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如守寻常
侯爷有些复杂地看了唐延年一眼，他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延年，这京都繁华大道，多得是聪明人。”侯爷道。
唐延年不置可否，她含笑看着侯爷，故作听不懂又乖顺的模样：“女儿受教。”
侯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好生休息吧！”
唐延年恭敬俯身一拜：“女儿告退。”
三娘子和四娘子也跟着齐声道：“父亲和母亲早些安置，女儿也告退了。”
侯爷立在窗前，目送着唐延年的身影远去。这是他头一次这样凝视着这个女儿，他恍惚间也意识到，他的确是忽视了她许多年。
以至于到现在，侯爷都不知道唐延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他作为父亲的失职。
侯爷有些惆怅的叹了一口气，二夫人走到侯爷跟前，替侯爷披上了披风，柔声道：“将军切莫伤怀，小心着凉。”
她没叫侯爷，反而叫的将军。
这称呼难免让侯爷想起了往昔在战场上的峥嵘岁月，人人都羡慕他能有左膀右臂，大夫人出身世家，名望极高，若非她眼光独到，他也不会选择投身当今圣上麾下。二夫人曾在战场上救他性命，她为首富之女，倾尽身家，为他筹集军费，助他平步青云。
纵然，人人都笑他府中二位夫人并立，嫡庶不分，但若没有这两位夫人，恐怕，也没有他的今天。
侯爷叹了一口气，他将二夫人揽入怀中：“蓉儿，我这一生，到底是辜负了许多人。”
二夫人低垂下眼睑，她当即就明白了侯爷心中惆怅之事，她柔声宽慰道：“侯爷，乱世不由人。您先前也是找过元娘她们的，只是那些乡下亲戚夺了您在乡下田地财产，怕咱们追究，说了谎话，这才延误了多年罢了。”
“延年……”侯爷心事重重说了唐延年的名字，他低声道，“女儿大了，不好教了。”
二夫人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接话了。
她看着侯爷，眼神很柔：“睡吧！侯爷。”
“我把圣上的恩封给了延年，你当真不怨？”侯爷微微转身，直视着二夫人。
二夫人怔了怔，她无奈笑了笑：“果然瞒不过侯爷，自然是有些不服气的，可仔细想来，若非如此，侯爷也没有旁的两全之法，侯爷在我和大夫人之间两相为难，定哪个女儿都是要家宅不宁，因此，蓉儿可以体谅侯爷。”
二夫人风韵犹存的脸上眸光异常清澈明亮，一如她少女时一般，满心满眼都是她心里头的郎君。
侯爷轻轻抱住了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平定一生何其有幸，得遇蓉儿。”
另一边，大夫人正在寺庙里敲着木鱼，五娘子歪歪扭扭坐在蒲团上打盹，她的头猛的一落，又惊醒过来。
五娘子睡眼惺忪看着大夫人，央求道：“母亲，我困了，菩萨肯定知道咱们的诚意了，我们还是先回去睡吧！”
大夫人充耳不闻，口中喋喋不休念着佛经。
五娘子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她打量着大夫人，悄悄的起身，拉开了禅房的门。
外头月色皎洁，但仍有些清冷。
她抬眼望去，一名清秀的郎君正跪在禅师的门口，身板挺得笔直。
他一字一句道：“弟子已读佛经数卷，通晓其义，然，弟子心中所求之事仍旧不明，恳求师傅为弟子剃度。”
“施主，你出身司家，本可以入世求道，为何执着于出世之法？”禅房内传来声音。
“司玉曾对着家中的梅花苦思数日，却依旧无所得。朝堂之事，也并非司玉所求之道，求师傅成全。”男子朝着紧合的木门拜了下去。
五娘子好奇地看着男子，她凑近了，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五娘子平生就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书生，他的身形修长而挺拔，一身青色长衫素净，如同松树一般，立在禅房门口。他的眼神流露出睿智和沉稳，又透着一股五娘子无从探索的执着。
五娘子痴痴看着他，竟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地。
“司玉。”她轻吟了一下这个名字。
“令嘉。”大夫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五娘子吓了一大跳，就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被人窥见了一般，回眸看去的瞬间，禅房的门开了，书生走了进去。
她只能错愕看着大夫人：“阿娘，你今日的功课这么快？”
若是以往，她肯定会觉得太迟了，可今日不一样，她想在此处多留一会。
“你在此处做什么？”大夫人问她。
五娘子不知如何作答，她只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场梦。
她怔怔地看着大夫人，懵懂地问道：“咱们京都可有叫司玉的小郎君？”
大夫人想了想，她说道：“前些日子，卓家的小女娘被退婚了，好似就是这个小郎君。你问他做甚？”
大夫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警惕，她盯着五娘子，不放过她脸上的细节。
“女儿就是好奇。”五娘子快速回答，她害怕被大夫人看出端倪，挽着大夫人的胳膊道，“阿娘，我们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明日我早些来陪你念经。”
大夫人很是狐疑问：“你怎么转性了？”
五娘子眨了眨眼，天真烂漫道：“在阿娘的熏陶之下，我也有佛缘了。”
她不是佛缘，是与司玉的缘分。
她还想再见到司玉。
大夫人警惕环视了一眼四周，见并没有什么端倪，这才放下心来，先前的种种，她就只当是自己疑心了。
她郑重盯着五娘子，一字一句道：“人生在世，阿娘从不盼你拔尖，也不希望你有什么抱负。阿娘只盼你不要如那司家小郎君一般离经叛道，规规矩矩的，日后也好找个如意郎君，和和美美安稳度过这一生。”
五娘子对这话很是不屑，她瘪了瘪嘴，很是不服气的顶嘴：“我二姐姐倒是规矩，什么都听你们的，二姐夫也是你们要她嫁的，她在婆家还不是一直过得忍气吞声的？二姐夫自己没本事，什么都只会往二姐姐身上推，这便是阿娘所说的和和美美吗？”
大夫人转着佛珠的手一顿，她对菩萨有许多祷告，但大多数都是为她的大女儿求的。
也正如五娘子所说，大女儿唐令然的婚事是他们定的，可过日子却总是有点撞大运的成分在。
稍不留神，乍然看着是波澜不惊的日子，可底下却不知溃烂成什么样子了。
令然是如此，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这世道，容不下离经叛道的小女娘。”大夫人只能神色淡淡地说道。
五娘子娇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可若要我像二姐姐那样粉饰太平一般稀里糊涂过一生，我还不如轰轰烈烈死了算了。”
她说完，又有些赌气一般，傲娇地说道：“我觉得那位叫司玉的小郎君也没什么不好的，好歹，人家敢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像他那样的人，多自由自在啊！”
大夫人听她说完，她一向波澜不惊的脸色大变。
“你今日是怎么了？净说些大逆不道之言！”大夫人出言呵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