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臣事君以忠
路上，五娘子悄悄问唐延年道：“我阿娘可难为你了？她总是这般思虑过重，我能有什么事啊！”
她的神色满不在乎，又对大夫人干涉过多带着些许不满。
唐延年略带羡慕看着她，悠悠道：“你莫要觉得大夫人对你约束太多，若有一日，你做了母亲，你便能懂大夫人今日的心情了。”
“那她也没办法跟我一辈子啊！我以后总是会嫁人的，总要自己做主母，主持中馈。”五娘子语气带着叛逆道。
唐延年看着她，眼里带着羡慕，又带着无奈：“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五娘子瘪了瘪嘴，她下意识便道：“若你也被母亲这般约束，你便懂我的心情了。”
她说完后，立刻又意识到了不对。
唐延年生母早逝，这些年，她都是在乡间艰难的带着弟妹求生。于五娘子而言是寻常的东西，对唐延年而言，却是此生都难以拥有的。
五娘子对上了唐延年那双略显落寞的眸子，有些心虚道：“对不住啊！大姐姐，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唐延年看着她那双天真烂漫的眸子，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
“大姐姐，你说我们在路上，会不会遇到父亲他们？”五娘子略带憧憬地说道。
唐延年的眼眸顿时沉了下来，她缓声道：“那若真是寻常匪寇，圣上怎会如此大动干戈。怕就怕，那些是不服圣上的叛军充做匪寇。”
话说到这里，五娘子也就明白了。
好在，因着侯爷领旨剿匪，匪寇都遁入深山，这一路上，倒也还算太平。
唐延年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身后，一直都跟着七八个人护送着她，一直看着她们的马车入了云台山，他们取下了自己头上做掩护的树梢。
八人中，为首的就是宁安行。
跟在宁安行身后的小兵道：“宁把总，魏百总让您来打探敌情，你怎么就忙着护送女眷了？”
ps：【把总】：在军中比较低的职位，主要带领一支步兵队。
宁安行深深看了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小爷这是行侠仗义。”
“若是魏百总怪罪下来，您可怎么办？”那小兵眼中很是焦急。
“这几个女眷，是侯爷的家眷。”宁安行道。
“这……”那小兵吓得瞠目结舌，他愣了愣，虎头虎脑问道，“这可是在主帅面前邀功的好机会，可要禀告侯爷？”
“算了吧！”宁安行蹙眉谨慎道，他想了想，静静地说，“若是侯爷知道了，难免被那些匪寇得到消息，这云台山是佛门清净之地，又无重兵守卫，不能让那些歹人兵行险招，围了云台山。”
他说完，瞪了身后的几个兵一眼，厉声道：“今日之事，若有泄露者，诛！”
宁安行这么说着，眼中还带着一丝狠厉。
他对下属一贯都是很和煦的，从未这般严厉过。足以可见，他是动了真格。
那七个互相看了看，齐声抱拳道：“是！”
宁安行目光深邃看了一眼云台山的方向，当即道：“回去蹲着吧！”
夜渐渐深了。
几个小兵被蚊虫咬得难耐，都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宁安行拍死了一只蚊子，眼神还是炯炯有神盯着前方的迹象。
先前问宁安行的小兵叫猴子，他生得瘦弱，他人机灵，但一贯都话多，因此，也就有了这个诨名。
猴子忍不住抱怨道：“这样的苦差事，硬生生甩到咱们头上了，功劳却都是他们得。”
“行了！少说点吧！”宁安行安抚地拍了拍猴子的肩。
“这群土匪，怎么看起来和我想的不一样啊！”猴子又接着说道。
宁安行蹙着眉，一言不发。
不用猴子说，宁安行也是发现了的。
这群劫匪和他们所想的不一样，平日里，他们占地，拦路抢劫，那就是十恶不赦的样子，可到了山头上，则都是拖家带口的。
甚至，老弱妇孺都混杂在里面。
宁安行当即就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山匪流民聚集在一起，一直是零散的出来闹事，平日里又以老百姓的样子躲藏，是已，辖区州县的府衙一直都没能把匪患料理干净，这才有了要侯爷亲自坐镇。
这样的情形，分外棘手。
毕竟，百姓愚钝。
百姓也极其无辜。
“回去禀告吧！”宁安行摆了摆手道。
“行！”猴子应了一声，招呼着其他人一道往军营的方向去。
宁安行即刻就连夜去了他的长官魏百总的营帐，只是，他刚靠近营帐，就被人挡了下来。
“魏百总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来禀告！”
“卑职有要事禀告，还请通融一声。”宁安行弯下腰，好声好气地说道。
守卫冷声道：“又不是那匪寇要突袭，有什么要紧事是非得今夜说的？若是耽误了魏百总休息，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的？”
“事关敌情，刻不容缓。”宁安行很是固执地说。
“去去去！”那守卫直接推搡他，随即，拔出了剑。
宁安行深知，这件事，怕是报不成了。
明日一大早，就要出兵剿匪。
若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便罢了，可偏偏他们不是。
猴子见宁安行灰头土脸打转，问道：“头儿魏百总不见你？”
“嗯。”宁安行有些丧气点头。
“依我看，他派给我们的事就是寻我们开心的，根本就没当一回事。”猴子忿忿不平地说道。
宁安行没有精力去思考被蹉跎的事，他关心的只有眼下的军情该如何报上去。
在军中，越级汇报是大忌。
以他今时的身份，他连侯爷的营帐都进不去。只怕，他一靠近营帐，就要被当成刺客给料理了。
宁安行深呼吸了一口气：“点烽火台。”
猴子听到他的话，大吃一惊。
“若无敌情，点燃烽火台，那可是杀头大罪！”猴子摁住了他的胳膊。
“可那些匪寇都是普通人，若被尽数剿灭，于万民而言，也是大罪。”宁安行的眼中充斥着愤怒。
“那和咱们有什么干系啊！”猴子劝阻，他苦心孤诣道，“头儿，你从魏百总手上把我救下，得罪了他，我不能看着你这么冒险。
咱们这些行伍的人，都是只管打胜仗就行了，那些长官根本就不关心那些匪寇是什么人，只要剿匪，那就是功名，就能得圣上恩封，其余的如何治民，和咱们没有关系，也和那些长官的利益没有关系！”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宁安行悠悠道，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圣上开恩，我才有今日。治天下虽不是我的事，但我不能看着圣上的子民无辜被牺牲，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圣上的清誉倾覆。”
“头儿，你可想好了？若你真点了烽火台，那就没有回头路了。”猴子问道。
“点！”宁安行坚韧道，他回眸，深深看了一眼猴子，“你回去吧！今夜之事，就全当不知道。”
猴子眸光不动，他心下一定，直接拔出了剑，飞快冲出去，剑横在了魏百总的守卫脖子上。
“猴子！”宁安行惊慌叫了他一声。
“不能点烽火台。”猴子目光深邃道，他的剑逼近了那守卫，厉声呵斥道，“带我进去见魏百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