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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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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雪花纷飞,偶有一阵寒风吹过,白雪打着旋卷过各家店铺外已坚硬如铁的幡布。

    路上的行人全无往日的悠闲,一个个双手环胸,缩着脖子,目无斜视的快步走向自己的目的地,不敢做丝毫停留。

    屋内的铜锅烧得作响,清冽的汤汁在锅内翻腾,苏钰手执长长的木筷,将切得薄薄的羊肉放入锅中,鲜红的肉片不过须臾便被沸腾的汤水煮熟。

    苏钰将涮好的肉片放在云嫣然面前的碟子中,又将调配好的蘸料递给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在等着她对他“厨艺”的评价。

    云嫣然连忙夹起羊肉,蘸料了料汁送入口中。

    果然是甜的!

    云嫣然唇角微僵,这酱料是放了多少糖啊,宁王就这么喜欢吃糖吗?

    “味道如何?”

    云嫣然忙将肉片嚼烂咽下,弯起眉眼,笑着回道:“很好吃,这酱料,很好……”

    她也不算说谎,这酱料除了有点甜,味道还是可以的。

    “不觉的齁吗,我多放了一勺糖。”

    看着苏钰郑重的眸光,云嫣然牵牵嘴角,勉强道:“还好,还好。”

    “哦。”苏钰淡淡颔首,继续涮起了肉片,睨她一眼,不冷不热的道:“糖吃多了不好。”

    云嫣然:“?”

    这难道不是他调的吗?

    知道不好还给她,想谋财害命不成?

    “王爷不也喜欢吃甜食吗?”云嫣然抽抽嘴角,挑了个委婉的说辞。

    “本王?”苏钰语气微顿,神情清冷的摇了摇头,“本王不喜吃甜。”

    云嫣然:“?”

    那为什么还要带她去糖水铺,每次还要点那么多东西!

    “因为吃甜会让人心情好,所以我才会带你去,不过……”苏钰将涮好的肉片又放在了云嫣然碟中,神色极其认真,“不过没想到你能全部吃光,可见还是很喜欢的。”

    云嫣然:“……”

    她那是不想浪费粮食,也是为了给他面子好不好!?

    云嫣然闷声不响的吃着肉,苏钰尽职尽责的做着涮肉官,云嫣然碟中的肉没了,他便给她涮,总之不会让她有停嘴的机会。

    窗外寒风呼啸,暖阁内肉香飘逸,少女埋头吃肉,对案的男子则耐心的为她布菜,虽说少了分花前月下的唯美,但谁有能说这画面不够温馨呢?

    待云嫣然反应过来时,桌上的两盘肉已经所剩无几了。

    见她撂了筷子,苏钰也放下的筷箸,端详着她道:“看来本王想错了,你并非贪吃甜食。”

    云嫣然歪头,宁王这是要为她平冤昭雪了?

    苏钰凝眸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只是单纯的食量好。”

    云嫣然:“……”

    她心中悲愤,任凭哪个女孩子也不想被人夸食量好吧。

    这一刻云嫣然终于体会到宋清君为何会吐血了,她好像也有点想……

    云嫣然擦擦嘴角,不想再谈论自己食量的问题,正襟危坐道:“王爷,如今突降暴雪,只怕有些地方甚至秋收不及,百姓没有足够的粮食和炭火,只怕会有不少的灾民涌现。”

    前世便是如此,许多难民将天子脚下当做避风之港,纷纷涌来。

    苏钰没想到云嫣然会突然跳到如此严肃的话题上,他略略挑了下眉,倒也未露诧然之色,而是随之询问,“你可是有何见地?”

    “见地不敢当,只是这两日无事时略有些想法,不知能不能成,便想着先讲给王爷听听……”

    有想法后最先想到说给他听,这番话让苏钰很是受用,眸光都因为柔和了两分。

    随着云嫣然的潺潺道来,苏钰神色逐渐郑重,眸光却越发温柔明亮。

    只他音色未改,仍旧轻轻淡淡,疏疏冷冷,“这些都是你想的?”

    云嫣然抿着唇点了点头,不若往常自信,做生意她还能夸夸其谈一番,可她未曾涉足过朝政,担心自己只是空想,纸上谈兵不切实际。

    “很好。”

    云嫣然诧异抬头,便见苏钰凝眸看着她,眼中染着清浅的笑意,更深处似乎还掩着温柔的光。

    “你说的很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是许多朝廷命官都想不到的。”苏钰不吝赞赏。

    官员们处理事情就像修缮堤坝,哪里漏了便堵哪里,鲜少会有人想着从源头解决。

    对他们来说无过便是有功,即便有人想到,要么嫌麻烦,要么便是怕当出头鸟,不愿言明。

    “这件事你想自己做?”苏钰敛眸看她,总觉的她定还有其他打算。

    果然,云嫣然摇了摇头,望着苏钰鼓励的眸光,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种造福百姓的机会我觉得换个人来做会更适合。”

    苏钰勾唇,目光深邃,“那你觉得谁是这个适合之人呢?”

    两人四目相对,并未言明,但皆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答案。

    苏钰收回视线,语气不明的道了句,“看来你很相信他。”

    云嫣然摇摇头,望着苏钰眸光坚定不移,“不,我相信的是王爷的眼光。”

    苏钰挑了挑眉心,蓦然一笑,窗外虽大雪不绝,但他的心情却如那初春般惠风和煦。

    她倒是越发会哄人了,不错,有些进步……

    ……

    清晨,宣平帝极其不愿的钻出温暖舒适的被窝,即便屋内燃着地龙,朝服也已被暖过,可每到此时他还是懒得起身,恨不得一直窝在温柔乡中。

    锦被中伸出一条雪白的手臂,轻轻扯了扯宣平帝的衣袖,“陛下不再睡会儿了吗?”

    薛贵妃娇声软语,让宣平帝更不舍离去,他掐住薛贵妃的下巴,望着睡眼朦胧的美人道:“就这么舍不得朕?还想让朕再睡一睡不成?”

    “陛下讨厌!”薛贵妃打开宣平帝的手,佯怒娇嗔,钻进被里不再理会他。

    宣平帝却心情大好。

    女子便该如此,温婉也好妩媚也罢,就该如薛贵妃这般婉转承欢,而不是如皇后宛若如同从宫规中走出来的一般,寡淡无趣!

    早朝上,宣平帝百无聊赖的听着大臣们的启奏,都是些琐事,倒也不必在意,就在宣平帝以为终于可以退朝了的时候,秦阁老拱手上前,“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宣平帝蹙了下眉,这秦阁老与他那个女儿一样,都是个不识趣的。

    可秦阁老乃文臣之首,门生遍布,更得先帝倚重,在未立太子时便已选定其女为未来的太子妃,日后的皇后,可见对秦府的看重。

    是以宣平帝即便不喜秦皇后,但也未曾彻底冷落,至少面上还是举案齐眉的。

    “陛下,长安突降风雪,怕会引起百姓恐慌……”

    秦阁老一心为民,希望朝廷能尽早重视天灾,以免造成难民涌动。

    可宣平帝却觉秦阁老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一场风雪,可能过几日天气便可回暖,何必大费周章。

    秦阁老还欲再劝,宣平帝怕他继续唠叨,忙道:“秋闱也快结束了,这可是朝廷选拔人才的要事,阅卷一事便交由秦阁老安排,这样朕才能放心。”

    其实不过秋闱而已,何须出动内阁首辅,简直是杀鸡在用宰牛刀。

    可宣平帝就是想给秦阁老找些事情做,免得他再来烦自己。

    宣平帝扫了身侧的太监总管刘善一眼,刘善会意,立刻扬声道:“退朝!”

    秦阁老心中纵有万千的话要讲,却只得认命的叹息一声,拱手恭送。

    太子苏容望着外祖略显佝偻的身影,只觉心中一痛,外祖将自己这一生都奉献给了朝堂和百姓,他既是太子又岂能对这天灾熟视无睹。

    这般想着,苏容抬步转身,却被一道矜贵冷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宁王?”苏容有些惊讶,因为自苏钰回长安后他们也不过在早朝时相见,私底下并无交集,不知苏钰今日为何来寻他。

    “太子殿下想去何处?”苏钰未做铺垫,径自问道。

    苏容是个宽厚之人,倒也未见怪,如实道:“本宫想去面见父皇。”

    “为了雪灾一事?”

    苏容轻轻颔首,却听苏钰毫不忌讳的问道:“即便此举会引得陛下更为不快,殿下也不在乎吗?”

    苏容先是一愣,随即自嘲的牵起唇角,笑了笑。

    他身子不好,又素来畏寒,是以原本就单薄清瘦的身姿在这漫天白雪中更显露出一分易碎的脆弱,可那双深棕色的眸却依然不失温暖清澈。

    “父皇本就不喜欢本宫,便是再多些不喜又何妨。可若当真能劝动父皇,那对百姓而言则是幸事。”

    苏钰蹙了下眉,抬手捏了捏眉心。

    苏容见了,关切问道:“宁王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钰抬手,摆了摆。

    这就是他一直未下定决心选择苏容的原因,或许他的心性是皇子中宽厚良善的,可他也是几人中唯一一个不切实际的天真人。

    天真或许是好的,可在皇家这却是个致命的弱点。

    望着苏容投来的关切目光,苏钰眸光微敛。

    罢了,谁让她瞧上苏容了。

    “所以殿下所图只是为让百姓安稳?”

    苏容郑重颔首,他面容清秀温和,不同于苏钰谪仙般的冷贵,他更像暖阳细雨,润物无声。

    “那若臣有一个既可帮助百姓,又无需殿下忤逆陛下的方法,殿下可愿尝试?”

    苏容怔了怔,弯唇笑起,“若能有两全其美之策,本宫岂有不愿之理。”

    “嗯。”苏钰点了点头,淡淡道:“如此就好,臣还以为殿下很喜欢忤逆陛下呢。”

    苏容:“?”

    他身子是不好,但脑子没问题好吧。

    见苏容一脸莫名,苏钰漫不经心的解释道:“臣小时便很喜做逆子。”

    尤其看着老头子被他气得吹胡瞪眼,他便很是舒爽。

    苏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勉强的笑了笑,干巴巴的道了句,“王爷小时倒是天真可爱。”

    苏钰冷冷扫他一眼,那也总比现在还天真的强。

    原以为苏钰不过仅有一个想法而已,却未曾想他竟已连细节都筹谋详尽。

    如此缜密的计划根本无需他这个太子来横插一手,宁王自己便可以做到。

    苏容虽有赤子之心,但并不愚笨,他不解的望着苏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宁王为何要告知本宫这些?”

    苏钰眼中掠过一抹欣慰,还好,不算太傻。

    “有人说殿下是个好人。”

    苏容一怔,见苏钰眉目冷肃,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还有,臣不喜苏昭。”

    苏容眸光剧颤,他自然明白苏钰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宁王苏钰,选择了他。

    他看似温纯,与世无争,但并非因他心性高雅,而是他胜在有自知之明。

    他心知父皇并不喜欢他,正如父皇更喜欢薛贵妃一般,他也更疼爱昭王多些。

    他虽是储君,但昭王早已能与他分庭抗礼,甚至已有反超之势。

    更何况他身子不好,尚不知能活到哪一日,他时刻做着会被父皇废黜的准备。

    他之所未曾放弃,并非不舍储君之位所带来的权势,而是他不愿看母后失望,不愿看外祖父失望,不愿看那些无视圣意毅然决然站在他身后的人失望。

    苏钰手握重兵,若他愿意只需招招手便会立刻有人抛去橄榄枝,何必舍近求远在这个不得宠的太子身上浪费精力。

    “宁王……”苏容泛白的唇瓣微微抿动,目光不移的看着苏钰,“宁王当真决定了吗?”

    与神情郑重的苏容相比,苏钰甚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似乎两人探讨的只是一会儿去吃什么,而非足以在朝中掀起骇浪之事。

    “若未决定臣又何必来寻殿下?”

    苏钰似永远都那么淡漠疏离,纵然面对东宫太子亦无多少敬意,可苏容却反是觉得这样的宁王让人无比安心。

    他不像昭王,身后并无如忠勇侯一般的武将,若宁王愿意助他,或许他还可以奋力一试。

    梧桐树下,明黄靛紫两道身影在皑皑白雪之上而立,他们未对彼此做下任何承诺,但他们心里却都清明。

    今日雪下之约,足以影响朝堂局势,甚至大越江山的未来。

    ……

    即便金家为金寒时准备的东西堪称面面俱到,可当金寒时从考场走出来时整个人还是像被扒了一层皮似的,那双好看的桃花没了往日的笑意,眸光黯淡,脚步踉跄。

    谢文轩也是如此。

    不过他们两个还好一些,至少家里准备了保暖之物,而像柳平,就算将箱笼里的衣服全都套上还是冷得瑟瑟发抖,两只手都生了冻疮。

    金寒时回家后,简单用过些饭菜倒头便睡,这一睡便是十二个时辰。

    最后还是他的贴身小厮有些怕了,担心金寒时是不是睡死了,这才撩开床幔去探金寒时的鼻息。

    金寒时被吵醒后,才得知自己竟睡了一天一夜,他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头坐起身来。

    以前未觉读书苦,如今这一参加科举才知其中不易。

    小厮忙打了清水,又端上厨房一直备着的饭菜,见金寒时用完了,小厮才拿着账册上前,“公子,这是表小姐给您送来的。”

    金寒时挑挑眉,接过两本账册,这是玉颜阁和煤炭铺的账册,云嫣然不想金寒时白忙,强制性的给了金寒时两家店铺的股份。

    他一边翻着账册,一边无奈摇头轻叹,这是给他的秋闱之礼?

    他不过考了十天的试,嫣然竟赚了这么多银子,他这个妹妹还真是了不得。

    金寒时这两日意外的享受到了堪比“掌上明珠”般的生活,或许是因为他消瘦的有些吓人,素来严厉的金老太爷和金诚不仅对他和颜悦色,厨房做的饭菜也皆按照他的口味来。

    他在家中想做什么做什么,力求他开心就好,直到放榜当日。

    金寒时在家人的调理之下,气色恢复的七七八八了,虽仍有些清瘦,但至少不像刚出考场那日憔悴。

    这是金家人第一次参加科举,金老太爷有些紧张,但又不想被人看出来,于是就不停的喝着热茶,睨着金寒时道:“臭小子,往日里你不好好读书,东跑西颠的,今日若是榜上无名,你看我如何收拾你!”

    他这两日紧张的寝食难安,这小子若敢落榜,他非要出这口恶气不可。

    金寒时:“……”

    所以他的幸福生活结束了是吗?

    “父亲,您怎么竟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金氏蹙眉轻声叱道。

    金老太爷忙换了一副神色,笑呵呵的道:“是我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用好了早膳,云嫣然捧着手炉起身道:“表哥,咱们一起去看榜吧,看完之后咱们与澜儿他们一道去庆祝,如何?”

    金寒时的桃花眼又恢复了灼灼笑意,“妹妹对我这般有信心?”

    “自然。”

    云嫣然语气笃定,目光清亮,让白氏紧张的心情稍稍回复,越听越舒心。

    云嫣然早在放榜附近的酒楼定了雅间,只没想到刚迈进酒楼便又见到了一行老熟人。

    宋安然与柳家兄妹周家兄妹正在与小二交涉,听起来应是酒楼没有雅间了,宋安然打算用双倍的价钱把她的雅间定下来。

    做了王爷侧妃就是不一样,出手都阔绰了。

    小二不想破坏规矩,又不想得罪贵人,一看见云嫣然犹如见了救星般,忙道:“雅间是那位小姐定的,不如几位与她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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