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三老
小羽没找到程祭酒。
太子带着自己的僚属，抵达迎祥府之后，程祭酒便启程返回雒都。
“羽仙子是为何事找程祭酒？若情况紧急，我可以立即放蜂鸟去雒都。”
程祭酒虽然离开，清河别府依旧留有一位王管事。
至少能管清河别苑的事，能帮清河郡王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
“我想打听一下梁河滩神庙的情况，都这么多天了，神庙可建好了？”小羽道。
她想了解拐子山阴间福地的情况，但不能直接说。
通过之前梦境中的见闻，她已经猜到，妖蝉正在修补大裂谷。
妖蝉拿到息壤后直接去了拐子山福地，没顺路到天门镇给她一巴掌。
说明在地裂之祸彻底解决前，她大概是安全的。
现在她想打探大裂谷修复到什么程度，大概何时能完工，如此便能推测危机到来之日。
若她直接表现出对拐子山大裂谷的关心，可能引起妖蝉的怀疑。
她在梦境中听到妖蝉的念咒声，妖蝉可有窥探到她所在的那片梦境？
现在妖蝉正专心修补大裂谷，她一点也不想在此时吸引他的目光，让他产生“不如抽空去隔壁迎祥府，一巴掌拍死羽凤仙，免得她继续吸引妖魔捣乱”的念头。
“喔，是为了神庙。”
王管事没任何怀疑，说道：“你最好见一见乡里的三老。
他们已经来天门镇找过你好几回，就是谈神庙的事，可惜一直没见到人。”
“三老住在哪，今天可来得及相见？”小羽问道。
“住在乡下村子里，距离天门镇二三十里，我派人去请他们。”
李仙芝离开天门镇时，特意留了话，要将神庙修好。
王管事很想在今天，搞定李芊樾占据神庙主神之位的事。
西蜀随秦制，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一乡。
刘邦不就是个亭长？
乡有三老，掌教化。
如今在宝安堂当学徒的萨守坚，便是得到三老推荐，成功获得公务员身份，进入衙门，当了个刑房。
梁河滩距离天门镇，也就百十里路，正好可以设置一个乡。
李仙芝在梁河滩建立神祠，也得跟乡里的三老商量。
当三老一致认为，神祠主神之位当属“羽菩萨”时。
李仙芝无法一言而决，要找小羽商量出让主神之位的事。
三老坐着驴车过来的。
除了三个杵着拐杖的老人，还有一个骑骡子的中年农汉。
小羽觉得农汉有点眼熟其实三老看着也有些面善，应该在蜀东剿鬼军出征当日见过面。
“羽仙子，老朽可算见着你啦”
三个老头子刚下车，距离小羽还有几步远，赶紧快走几步，就要俯身下拜。
小羽吓了一跳，赶忙用纯阳内力将三人托起来，嘴上还埋怨道：“你们可是恨我？”
三个老头都一脸迷茫，“仙子对我等乡民有活命之恩，我们敬你爱你都来不及，怎会恨你？”
小羽道：“既然不恨我，何必陷我于不义？你们皆为长辈，又是乡老，我该拜你们才对。
你们拜我，既是折我的福，又是陷我于不义。”
说完她后退一步，甩了甩袖袍，整理衣摆，动作自然、姿势标准且潇洒，向三老拜了三拜。
她有言在先，三老勉强受了一礼，又坚决要还礼。
他们又想跪，没跪成功，也只拜了三拜。
之后三人才自我介绍也没啥好介绍的，没说名字，只报了姓氏，一个叫“陈公”、一个叫“张公”、一个叫“蔡公”。
蔡张陈，就是百里之乡族人最多的三个大姓。
话说，她巧实剑的“夫妻剑魂”，张小巧、陈老实，也是三大姓之二呢！
叙过礼，王管事将一众人引入别苑偏厅。
落座后，蔡公首先开口，道：“羽仙子，我们其实找过你好几次，都没见到人。”
小羽先道歉，又解释一番自己的情况，“我游荡市井，不让人发现身份，有躲灾的想法。”
她游荡市井更多是为了悟剑意、铸剑骨。
不过，“躲灾”的借口太好用，她一说，大家都信。
“唉，说到底，羽仙子之所以得罪妖蝉，还是为了西蜀，为了我们梁河乡。”张公老脸上有感激也有愧疚，“只恨我等老朽无力，乡里子弟也武艺平平，一点忙都帮不上。”
陈公道：“我等虽无武力，却可以帮羽仙子祈福。
如今神庙即将建成，等羽仙子的神像摆放进去，我们三个一定领着全乡五千六百户，一起祭祀上苍和鬼神，请神佛保佑仙子免受灾厄。”
听说全乡之人要为自己祈福，小羽心中一动，隐约有了个想法。
“关于神祠所供奉的主神，仙芝世子可有跟三老说明？”她问道。
三老点了点头，“我们本打算供奉羽仙子，世子说你同意了，改为供奉十三公主。”
小羽立即点头，道：“没错。我终究活了下来，公主却牺牲了性命，还英魂未归。
当日回到天门镇时，我便自认‘功劳第二’，首功归牺牲者。”
蔡公迟疑道：“可以将公主神像放在主位，但地方足够大，也能在边上摆仙子的神位。”
“不用了，可以在门口立一块石碑，上面记录拐子山剿鬼的事迹，并刻录剿鬼英雄之姓名。死者阴刻，生还者阳刻，将我名字放在第一位即可。”小羽笑道。
三老对视一眼，还是蔡公开口，道：“羽仙子，我们建立神祠，当然是为了感恩众位蜀东英雄。
可乡民也有小小的期盼。
盼望通过建立神祠，威慑阴邪魔怪，让它们不敢靠近乡里。”
陈公感慨道：“羽仙子虽是活人，不是鬼神。
可在梁河滩地界，你对鬼神邪物的威慑，超越了很多真神。”
——你们在拐子山下为我立神像，让拐子山内的妖蝉看到，说不得被恨屋及乌。
小羽心里嘀咕，嘴上问道：“梁河滩最近可还安宁？”
陈公迟疑道：“倒是没有了阴鬼，连一直宣称的黑兽也没碰到。
只是拐子山最近地动频繁，今天上午时，又有闷响从地底传出来，很吓人。”
——今天上午时间似乎对得上。其它时候的地动，难道和修补大裂谷有关？
小羽面露关切之色，问道：“地动规模大不大？”
边上王管事道：“羽仙子不用担心，只微弱的震动，应该不会有大地震。”
小羽好奇道：“王府可有派人去拐子山福地打探情况？”
王管事道：“之前为了搜寻十三公主，曾深入二层炼狱，靠近大裂谷探查过。
世子离开后，只水龙道长定期阴神出窍，去福地外围，检查地脉阴气的活动情况我不太懂，反正我听道长说，二层炼狱中的大裂谷在缓慢愈合。
等大裂谷愈合，地脉恢复畅通。
拐子山只会彻底稳定下来，绝不可能发生大地震。”
“水龙道长的判断肯定没有错。”
小羽轻轻点头，看向三老，道：“长老可是一定要为我竖立神像？”
蔡公迟疑道：“若羽仙子不同意——”
小羽摆手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承受不起乡亲的厚爱。但若真的能帮到乡亲”
她故意露出纠结之色，好一会儿才咬牙道：“我有个提议，将十三公主的神像放在主殿，然后在边上的偏殿立两座雕像。
一尊为燃灯佛祖，另一尊为比丘尼形貌的我。
能超度拐子山阴兵，手中利剑倒是其次。
燃灯佛祖和地藏王菩萨的庇护，更加重要。
我已经和法能寺的赤鸠罗大师商量好，将来要去西方那烂陀寺学习佛法。
将燃灯佛祖和比丘尼的我，摆成我坐在佛前聆听教诲的姿势。
既表明了我的向佛之心，又可以借助燃灯老祖的佛荫，庇护众乡邻。
毕竟无论我，还是十三公主只说目前，想要显圣，比较困难。
而佛祖当日能降下圣迹，助我度化十万咳咳，是八万阴兵。
那么今后乡民们若遇到危险，燃灯佛祖岂能坐视不管？”
——如果你们真的要领着乡里数千户乡民，到神像前为我祈福，也别漫无目的请神佛庇佑。直接点名佛教燃灯佛祖。不仅效果更好，还能保护神庙和乡亲不被路过的妖蝉恨屋及乌。
妖蝉敢一巴掌拍碎只有她羽凤仙一个人的生祠，可他敢拍燃灯佛祖的庙？
她还巴不得他去试一试燃灯佛祖的脾气呢！
三老都是老人精，虽没听出羽仙子的全部潜台词，却领悟了她大部分想法。
而且他们也十分认可“要真正显圣，还得靠真神、真佛”的观点。
十三公主魂飞魄散，他们知道；羽仙子很强，却是个活人，非鬼神。
神庙摆放她俩的神像，更多是感恩，庇护是其次。
可若是将一位佛祖的神像摆进去，那佛祖还专门为羽仙子显过圣
蔡公老脸上难掩激动和忐忑，“羽仙子，你莫非已经是燃灯佛祖的亲传弟子？”
小羽摇头道：“我若去了灵山，理应属于燃灯佛祖门人弟子。
但亲传弟子，我不敢妄想。
目前我只是经由赤鸠罗大师主持，拜了燃灯佛祖为佛爹。
拜佛爹是显示敬意，有攀关系之嫌。”
三老也了解天门镇最近流行起来的“拜契爷习俗”。
拜契爷是表示渴慕崇拜之情，师徒则是已确定的关系。
张公道：“羽仙子提醒了我们。当日清剿拐子山鬼国，蜀东英豪固然是主力，梁河乡当永世名记诸位之恩情。
可佛祖也的确降下圣迹，帮忙度化了阴鬼。
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不如再建一座寺庙，专门供奉燃灯佛祖和地藏王菩萨。”
小羽摆手道：“千万别另外盖庙。首先，神祠的主题是‘拐子山剿鬼’。
为佛祖建庙，有千千万万个理由，但这一次，理由只有一个。
既然是为了一个理由入庙，就不要分开。
其次，当初设立营寨的位置，背山靠水，风水绝佳。
如今成了神庙之地基，更是一块宝地，别的地方不如它灵验。
最后，燃灯祖师不是单人入庙，此次的主题是‘燃灯传法，羽凤仙以燃灯度亡经超度阴兵’。
我们纪念的只是这一主题。
攀佛祖的关系，谁都愿意，但乱攀关系，攀不上啊。
这一主题则是真实的故事，是梁河乡与燃灯佛祖的真实纽带。”
三公既是尴尬，看小羽的眼神又满是钦佩。
“攀佛祖关系”这话，赤果果揭露大家的心思。
太直接，太粗暴，太让人害羞。
但她的“主题论”和“真实纽带之说”，却让三个老人精大开眼界、豁然开朗。
任何营销都抵不过一个好故事，更何况这个故事是真实的。
世上寺庙那么多，你随便建个燃灯佛祖庙，有什么用？佛祖会看一眼，信徒会觉得寺庙特殊？
“拐子山剿鬼纪念堂”就完全不一样了。
它是“纪录片”，是真实的。
佛祖真的显圣，帮了梁河乡村民！
这是一条佛祖都无法否认的真实纽带，他们可以攀，她其实也想攀。
她没说什么佛祖伟大、佛祖教义如何。
偏殿两座神像也只一个主题，只说她用佛祖的“度亡经”超度了阴兵。
三公不说话，只难掩激动地起身，又朝小羽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