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文雅上树
她的小脸已经红到了正无穷，还好蒋西对面色并不能清晰地看见。
王崇明似乎是先将他们来时的方向打量了一番，又将树林深处打量了片刻，最终开口道：“我们往上游走一段。”
蒋西不问原因地飞快跟上，还招呼上了文雅。
未曾想，文雅似乎是过分兴奋，竟然跑到了三人的前面，左看看、又看看，一路玩着走，高兴得像一个一米五的孩子，很快又跑远了。
蒋西无奈地笑了笑，抬头，询问道：“老师，您怎么在这里呀？”
王崇明未加修饰地回答道：“我在岸上看见你们出事，就和贺老师来帮忙了。”
蒋西略显惊讶：“贺老师也来了？”
王崇明示意安心：“贺老师马上来。”
龚小娥在王崇明怀里疑惑道：“我怎么没看见贺老师呢？”
王崇明浅浅勾唇，温言解释道：“贺老师腿短。”
龚小娥想了想贺强那勾腰驼背的样子，但从王崇明口中听见，又觉得有些微妙——学生们对于贺强的吐槽有些嘲讽的意味，但王崇明这么一说，却好像是对于自家人的调侃，于是一面觉得有点嗑到神强cp，一面又觉得有什么不对。
蒋西已经走到了龚小娥身侧，一脸姨母笑地注视着龚小娥和王崇明的互动。
王崇明环视了几个浑身湿淋淋的小姑娘，道：“忍一忍，小心着凉。尽量走近些，发现什么可以及时通知对方。”如果蒋西能看清，那她就会发现王崇明脸上都是严肃，完全没有他一贯的笑容。
其实几人应该是飘到了下游地势低处，没有风。这座城市的十月也不冷，感觉上还有个二十几度，所以哪怕浑身湿透，也不会觉得冷，最多算是有点凉意。
蒋西出声回答：“不冷。”
龚小娥更是整个人都在“发烧”，不是生病那种，是害羞那种，加上王崇明的提问，只觉得有点热。
龚小娥诚实地回答道：“有……有点热……”
王崇明步伐放慢了一些，似乎很认真地审视了龚小娥。
龚小娥欲盖弥彰地装作四处看风景，无论如何，一定受凉的意思都没有。于是王崇明眼底重新聚集了暗暗的笑意，稍稍放松了对龚小娥的禁锢。
蒋西记得王崇明今天是只穿了一件单衣，虽然高度近视看不清，但从大概的颜色上来看，他应该还是那么一身行头，于是蒋西也问道：“老师您冷吗？”
王崇明笑着摇了摇头。
龚小娥低着头，心说，从她感觉到的王崇明的肌肉来看，他的体质理论上来说就比她们几个小姑娘强上个几十一百倍，如果她们都感觉不到冷，那王崇明会觉得冷吗？
退一万步，哪怕男神真的觉得冷，他可能承认吗？男神的偶像包袱能不重吗？
今天也是耿直少女龚小娥为了人情世故而思索的一天。
这时，令人惊讶地一幕出现了——前面的文雅忽然惊呼道：“树上有耗子！”然后就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去，身手颇为矫健，不一会儿就已经站在了第一节树干分叉处，招呼树下几人道：“快来呀，我们捉耗子！”
龚小娥愣愣道：“树……树上有耗子？松鼠？”
蒋西瞳孔地震：“同……同桌，你还好吗？”
几人中，龚小娥只和文雅做了几天临时室友，虽然刚刚认了二次元的亲，但还没来得及深入交流，王崇明更是从来没和文雅单独接触过。
只有蒋西已经和文雅做了一个多月的同桌，算是他们之中最了解文雅的人了。
文雅平时是一个总是低着头的、似乎比龚小娥还要害羞的瘦弱小姑娘，蒋西只在和她熟悉以后才见到了她那猥琐的八卦之魂，但总体来说文雅是人如其名。
虽然说文文雅雅的人设和会爬树也并不矛盾，但龚小娥还是跟蒋西确认道：“你……你同桌这么厉害的吗？”
蒋西如实道：“我……我不知道啊……她平时好像没有表现出来这样特别的技能……”
言下之意，蒋西并没看过文雅在学校里爬树。
那不是不爬树才正常吗？
就像文雅平时看起来很社恐似的，但人家还穿lolita。
万一人家就是有爬树的技能呢？
这可不好说。蒋西与龚小娥都犹豫着。
树上的文雅见树下几人只是远远看着她，没有要参与的意思，瘪了瘪嘴，独自向树上爬去，一面对树下三人道：“你们好无趣……”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全暗，林间渐渐也起了雾。下午划龙舟以前她们就把手机留在了岸上的体育老师处，当下也没有可以照明的设备。
轻微夜盲的龚小娥担心地说道：“我觉得我一会儿就会彻底地看不见。”
这一天是阴天，无月无星，周围没有人家，也就没有光源，龚小娥觉得自己即将经历人生最黑暗的夜晚。
用心察言观色的助攻西暗示道：“不用担心，老师就是你的眼。”
龚小娥好不容易适应了王崇明的怀抱，这一下忽然又面色红润了，她颤声道：“老……老师是我们大家的眼……”
王崇明说：“你可以自己站了吗？”
愣了一瞬间，龚小娥的红脸便退了色——她想，男神嫌弃她了。她还不忘给了蒋西一计眼刀，腹诽道，让你乱炒cp！男神有被冒犯到！
蒋西在黑暗中假装四处看风景，用闪躲的眼神告诉龚小娥，抱歉，下次有眼镜了能看清，炒cp会更小心、更精准。
龚小娥也不知道自己的低落是从哪里来，但还是强行忍住，回答道：“我没问题，可以自己走了。”
果然，王崇明松开了他。
龚小娥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重量重新落回自己的脚上，龚小娥感到一丝异样。或许因为依赖王崇明太久，她觉得自己的腿还是有些使不上劲，但挺一挺应该也能走。
却见王崇明还是一手揽着她，另一手从他们俩方才紧紧相贴的一侧裤兜取出了一部黑色的手机，触了一下屏幕，平静道：“进水关机了。等天全黑了，我也做不了你们的眼。”
龚小娥和蒋西目瞪口呆地看着王崇明。男神不仅没有想要甩开龚小娥，还以一种非常不明显的冷幽默回应了他们的困境。
蒋西首先从目瞪口呆状态中反应过来，对树上的文雅说道：“同桌，下来吧。我们尽量往上游靠，贺老师他们才好找到我们。”
龚小娥合上下巴，目测了一下面前离地一个半自己身高左右的文雅，问道：“她能下来吗？”
蒋西摇了摇头，表示常识所限，无法判断。
两个小姑娘又一起看了看男神。
男神把形同虚设的手机揣回了兜里，看向文雅的方向，淡淡地说：“文雅同学玩得很开心，挺好的。”
俩小姑娘又相顾无言。
龚小娥挠了挠头。随着对陆地的适应，她的感觉也全部回来了。
——她首先感到被束缚。
低头看了看，是橙色的救生衣。
龚小娥讪讪笑着：“我们……应该用不着救生衣了吧？”
这次男神肯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龚小娥就把胸前的绳结解开了，泡沫救生衣像鸭嘴一样张开、下翻，卡在了龚小娥的腰上。龚小娥一时间没找到救生衣卡住了原因，尴尬地将救生衣往下压了压，自然是纹丝不动。
如果只有蒋西在这里就还好，但男神也在，就很社死。
空气突然安静得可怕。
最终是男神打破了沉默：“救生衣应该有两对系带。”也就是说龚小娥只解开了一对。
因为救生衣的泡沫有一定厚度，龚小娥解开的时候忘了底下那对，所以才卡住了。现在又因为卡得死死的、救生衣也内外翻转，一时间摸不到另一对系带。
救生衣卡在龚小娥的屁股上，显得很奇妙。
最终又是男神开口：“我去看看文雅。”
男神一走，龚小娥开始疯狂甩动屁股，试图把救生衣给扒拉下去。但不解开那对系带，救生衣依然原封不动。
龚小娥终于决定仔细找找系带，于是弓腰摸索。
忽然她又直起了身，欣喜地看着蒋西，指了指救生衣：“你看像个啥？”
蒋西表示：“？我看不太出。”
龚小娥忽然挽了兰花指，嘴里哼起了调子：“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1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蒋西有些惊恐地看着龚小娥。
龚小娥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救生衣，甚至悄悄扭动了两下，唱道：“浴七马学哦，辣哭较多？”
蒋西本来就视力不佳，只好惊惶不定地瞪着龚小娥。
龚小娥彻底放弃了，喃喃道：“难道不像个蝴蝶结吗……”把头从蒋西那边转回来，正准备低头找绳子，忽然与文雅来了个贴脸杀。
文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弓着腰仰着头，像个六七岁的孩子一般凝视着她。
龚小娥感觉到一阵凉意从脚背窜到了脑门，随着凉意经过，所有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
然后文雅原地起飞，龚小娥目送着她远去——被王崇明拎走了。
男神拎文雅，的确很像拎一只小猫，并且审视着这只小猫。
小猫看着龚小娥，脸上带着好奇：“你在唱什么？”
龚小娥沉默了数秒钟，以反问的语气道：“咱们二次元神曲……？”2
文雅一个劲盯着龚小娥看，仿佛要吐舌头一般激动，却没有接话的意思。
蒋西看不清情况，下意识地往龚小娥身上靠了靠。
龚小娥说：“极乐净土”3
文雅眨巴眨巴眼睛。
龚小娥说：“把……把她放下来吧……”都是老二次元，这么被拎来拎去的，她有些感同身受。
文雅一落地，又窜到了龚小娥面前，还拉住了她的手：“你真好玩儿，我们一起去玩儿吧。”文雅的手有些冷，那是龚小娥唯一想到的。
说罢，也没给任何提示地，试图拉着龚小娥就跑。
力气有些大，龚小娥的腿又不灵光，被那么一拽，就向着地面栽倒。
还好男神又出手了。他一手拎文雅，一手揽住龚小娥，将两人分开了。
文雅在空中扑腾，皱褶眉毛嘴巴，竟然有些委屈的样子。龚小娥看得心疼，劝道：“就……就放她自己去玩吧……”
又对文雅道：“今天我腿不大好使，咱们改天再一起土嗨……”
文雅被放了下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说好了哦！”然后一溜烟，跑了。
龚小娥小小的脑袋有大大的疑惑。她看了看蒋西，蒋西脸上写着“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都看不见”的无力感。
又看了看王崇明，男神只是看着文雅快乐嬉戏的身影，若有所思。
然后文雅便又像一只猴子一样窜树上去了。
龚小娥思索一阵，建议道：“还是让文雅下来，咱们继续往回走走吧……”
失去眼镜的蒋西后知后觉：“文雅……又上树了？”
王崇明转身向文雅而去。
龚小娥补充道：“文雅是你的……”她想说，文雅是你的迷妹，温柔一点，别让她幻灭。还好她不大多的智商让她改口了，“是你的学生……不，是你的同学！别太凶了！别拎她！”
王崇明已经来到了树的正下方，接到了龚小娥的嘱咐，朝文雅伸出手，温言道：“文雅同学，先下来吧，嗯？树可以以后再爬。”
听见王崇明对着别的小姑娘那么温柔地说话，还接她下树，龚小娥却忽然皱起了眉，连她自己也没感觉到。
王崇明上前后，蒋西看看树上，又看看龚小娥，确定这个距离悄悄话传不过去以后，蒋西用手挡住嘴，对龚小娥耳语：“你希望我挺男神和你的cp，还是男神和文雅？”
龚小娥问号脸：“你咋不炒你自己？”
蒋西冷静道：“我还只是一个初三学生，更适合为了别人的神仙爱情而流泪。”
龚小娥难得地翻了蒋西一个白眼：“我难道不是一个纯真的初三学生？”然后开始认真思索起来蒋西的问题。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但看着王崇明把手递给别的女生，她只觉得想皱眉头。
那边文雅蹲在树上，看着王崇明交出的手，默不作声。
最终她说：“她好，你不好。我不跟你走。”
蒋西和龚小娥已经石化了。
王崇明却毫不介意地说：“只有下来才能找她玩。”
文雅双眼一瞪，仿佛被劝明白了，直愣愣地往树下跳。王崇明就着送出手的姿势捞了她一把，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把文雅托举着下了来，一面对文雅低声道：“我在我们来的地方看见了好些西瓜，都熟了，水里吃不到的……”
文雅眼睛一亮，便向着上游的方向跑。
蒋西和龚小娥只远远地看见文雅一落地就又跑了，跟上了发条一样。
蒋西道：“她……她又怎么了？”
龚小娥从文雅的动作推测道：“扑……扑蛾子？”她好像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王崇明也回到了龚小娥身边，自然地又揽住了龚小娥的肩。龚小娥的思绪瞬间被打断，忽然想起来，王崇明问她能不能自己“站”，而不是能不能自己“走”。她默认王崇明打算让她自己行动了，还低落了一小下，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这时候别扭娥又别扭了，她已经全然忘了王崇明放开她的时候的失望，而是在想：“男神为啥这么不相信我自己的能力呢？”她认为男神看不起她。
于是她挣扎了一下：“我……我能自己走了。我不会拖累大家的进度的。”
蒋西也脱掉了自己的救生衣，疑惑地看向龚小娥，不明白为什么她要亲自徒手拆了自己的“神娥cp”。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哪怕北关的任何一个女生，恐怕都要羞羞怯怯、开开心心地接受男神的帮助。
王崇明眉梢挑了挑，没再说什么，似乎默许了龚小娥自己行动的请求。
龚小娥为了证明自己的行走能力，还往前跑了几步，说：“走吧走吧，再不走我就瞎了。”
蒋西觉得龚小娥现在就挺瞎的，至少比她还瞎。
王崇明却站在原地，没有跟上龚小娥。见男神不动，蒋西也就不动，嗫嚅道：“小娥……”
很快龚小娥也因为腿脚不便而停止逞强，也听见了蒋西的呼唤，便回头看去，果然王崇明与蒋西二人都还在原地。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远去的文雅，最后遵从怂怂的内心回到了男神身边，小声问道：“不……不走了吗？”
蒋西也与面前的龚小娥一起用眼神询问身侧的王崇明。
王崇明笑了笑，平静地解释：“天黑行动比较危险，我们原地等贺老师。”
蒋西试探性地呼唤：“文雅……”
王崇明寻了一块半米高的河滩石，将龚小娥拉过去坐了，作势要脱她鞋，龚小娥死命挣扎：“干……干啥？！”
蒋西想，我好多余。但戏很好看，糖很好吃。
王崇明说：“你的脚踝好像有伤，最好检查一下。”
龚小娥反抗激烈：“你……我……我没有！我不是！我不知道！退一万步现在天那么黑，还是回去再看看吧！你先去看看文雅吧！”
王崇明却淡然道：“不用担心，她会回来的。”
此时，天全黑了。但似乎尊重了龚小娥的意愿，她的鞋子并没有被脱掉。
男神说：“你们在这里等等，我过去看看。”然后往树林方向去了。那似乎并不是文雅离开的方向。
其实无星无月的郊外夜晚也没有龚小娥想的那么黑。似乎有月亮的微弱光芒从云层中散射下来，她还能看见王崇明在周围搜寻着什么，身边的蒋西望着文雅跑远的方向，一脸担心。
两人互相无言，龚小娥才发现这世界那么安静。她没想到离市区不远的郊区晚上会这么宁静，似乎连水声都没有，要说昨天在山寨里还有点虫虫在嚷嚷。龚小娥忍不住问：“话说……夜里的林子什么的，不会有点蛐蛐、萤火虫什么的吗？”
蒋西接过讨论：“我……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
龚小娥说：“动……动漫里有的……如果有萤火虫什么的，可能还能当当应急灯……这月黑风高的……总觉得怕怕的……”
蒋西道：“我们到底被冲了有多远呀？怎么一点灯光都没有。”
四海山寨占地面积挺大，山寨的大门在上游，所以他们上船的地方也在上游。小河是往山顶方向流的，也就是说傍了真个山寨。按理说他们也往回走了些距离，应该能看见山顶附近的灯光了。
两人往自己心中的四海山寨的方向极目望去，良久，一无所获。
“你们为什么不走了呀？”
忽的，一片寂静中，她们背后传来疑问句。
本来她们并排背对着小河坐在岩石上，身后应该是没有任何人的。
龚小娥吓得原地炸毛，蹦了起来。因为脚下无力，这么突然一弹跳，龚小娥落地不稳，连连退了好多步，眼看就要摔倒，还好撞进了什么人怀里，那人还主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形。抬头一看，果然是从树林里回来的王崇明。
蒋西那边受的惊吓也不小，已经离开了石头，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嗔怪道：“同……同桌你怎么在这里？！”
只见文雅蹲在半米高的石头边，下巴搁在石头上，天真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