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唐延年在祠堂受完罚后,在家休整了两日,便就去禀大夫人,打算去上长公主的女学。
几位娘子都在大夫人的住处请安,因此,听完唐延年的回禀后,几个人都很震惊。
反应最大的就是五娘子,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唐延年,杏眼都有几分轻视,又有几分不解。
她晃了晃大夫人的胳膊,央求道:“此事母亲不可答应,母亲可知,先前踏春宴上,大姐姐就惹出了许多事来,女学里有众多世家贵女,她一去便又是众矢之的了,总是连带着咱们家都丢人。”
三娘子和四娘子也是看不上唐延年的,但毕竟是在大夫人这里,她们俩也不敢吱声。
到底是三娘子先沉不住气,她盯着大夫人:“大夫人,五妹妹说得在理,我先前和大姐姐起冲突,也都是为着那些小娘子都看不起咱们家,一时意气。其他家的小娘子在大姐姐这个年岁早就嫁了,入主中馈,如何还要去那女学。”
五娘子小脸一沉,有些不悦的小声嘟哝:“若是她真去了女学,这女学我还不如不上了,反正去了也是没脸。”
大夫人轻咳了一声,都略带警示瞥了一眼五娘子,五娘子讪讪的垂眸,只是手中的帕子被她绞得同麻绳无异。
“延年,你为何要入女学?”大夫人和缓地问她。
唐延年低下了头,如实说道:“我出生乡野,在众人眼中都粗鄙不堪,承蒙圣上恩诏,被封为郡主,然,久不得服众。我想去女学,我想学知识,我也想成为像长公主那样的人。”
大夫人垂眸沉思了片刻,她微微颔首,点了点头。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唐延年没有说。
那就是,她需要被认可,需要被站得更高。只有这样,她才能有话语权,她才可以与那幕后害了她弟妹之人抗衡。
益寿和平安,都不能枉死。
她的母亲也不能真的就像一抔黄土,无人知其人,无人知其事。
“那就去吧!”大夫人含笑看着唐延年道。
“母亲……”五娘子有些急了。
大夫人的脸庄严了起来:“令嘉,我是如何教导你的?”
“大公子到。”大夫人的贴身婢女进来通传。
大夫人微微颔首:“让他进来。”
大公子唐鼎是大夫人所出,也是侯爷的长子,算起来,也不过是比平安大了两岁。
他的模样生得很是端正,气度上倒是随了大夫人,看起来很是宽容随和。
只是,唐鼎虽然性情好,是个敦厚之人,但才学上却资质平平,这也是侯府中世子之争,迟迟未有定论的原因。
他朝着大夫人缓缓行过礼后,又朝着几位妹妹颔首,这才落座。
他望着五娘子,严肃道:“我在外面便就听着五妹妹在缠着母亲胡闹。”
五娘子有些委屈,她噘着嘴,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四娘子笑了笑:“大哥哥莫怪,五妹妹只是听说大姐姐要去女学,怕其他的小女娘笑话,这才和母亲闹了。”
“有你什么事?我自己不会说么?”五娘子不悦的呛声道。
纵然眼下她和另外两个小娘子都不希望唐延年去女学,但她依旧觉得自己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她看不惯二夫人的矫揉造作,连带着也不喜欢她们看似无心,实质上是唆使着她行事的方式。
“五妹妹!”唐鼎重重呵斥了一声。
五娘子速来知晓,她的这位大哥看起来愚钝,但是最为一板一眼的人,五娘子在家中也最为惧怕他。
她垂下眼睑。嘟哝道:“大哥哥就知道训斥我,令仪和令萱不也都是不想要大姐姐去的么?”
令仪是三娘子的闺名,令嘉则是四娘子的闺名。
她委实不喜欢她们,这种不喜欢和她对唐延年的不喜欢是不一样的,因此,即便当着大夫人和唐鼎,她也没能忍住直呼其名。
四娘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拉住了准备出声的三娘子,垂眸笑了笑:“大姐姐想去,我们怎么拦得住呢?只是,女学的夫子都是潜心做学问的,学的东西也甚是深奥,我只是担心大姐姐去了,读不懂书中的意思,徒生烦恼罢了!”
“你倒是会说话。”一直都没吭声的唐延年开口了。
只是,这句话就说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她轻轻笑了笑:“不劳妹妹们费心了,女学,我去定了。”
“那妹妹就在此恭贺姐姐,此行顺遂。”四娘子起身,含笑对着唐延年徐徐一礼。
紧接着,她又朝着大夫人一拜:“令萱还要和三姐姐一道准备开学的事物,暂且告退。”
大夫人摆了摆手:“去吧!”
四娘子硬生生将看起来还很是不甘心的三娘子拽走,唐延年回头看了一眼,先前她倒是没有注意到,可这么一看,她才发现三娘子的腿脚似乎有些问题。
三娘子在走得慢的时候是极为小心的,因此,尚且看不出来,一旦步伐加快,还是能看出她的左脚是有些不便的。
唐延年不禁心生疑惑,但此事,她却不宜多问。
“大姐姐,几位妹妹都不懂事,你莫要同她们计较。”唐鼎温声安慰唐延年。
唐延年轻轻笑了笑:“不妨事,她们也只是为我担心,怕是被那些小女娘为难罢了。”
大夫人的眸光生了一丝波澜,她望着唐延年片刻,继而,端起桌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既做好的决定,那便去吧!”大夫人悠悠开口。
唐延年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大夫人虽待她谈不上热络,但唐延年却从她身上看到了世家贵女的教养。
大夫人本可以不同意她去女学,她也可以找很多理由阻拦她。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她去。
唐延年隐隐觉得,或许大夫人是懂她的。
她感激的跪地匍匐一拜:“多谢大夫人。”
“回去收拾一下吧!”大夫人继续开口吩咐,语气还是那样淡淡的。
唐延年也没有在意,她笑着点头,她走了几步,又觉得有些话还是说了比较好。
她停住了身子,望着五娘子,发自内心地说道:“五妹妹,我不丢人。我的命不如你,或许,我从前的求生之举让你觉得丢人,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纵然是父亲,他在跟随圣上建功立业前,也是屠狗卖浆讨生活。纵然是贩夫走卒,也都是在凭自己的本事生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最后的八个字,还是她幼时在侯爷膝下承欢,侯爷托起她,将她放在他的脖颈上,仰头望着头顶飞过的鸿雁说的。
少时,她不懂其中真意,但平安上乡学时,她在乡学的窗下等平安,听到夫子解释过这句话。
那些封王拜将的人,真的天生就是好命贵种吗?
五娘子愣在了原地,她眨了眨眼,又怔怔望向了唐鼎。
唐延年没有多说了,她提起裙子,大步朝前走去。
“母亲。”五娘子略带恍惚地唤了大夫人一声。
大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大姐姐这个人,和你们姊妹都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