第50章 鹤公
刚开学的时候，柳雨笛就已经开始做中考真题了，似乎是她自己买的课外书——三年中考，五年模拟。
有一次龚小娥听见柳雨笛吐槽：“啧……现在做真题还有超纲题目，学校的进度能快点吗？虽然这个的答案我也知道……”
龚小娥也无意中看了一眼那道“超纲题”，只见是道选择题：
“人历390年，第一次六界大战爆发，雀族首领________带领雀族加入神界反击军。”
“a凤公b鸮公c鹮公d鹤公”
柳雨笛翻了参考书的答案，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一面吐槽着一面把正确答案写到题面旁。
无意窥见的龚小娥由于喜欢鸟，所以对此颇有印象。
答案是d。
——鹤公。
此时，北关中学内，神官领队向贺强颔首道：“鹤公。”
神官对面的人点了点头，转身为神官带路。
贺强——鹤公在漫长的岁月里常常腹诽，这群神官面无表情，又身穿白袍，仿佛一堆纸人。故，走在神官前，他又狠狠地腹诽了一番。
来到依然干涸的桃李湖旁，贺强率先停下，等待神官们就位。
待一众神官在湖边一字排开站定，他望着干涸的小湖，开口道：“之前附近已经有腑蛇半实体化，所以我们雀族简单加固了封印、清洁了附近。没想到这个小池塘底下竟然有人工修建的跨界漏洞，可以查一查小池塘出现的时间。这次冲破界限的是徘徊在鬼、魔两界间的怨灵，放任其游荡人界的话祸害不会小。幸好事发时我就在五十米开外，所以拦截得及时，没有怨灵出来。”
一干雪白的神官齐刷刷地看着他。
他甩甩手：“我说完了，记录吧。”
于是一干雪白的神官，除了领头人，都打开了自己夹带的书册，翻到空白的页面。书册中渐渐浮现出一只银色的笔的影子，神官们伸手一摘，银笔便被他们握在手中，开始记录。
神官首领道：“多谢鹤公。我们已经联系校方、封锁学校，接下来我们会清查周围是否有遗漏的下界来客。”
神官准则第一条便是绝对服从神旨。第二条便是，绝不质疑神意。
所以神官们绝不质疑鹤公所言的“没有怨灵出来”。不过按照程序，异界事发后，神官需要封锁附近并且对现场进行清查。
身为鹤公的贺强自然是清楚他们的办事流程，点点头：“近来下界频繁越界，且都出现在附近，或许不是巧合。雉公、鸮公和雀公都已经在附近排查了，兴许可以减轻你们的工作量。”
神官首领抱拳，尊敬道：“多谢鹤公。在下将驻守附近，展开调查。”
鹤公摆摆手，表示了解了。神官由隔壁龙族太子爷一手创办、直接管辖，他不想指使神官办事。好在这届神官首领悟性不错，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主动接茬。
他猜测近来妖魔鬼怪活动频繁是有人界居民在接应。这个人界居民可能是任何人，比如当年留在人界的妖魔鬼怪的后代，或者是一个纯种的人族，譬如五班的那个饭盒脑袋。
然而饭盒脑袋两只眼睛都写着愚蠢，所以鹤公不会从这样的小喽啰查起。这样的小喽啰很有可能自己都迷迷糊糊，不知这趟浑水的深浅。直接调查小喽啰似乎什么好处都没有，除了打草惊蛇。
但凡人界居民有异常活动，那就一定有迹可循。而神官在人界有着仅次于神、天界的权利，走访个附近居民对他们来说就是简单任务。
于是鹤公放心地转身离开了，回他的教学楼去当一名不在突发状况下弃学生不顾的合格教师。
随后，神官分成三路，一路留在现场清查，一路与校方接洽，另一路开始调查周围是否有下界气息。
离开桃李湖，鹤公取出眼镜，展开，架回鼻梁上，拨乱了头发。
他那笔挺的双肩几不可见地佝偻了一些，似乎被工作两年还没攒够首付的现实压得喘不过气。
随着入戏程度的增加，走到教学楼门口时，社畜的负能量让贺强狠狠叹了口气，将守在一旁的保安大叔惊了一惊。
整个教学楼却热闹非凡，虽然没有学生在走廊上，但大堂都充满了教室里传出的学生们的欢笑声。
走到二楼十一班门口，只见梁老师正在讲台上帮他镇守着学生，确保学生们不会溜出教室。
学生大半都在，只有大约八九个位置空着，其中当然包含蒋西和龚小娥。教室里的学生们前后左右激烈讨论着，一点看不出来之前地震时的恐惧。贺强想，没心没肺真好。
前脚刚踏进教室门，他便开口道：“顺便在座各位同学互相做个见证，现在没到场的就是逃学的皮孩儿，明天回来惩罚他们。”
教室里登时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欢呼声。逃课的学生大都是小团体，所以也没有留下来的伙伴帮他们掩饰。
突然，门边的柳雨笛举起了手：“报告，龚小娥去厕所了，和蒋西一起。”
贺强狡黠一笑：“没事，我们等她们回来。”
柳雨笛“啧”了一声，心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随后掏出手机在桌子底下悄悄发起了消息。
贺强想，这俩人可是他亲自送出校门的。不过他在心底赞赏了一番柳雨笛的仗义。
又有学生问：“老师，怎么惩罚呀？”
贺强反问：“你们有什么高见？”
无聊又暴力的学生说，罚跑操场八圈；热爱音乐的学生说，让他们当着全班的面跳女团舞；现实的学生说，罚做一个月清洁，这样别的小组就不用做清洁了。
贺强道：“太狠了。”
忽然，有个靠近讲台的学生问：“强哥，刚才操场旁边白衣服的人是谁呀？”
贺强打哈哈：“有吗，我怎么没看见？小朋友是不是大白天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学生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吐槽：“强哥您瞎吗？我们都看见了……”
强哥说：“来班长记一下，侮辱老师，这位同学值日一周。”
十一班哄堂大笑。
忽然一阵电磁声，教室内的广播音响被开启。然后校长的声音传来。
校长说，接到紧急通知，所有师生都需要待在办公室或者教室里两个小时后方可离开。
教室里又一片叫苦声，因为中午已过，大多数学生都还没有吃饭，再等两个小时意味着大家还要再饿两个小时肚子。
强哥倒是无所谓。毕竟他吃饭只是为了享受美味，倒不是不吃就会饿。
“不吃饭不会饿，可是会馋啊！”忽然，他脑海里响起这么一句话。
告诉他这个道理的，是多年前在神界也会天天做饭的老四。
然后他便笑了。
他看向窗外，心说，不知道老四此时此刻有没有开心地吃着好吃的呢？
此时王崇明公寓内，他一到家，将刚才购物的成果送到龚小娥的衣帽间，就进厨房准备午饭了。龚小娥则是回屋整理刚刚买的东西。
之前因为花钱的冲击太大，她根本没注意到王崇明都买了些什么，等她回过神来看见的已经是他手里的几个大购物袋。
回到家龚小娥转瞬忘了自己要卖身还债的烦恼，开心地整理起了衣服。
衣服都很好地用彩色薄纸包裹着，各家的包装纸颜色不同，还有的将自家logo做成贴纸当做胶带。龚小娥从没见过如此走心的品牌们，一时间像舍不得拆礼物一样舍不得拆包装。
最后她将包装纸小心翼翼地剥开，然后轻轻叠起来，放进了抽屉里。
王崇明给她买的都是秋冬的衣服，保暖的为主。她整理出了毛衣，衬衣，长袖体恤，大衣，还有她梦寐以求的牛仔裤，甚至有一条格子背带裙。九岁以后没有穿过裙子的龚小娥脸红了。她默默猜测这也许是王崇明的梦想，想看她穿裙子？但……但是什么时候穿呢？去学校的话……会引起围观吧？
这时，留在写字桌上充电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龚小娥放下裙子，跑到写字桌旁，原来是从柳雨笛那里来的消息。
——“强哥说现在不在教室的人都算逃课，保不了你们了”
龚小娥回：“明天我去问问强哥。”
教室里的柳雨笛难得地惊了一下，心里想道，龚小娥今天是不是吃错东西了，竟然敢跟强哥讨价还价？又回：“早知道跟你们一起走了，我们还要在学校关两个小时！！！！饿！！qaq”
龚小娥想到王崇明提到的神官会来封锁学校，觉得大约是因为这样了。然后她回：“要不我帮你叫个外卖？”
柳雨笛扑桌。外卖她自己不能叫？重点好像是现在的北关成了真正的北“关”，外卖估计也进不来。可是龚小娥看不见柳雨笛颇具代表性的看沙雕一样的表情。柳雨笛深呼吸片刻，排出体内对于龚小娥的嫌弃，又动起手指：“你们去哪儿了？”
很快就收到龚小娥的回信：“回家啦~ovo”
柳雨笛拳头上的青筋都爆起了：“你们……竟然……留我在这坐牢……自己……跑回家……”
看着收到的消息，龚小娥觉得自己汗毛倒立。
她捧着手机跑下楼去了，在厨房找到了做饭中的王崇明。
这时的王崇明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还系着浅蓝色的围裙。龚小娥看呆在了门口。
听见脚步声，王崇明已经回过头来，笑问：“饿了？”
龚小娥这才被唤醒，回过神道：“神官封锁北关啦？”
王崇明轻轻地“嗯”了一声。
龚小娥犹豫道：“是不是要封锁好久？柳雨笛还在学校……饿着呢……”
王崇明将西蓝花倒入沸腾的清水中，然后微微侧过脸，对龚小娥道：“可以把我手机拿过来吗？在书房桌子上。”
龚小娥哒哒哒地跑了，很快就把王崇明纯黑的手机带到了厨房。
王崇明道：“进通讯录，找到郑光。”
龚小娥发现，王崇明的手机没密码。但她没多想，老实地进了通讯录，然后四处看风景一般地不去看王崇明通讯录里的名字们。王崇明的通讯录并没有多少人，她向下一拉，便来到了z，找到了z字母分类里唯一的“郑光”。
王崇明道垂眼看龚小娥已经完成了操作，于是道：“呼叫。”
龚小娥老老实实地点了电话形状的按钮，乖巧得像一只siri精。
然后把手机举了起来。为了让龚小娥不用太费劲，王崇明微微压低身子贴近了听筒。
大约两三秒后王崇明便开口道：“送六十份午饭到北关门口，谢谢。”然后便离开了听筒。
龚小娥把手机收回，见通话已经结束。王崇明又道：“打给贺老师。”
siri精龚小娥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做了……
教室里，校长广播结束不久，梁老师跟贺强讨论着发生了什么。老师们的手机其实都收到了学校发的通知，说神官到校办事了，让自己班的学生不要出门。因为贺强要去给神官带路，所以拜托梁老师管管自己的孩子们。
每所学校都有以防万一设立的应急部门，只是学生们都不知道。
贺强说大概是地震震出什么上古神器了，梁老师乐得掩嘴。
底下的学生也激烈讨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贺强的手机就开始挣扎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上书，“来电，小明老师”。
贺强离开教室，接通电话。
他道：“诶嘿？”
另一边，王崇明道：“麻烦贺老师二十分钟后到校门口放午饭进学校，柳雨笛同学饿了。”
贺强觉得眼镜都滑了半寸。这是关心屋及乌的意思？
他委屈道：“王老师都不关心一下贺某，贺某也饿了。”
王崇明笑道：“自然是关心的，一共定了六十份，给完柳雨笛同学其余的贺老师随意分配。”
电话挂断后，贺强在心里怒骂了一番，便回到教室，抖着后脚跟看报纸。梁老师则是对柳雨笛礼貌一笑后，在龚小娥的空位上坐下了。看见龚小娥在桌面刻了一半的“早”，梁老师良久没说出话。直到一刻钟后，贺强终于慢慢地出了教室。
到校门口时，大门紧闭。早已经过了放学时间，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除了等得不耐烦的快递小哥们，其他也没人发现北关今日有些不同。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快递小哥们旁边，一位眼熟的、穿着黑色西装、戴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站在车门旁。
贺强觉得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沉重了许多。
男子见贺强过来，便往校门走了几步，颔首道：“贺老师。”而后双手递出名片。
车门打开，又下来了两个西装男子，一起对贺强点头示意。
饶是北关强哥，也惊了一惊，一面接过名片，目光扫过，只在职称一栏多停留了一瞬，一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再一想，除了他，应该也不会有人出现在校门口，便踱步到校门旁的传达室兼保安室，只见里面平时趾高气昂的保安畏畏缩缩地坐在办公桌后，一个白袍神官站在一旁查阅传达室的信件。
见到贺强，白袍神官行了一礼。
贺强道：“劳驾，开门。”
神官点头，示意保安开门。保安诚惶诚恐地按下了控制车行栏杆打开的按钮，然后黑色的商务车便缓缓驶了进来。
戴眼镜的青年男子并没有上车，他步行跟了进来，站在贺强面前，庄重地看着他。
贺强回看。
他扶住了车门，对贺强道：“贺老师，请上车。”
贺强没有多问，跨进车里。与男子擦身的瞬间，贺强道：“怎么好意思麻烦郑总亲自来呢？”
眼镜男子谦逊笑道：“叫我郑光就好，是我应当做的。”
贺强道：“诶~您谦虚了。”
郑光笑了笑：“贺老师说笑了。”
校门到教学楼步行只需要两三分钟，车辆缓行的话一分钟就到了。这一分钟贺强都抖着腿，想着关于房子折扣应该怎么开口。但一分钟的确太短，他也没找出开口的由头。
最终，下车时，贺强清了清嗓，递出了自己的二维码：“郑总，加个微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