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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任群芳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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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水止只好退了回去,持正端方站在长公主身侧,他看了一眼宁安行,宁安行也立在原处,没有别的动作。

    他只好朝着长公主看的方向看去,唐延年从容不迫望着傅水瑶,脸上没有半分惊慌,眼眸沉静,无半分波澜。

    她只是淡淡一笑,问傅水瑶:“傅娘子可知在民间米是何价,油是何价?普通人家每月需开销多少两银子?”

    傅水瑶微微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你问我这些作甚……”

    “请傅娘子作答。”唐延年盯着她。

    傅水瑶环视了一眼四周,竟无一人接她的眼神,倘若她此时露怯,那便是在众多闺秀之中失了颜面。

    “二十两?”她试探着开口,继而,又觉得不对,慌忙改口,“是十两银子,对不对?”

    唐延年忍俊不禁笑了,轻轻摇了摇头:“傅娘子真是何不食肉糜啊!”

    她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傅水瑶,声音虽柔犹利:“二两银子是普通五口之家一月的开销,我做白鸭不假,挨顿打,便是二两银子。”

    “你这是承认了?”傅水瑶有些激动。

    “傅娘子轻易打断我说话,这便是傅太傅作为文坛领袖的家教?”唐延年问。

    傅水瑶讪讪噤声,仍有些不服气看着唐延年。

    唐延年继续道:“我八岁那年父亲便从军,娘亲身怀六甲,乱世临盆,难产而亡。我带着弟妹苟且偷生,所求不过活着,卑微求生的种种,在傅娘子眼中便是错了么?”

    她心平气和的阐述,也是心平气和的发问,但傅水瑶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傅娘子不必急于回答,既然诸位对白鸭这么感兴趣,那我便为诸位分说分说。”她的唇边带着一股淡笑,娓娓道来,“在民间,若是达官贵人犯了错,不想承受刑罚,便就花钱买穷苦人家的人去顶罪,代其受罚,更有甚者,代其赴死,称为白鸭。”

    “你代人受过,这还不是欺君罔上?”傅水瑶赶紧道。

    唐延年笑了笑:“是啊!可民间多得是穷苦人家拿命相抵去换银子,这又是谁的错呢?他们也只是想拿命为家人活着啊!你辱我求生之举,也是辱我大齐为求生的芸芸众生。而真正逼着他们这么做的是这不公的世道,是如傅娘子一般俯视万千蝼蚁的达官显贵。”

    “那你骗人也是真,枉顾刑罚也是真,若人人都如你一般瞒天过海,岂不是乱套了?”傅水瑶出言驳斥,她又讥诮看着唐延年,“郡主说上半天,我等已知晓白鸭为何物了,就是郡主的身世啊!我们不知呢!”

    傅水瑶说完,掩着嘴笑了起来。

    “大胆!”长公主出言。

    众女眷纷纷让出了一条路来,恭敬对着长公主行礼。

    “拜见公主殿下。”

    “免礼。”长公主抬了抬手。

    她看着唐延年,目光又落在了傅水瑶的脸上。

    “延年是侯爷之女,因国受罪,圣上亲封郡主,岂容你来置喙。”长公主凝重道。

    傅水瑶连忙下跪:“水瑶惶恐,还请长公主恕罪。”

    “那便在此跪上一个时辰吧!”长公主丝毫不留情面,她又瞥了一眼唐延年,“你也同罪。”

    她说完,不怒而威掠过了众人:“凡有议论此事者,同罪论处。”

    “我等不敢。”众女眷一同行礼答道。

    “都起来吧!”长公主吩咐,她掠过众人,“今日本想约诸位踏春,不曾想竟生出这么多的事端,便都散了吧!”

    “遵命。”

    众女眷都应着,眼神却都已悄悄放在了云水止身上。

    唐延年同傅水瑶跪在一处,待人群散尽后,傅水瑶倒是沉得住气,硬生生跪在那里,没有一丝抱怨。

    但她越是这样安静,唐延年便越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个时辰后。

    傅水瑶扶着膝盖起身,她朝着唐延年一拜:“今日,是水瑶言语不当,如今,承蒙长公主殿下规训,水瑶知错,特向唐姐姐请罪。”

    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又是一副已然受诫的样子。

    唐延年立刻扶起她,神色也颇为感动:“我向来大度,不会同水瑶妹妹计较的,日后妹妹定要谨言慎行。”

    她慢条斯理地说完,眸光平静地看着傅水瑶。

    傅水瑶眼中闪过了一丝讶异,按照她的观念,她已经赔了不是,唐延年必定是要和她客套一二,多少要说几句她自己的不是。

    此时自有长公主的眼线盯着,她又对外如此谦卑,知错就改,回家后也好对长辈有所交代。

    结果,唐延年是一个台阶都没给啊!她真的就心安理得接受了傅水瑶的道歉,并且话里行间坐实了她的不是。

    傅水瑶一阵急火攻心,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姐姐好肚量,妹妹日后必定要找姐姐讨教一二。”

    她着重咬重“讨教”二字。

    唐延年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波澜不惊地看着傅水瑶:“那我等着。”

    语毕,二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唐延年悠悠叹了一口气,略带怅然感慨:“我本是无意得罪人的,只怕,这梁子已经结下了。”

    春绿很是不解,怔怔问道:“娘子同那傅娘子虽有误会,但那傅娘子已经同你道歉了,为何还结下梁子了?”

    唐延年看着春绿那双清澈的眸子,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哪里是要道歉啊!她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立个知错就改的好名声,再把我架起来,放在火上烤。这位傅娘子,才是真的能屈能伸,不简单啊!”

    春绿不以为意,她烂漫地一笑:“我觉得咱们娘子才不简单,我还担心你会被欺负,可你在这众女娘之间,不曾露了半分怯,真真是让奴婢看得心里畅快。”

    “傻春绿,你以为我当真就赢了?”唐延年颇为无奈地问。

    其实,她心知肚明,她一时意气逞口舌之快,后来会有更多的麻烦。

    只怕,她如今的名声也已经不大好听了。

    这世道,女子不易。

    但若要毁掉一个女子却很容易,只需要让她声名狼藉即可。

    春绿见唐延年神色不对,她面露迷惑,不解道:“奴婢愚钝,还请娘子明示。”

    唐延年缓缓一笑:“长公主殿下是在帮我,一是在众人面前肯定我的身份,断了那些女娘们的闲言碎语。二则是罚我一时意气,与那傅娘子相争,三则,我与那傅娘子一道受罚,既彰显殿下公正,又敲打了旁的女娘。长公主一举三得,这其中关系,妙着呢!”

    她说着,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仍旧觉得她是好人,记着她的提点。”

    春绿恍然大悟,她微微蹙眉,敲了敲自己的头。

    “原是想跟着娘子见见世面的,奴婢真是没用,什么都不曾看明白。”

    唐延年看着她,眼神很是温柔,徐徐道:“有时候,看不清白未必是坏事。人啊!就是难得糊涂,活得太清醒了,也未必是好事。”

    春绿叹了一口气,她不解问唐延年:“娘子世事通透,又为何今日在众娘子之间冒尖?”

    “春绿,你可曾在乡下待过?”唐延年反问她。

    春绿有些发懵,她点了点头:“奴婢就是家中日子难过,连生计都保证不了,这才被卖到侯府的。”

    “那你可知道,忽然走了大运的人家,在乡下是要被编排的,成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唐延年又问。

    春绿茫然点头:“可这又和娘子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那些娘子眼中便是不如她们,却凭着时运被封为郡主,一朝跃在她们头上的人。因此,她们就像乡下的那些人一般无二,心里看不起我,又气自己没这个本事,竭尽所能要将我踩在脚底,要践踏我过去能被她们寻到的任何一个错处。”唐延年说的时候,脸上带着嘲讽,但眸光却异常坚韧,“纵然不是白鸭这个身份,也会有旁的东西的,如果不对我这样卑劣的人审判,又如何衬托她们的高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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