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海阔凭鱼跃
四娘子没料到侯爷会来，她紧张地看向了侯爷。
她其实是知道的，侯爷不喜欢她用过去的事情折辱唐延年。
一来是白鸭这个身份实在是不体面，二来则是四娘子无数次提及那些过往，会让侯爷内心愧疚，也会让侯爷想起平安与益寿的死。
“父亲，萱儿不是故意这么说大姐姐的，只是，大姐姐故意给萱儿多加罪责，萱儿一时激愤，这才口不择言。”四娘子低垂下眼睑，声音柔弱又不安地说道。
不等侯爷发话，唐延年率先开口：“你既提了白鸭，那我便以我做白鸭的经历问你，纵然在公堂之上，也要人证物证，你张口就是我污蔑你，敢问，何人为你作证？我又污蔑了什么？”
四娘子低下了头，她委屈道：“我只是想着阿娘给府上的人都做了新衣裳，唯独五妹妹在祠堂受罚，我带了裁缝来为她量制新衣，这也是错么？”
“那剪刀呢？”唐延年发问，她轻笑了一声，又道，“如你所说，我做过白鸭。我们白鸭做衣裳是先用尺子量的，可不是用剪刀来剪的。难不成，像四妹妹这般自幼蒙名师教导的人，能量衣后现做成衣？”
“剪刀只是裁缝不小心带的，我会知晓五妹妹看到了剪头就险些做了啥事？大姐姐既然已经劝了五妹妹回心转意，又如何非要对我咄咄逼人？”四娘子一边示弱，一边辩解，一边连连反问。
“够了！”侯爷有些不耐烦呵斥了一声，他皱了皱眉，冷眼看着大夫人，“你就是这般教育子女的？你看看这吵得不可开交的样子。”
大夫人微怔了一下，她是没想到侯爷会直接拿她来发问。
明明侯爷是听到了四娘子是如何鄙夷唐延年的，但侯爷却将她们的争执高高举起是，轻轻放下，转而来质问她。
大夫人自嘲笑了笑，她已经懒得争执了，她顺从的弯下腰：“妾身知错。”
“行了。”侯爷摆了摆手。
他这才看向了四娘子，说道：“身为女子，却出言无状，回去抄《女则》二十遍，明日，呈给大夫人检阅。”
他又看向了唐延年：“你也是，未曾想让着妹妹。”
他的语气停顿了一番，似是在思量应该如何惩戒唐延年。
大夫人却直接打断了他：“事情既然已了，女儿们的事情，自有妾身管教，就不劳烦侯爷了。”
“若真如你所言，令嘉的事是如何闹到今天这般田地？”侯爷道。
大夫人对上了侯爷的视线：“妾身教女无方，给侯爷丢人了，妾身这就带着令嘉回宜合苑。”
“你今日是非要当着孩子们的面与我争执？”侯爷有些不悦问大夫人。
大夫人低眸不语，姿态恭敬。
侯爷叹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五娘子，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这些儿女们都在逐渐长大的，慢慢的都会脱离他的掌控。
而他，真的要老了。
侯爷疲倦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父亲，可要去华月阁看看阿娘？父亲不在家的时日里，阿娘虽安心领罚，但对父亲也十分记挂。”四娘子赶紧趁热打铁道。
侯爷的心一下就被说动了，他看了一眼大夫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有点想念华月阁的温香软玉。可到底大夫人才是他的正妻，他内心又不想在人前这般拂了大夫人的脸面。
他轻咳了一声：“你先退下吧！回去后，切记今日教训，不可与姊妹再生嫌隙，若有下次，为父绝不轻饶。”
“女儿告退。”四娘子乖巧道。
她很是得意，在经过唐延年身边时，挑衅地看了唐延年一眼。
大夫人看了一眼侯爷，声音不缓不慢道：“若侯爷没有其他的事，妾身也退下了。”
侯爷来祠堂就是想来用一家之主的威严来平息五娘子的事情的，可他到了，事态已然平息，他反而有些架在那里了。
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今晚，我歇在夫人那里吧！”
大夫人愣了一下，她抬眸看了一眼侯爷，顾忌唐延年和五娘子在场，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了过去的殷切。
出了祠堂后，五娘子就有些愤愤不平走在唐延年身边，她颇为不悦道：“若非大姐姐提醒我，我可就上了令萱那小贱人的当了。”
“吃了苦头了，还学不会慎言？”唐延年沉着脸道。
她神色有些复杂看着五娘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纠正她道：“令萱毕竟是我们的姊妹，你们的阿娘之间虽有嫌隙，但也与咱们这些小辈无关。”
“你看看令萱做的那些事，可有拿咱们当姊妹？”五娘子很是不悦。
过了一会，她又道：“父亲的心也是偏着长的，他明明听到了令萱拿白鸭折辱你，还偏袒她转而向阿娘发难。”
“罢了！”唐延年淡淡摆手，“我也没想过他会为我做主。再说了，令萱说的也是事实，我曾为白鸭，不假。”
五娘子听了后，她叹了一口气：“大姐姐，你可是连灵华公主都能收拾的人，你怎么就能忍着令萱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呢？”
她是真心疼唐延年，她停住了步伐，拉住了唐延年：“你如今都要封号了，凭什么还要看令萱眼色？”
“这不是看眼色。”唐延年神色寻常，她淡淡道，“令萱以为那些事情能伤我，但我并不在意，百姓迫不得已，做白鸭谋生，当生羞耻之心的应是掌管法则的官老爷，而非如我彼时一般绝境求生的普通百姓。”
她轻松笑了笑：“我并未做错什么，又何须为此羞愧？我若不在意，有关白鸭的鄙夷又如何伤我？”
五娘子有些恍惚看着唐延年，她的眼里升出了一丝崇敬。
她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问道：“我到现在，仍看不出大姐姐想要什么。”
“那便不要看了，就如现在一般，无忧无虑过一辈子，不好吗？”唐延年略带宠溺看着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五娘子点了点头，但仍旧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唐延年。
她也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如唐延年这般大智若愚的人，不该被困在这后宅之中，她有济世之心，更应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祠堂上，大姐姐是为了替我出气，估计激怒令萱的吧！”五娘子又道。
唐延年停住了步伐，她眸光深邃笑了笑：“父亲来不来，我是管不了的。”
“凭大姐姐在江湖上的历练，应当能猜出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定然要来主事的。”五娘子喃喃自语，她叹了一口气，“但是，我与大姐姐到底是又让自己清醒了些许，就算是父亲，也做不到对子女都一视同仁。我与华月阁较劲了那么多年，当真是可怜又无趣啊！”
“咱们自己清楚就好。”唐延年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朝前走去。
她听到五娘子小声地道：“既然如此，我的婚事，确实得靠我自己。”
那声音极轻，轻到就这样散漫的散在了夏日聒噪的蝉鸣鸟叫声之中。
唐延年侧眸看她，她想，侯府里最娇纵任性的小姑娘，大概真的是要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