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潜伏,客船,露馅
且说,柳竹华到了云县围猎场之后,没有前往云县县衙,而是和莫问分道扬镳之后,向通往商州的山道而去。
在押送货物前往凤翔府途中,他收到了新的指令,以六子副总管的身份,要前往商州,继续新的潜伏任务。
对方是以黄县令的仆从身份来跟他接头,但是,他很清楚,对方的做法根本不是黄县令的意思,因为对方根本就没对上暗号。
他和黄县令之间有一套特殊的敲击暗号,很可惜,对方根本就不懂。
不仅对不上暗号,也没理解他的动作。
由此可见,此人潜伏在黄县令身边,作为仆从的地位很高,高到足以打听到他的存在,但是,却不被黄县令所信任,否则,对方也不至于连暗号都没有搞清楚,就急匆匆来跟他接头了。
思及此,柳竹华有了想要将计就计,将对方连根拔起的念头。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面上虚与委蛇,同意对方的指令。
所以,当他抵达云县,却得知黄县令回京城了,他就知道,黄县令被调虎离山了。只是,他现在还不清楚,潜伏在黄县令身边的是何人,无奈之下,他只能投鼠忌器,前往了商州。
从他进入商州,就一直有人跟踪他,他不确定是反贼的人,还是潜伏在黄县令身边的人,不过,不论是哪方势力,都无所谓,他没打算做任何手脚。
他按照指令提供的地点,来到了商州的枫林文道,云宇客居的后门,见到了和他接头的人。
对方身着女婢衣裙,身型高壮,一见到他就问,“港口疏通好了吗?”
柳竹华面无表情,神色麻木,回了一句,“好了。”
女婢满意地点头,“你在前面带路。”
她说完,朝院内拍了拍手掌,院内一个女婢抱着一个人,快步朝他们走过来。
柳竹华见到对方怀中那人的面孔时,内心闪过一丝疑惑,这群人搞得这么神秘,为的就是带走一个在酒楼弹唱的琵琶女?
事实上,他只收到了来这里接头的指令,对于港口的布置,他完全不知情。
但是,潜伏这么久,他早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他直接带着人往港口走,没想到,竟然在进入港口的那条街道上,遇到了自称是黄县令仆从的那人,那人穿着一身船夫的着装,很自然地过来向他打招呼,带他前往港口。
见此,柳竹华内心一沉,看来,潜伏在黄县令身边这人背后的势力,比反贼的还要强大,甚至连反贼的下一步动作,都被计算在其中。
他为此感到心惊。
马上就要上船,他来不及向黄县令通风报信了,他只能在港口入港石壁上,留下暗号,只希望黄县令得知他失踪后,会追查到这里。
对方准备客船,是普通的商用客船,从外表上看,和其他客船却没什么两样,内里却布置得相当奢华。
他们非常顺利地登船。
身型高壮的婢女,上船后,一直在甲板上守着,戒备着四周,直到船扬帆远航,她确定都没有任何人追过来,这才稍稍放松警惕。
为此,她颇为赞赏地夸奖了柳竹华一声,并让柳竹华以后留在她身边,为她办事。
柳竹华自然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他从‘船夫’口中得知,这艘船的目的地是前往江南西港口。
柳竹华记得江州就属江南西,而江州牵涉大部分人口贩卖的案件,又与反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现在怀疑,这艘船的目的,就是反贼的真正大本营所在!
所以,他原本的不乐意,顺便变成了主动愿意潜伏。
如果他能到对方真正大本营,打探到更多的消息,那就与他们最开始潜伏的计划,不谋而合了。
只是,他现在难的是,人在船上,并且和黄县令断了联系,想要再重新联系上,很难了。
如果没有后备力量支撑,他一个人前往反贼的大本营十分危险,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不明身份的人物,试图利用他做事,利用他就等于是利用黄县令,日后,一旦他暴露了,那这锅就会被扣在黄县令头上,却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他不能忍受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他也不擅长谋划,否则,当初也不会一败涂地,甚至铤而走险杀人,最终走到这个地步了。
他摸了摸脸上的易容,为了最大程度并长时间地保持住易容效果,他的五官没有变化,只是增加了疤痕和皱纹,只要不用特殊的药剂,就不会被洗掉。
但是,也需要经常维护,不然,这些疤痕和皱纹,会慢慢消磨掉。
他身上带的药水,只够他使用两个月,如果要从这里一直走水路,直到江南西才靠岸,那么,他的药水不够用。
柳竹华在货舱内看到,储备了足量的米粮食物,他就知道,他得另想办法,解决药水的事情了。
这船上只有五个人,除了他和船夫,就是那三个从云宇客居出来的女人。
除了那个身型高壮的女婢回守在客舱门外,另外一个女婢一直和那昏睡的琵琶女进了客舱,就一直没有出来。
柳竹华心想,就这个配置,该不会需要他负责煮饭吧?
他在搞出黑暗料理献媚,还是坦白自己不会这个技能的选择中,摇摆不定。
他要是会厨艺,那么,现在就是他上位的最好时机了!
他暗恨自己竟然没有好好学过这方面的技术!白白让大好机会从眼前溜走!
不过,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浪费掉机会。
于是,他找到了身型高壮的女婢,“小的会煮一点简单的膳食,不知可需要小的现在去准备晚膳?”
身型高壮的女婢看了下时辰, 皱眉,“不必了,再过半个时辰,你过来交接,下半夜由你站岗。”
柳竹华恭敬地称是。
他觉得这是一个上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身型高壮的女婢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冷淡道,“去换一身守卫的衣服,在这艘船上,你就是云宇客居的守卫,别搞错了自己的身份。”
柳竹华重新沐浴更衣,换成守卫的服装,和身型高壮的女婢交接了站岗值守的工作。
他眼尖地看到身型高壮的女婢往厨房的船舱而去了,
看来,对方信不过他,所以准备自己做晚膳。
不多时,他身后的客舱,传出了动静。
这船舱内虽然布置豪华,但是,也掩盖不了这是临时征用的普通商客船,都是普通木材制作,隔音很差,他都不需要凑近偷听,就能听清里面的对话了。
“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小娘子,慎言,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呜呜,你口中的好日子,就是被囚禁起来,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不叫好日子,就是青楼里的花娘还能上街逛铺子呢!”
“小娘子,何必自轻自贱,郎君也是为了你好,这是郎君留给你的书信,你好自为之吧。”
柳竹华听里面的动静,那婢女似乎要出来了。
他下意识挺直腰背,目视前方,保持住面上的冷硬狠厉之色。
随着脚步声渐近,女婢很快走到门边,打开门出来,随手关上门,站到门的另一侧,竟然和他一样,开始了站岗守卫的工作。
这让柳竹华有些吃惊,他本以为这个婢女会离开这里,前往厨房帮忙处理晚膳。
看来,她们对这个琵琶女看管得十分严苛。
既有保护也有监视的意味。
客舱室内。
婉芙怒视离开婢女的背影,她见门窗上有守卫的倒影,不敢再妄图尝试逃跑。
但是,对那封书信,她也不屑去看。
以柔弱示人,是她惯用的手段,屡试不爽,但是却在黄县令和这个贼子这里屡屡碰壁。
她再示弱反倒平白让自己矮了气节,令她不爽。
她侧身用锦被盖过自己的头,等她冷静下来,她就开始感觉不对劲了,她感觉好像整个床榻都在晃动,她惊讶得掀开被子,下床,她这才发现,不是她的错觉,连房子都在晃动。
如果是地动了,那守在门口的守卫,不可能这么冷静地站在门外守着。
婉芙赶忙打开窗户,见到窗外的微波粼粼,水波中倒映着明月,她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迷晕后,带到了船上。
她确认了这个事实后,更加失魂落魄了,她不识水性,又不知道这船要往何处去,她又能如何逃出对方的魔爪?
她不禁悲从中来,只怪自己太鲁莽了,要不是她没有计划好就逃跑,何至于被关到船上来,现在她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婉芙原本的心气都散了,她哪里还敢逃跑,这次被关到船上,那下次是不是等待她的是地窖或者监狱一样的地方?
婉芙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关上窗户。
害怕恐惧地坐到椅子上,双手抱着头,心想着不如就这么顺从算了……
她眼角余光看到桌案上的书信,瞬间又有了点希冀。
她飞快地伸手,将书信拿过来,打开。
当她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她傻眼了。
……
见信如晤:
我知此生此夜不长好,但团圆一日已是苛求。
我很遗憾不能亲口告知你,你的身世。
婉芙,你是我与春娘的亲女,也是我此生的意外之喜。
昔年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你幼时寄居的那山村,是一个专门倒卖人口的地盘,他们看中你娘貌美有身孕,认为你们奇货可居,才留下你们母女。我使计让你们离开那山村,到云县定居,却没想到,十几年后,让春娘死于此地,是我之过,忘了大厦将倾,安有完卵。
年少时,我发誓,在大仇得报之前,我不会留下子嗣。
一是为了无牵无挂,二是不想复仇失败后,子嗣再次被控制,如我这般,寄人篱下,苟延残喘。
在摆脱安庆侯的控制后,我如丧家之犬,逃到了商州。
但是,一进商州,就被人发现了踪迹。
不得不说,黄县令及其手下,都非常敏锐。
我心知已经走漏了行踪,只能加速复仇计划的进度了。
但当消息屡次泄露后,我就明白,我身边那些所谓的心腹,已经被渗透了。
看来,报仇一事,已如日暮途穷了。
不论如何,但求一试,错失这布置十几年的才得来的唯一一次机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对方越来越强大,而我已经日薄西山,无药可救。
带你离开的女婢,煎茶和煎关都是我的心腹,她们从小服侍我,她们都是可信之人,她们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安置。
你已长大,多余的告诫,我不欲多提,但,云县的确不是你该回的地方,就算黄县令真是君子,但他只信奉践行律法。
你绝对无法安然在云县生存下去,我的仇人比你想象的强大。
就算黄县令真对你有情有义,也护不住你。
另,你不必改姓,文非我本姓,你祖上的姓氏也不是什么好名头,不提也罢。我未曾教养你,今日送你离开,算是买断了这份血缘,不必挂念。
言尽于此,务必珍重。
若光绝笔。
元德三十年八月月圆夜。
……
婉芙拿着新的手都在颤抖,她感觉自己好像看不懂字了,也看不清字了。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
怎么会这样?
她不信!
她的大脑像是疯了一样,自主地回想着,自己与对方相遇以来的画面,一幕幕,都如此清晰。
每一帧都像是放慢了播放速度。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温柔的笑容,关切的语气。
此刻,重新回味,却发现对方满是真诚与疼爱之意,为什么自己曾固执认为对方不怀好意?
“这位小娘子,你还好吗?”
“在下方才看到小娘子魂不守舍 的样子,实在担心,所以跟过来看看。”
“得知你喜欢茜裙和郁金色间裙,特地让绣娘给你准备了。”
……
他们之间的对话,寥寥,除了初见时,她真诚以待之外,她对对方的示好和亲近,都充满警惕和戒备。
特别是在商州那段时间,她每次见到对方,都是恶言恶语以对。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话,都成了她绝望的养料。
她一想到,自己留给对方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让对方杀了自己。
当日她如何诛对方的心,今日,都化作利剑,插入自己心脏里。
令她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