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苏清颜的报复
苏清颜再次看到苏凛绅的时候，是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在医院的病房，走廊最里面，单人间。
她打开门后，浓重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
只见苏凛绅，头发已经花白，穿着病号服靠在床上，面容憔悴的看着窗外。
“叔公。”
苏清颜走进病房，轻轻的将门关好，回过身来，唤了他一声。
听到这个温和的声音，苏凛绅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转身看向苏清颜，不像往日那般露出笑容，而是像仇人一样看向她。
“我儿子进去了，判了二十年，你知道吗？”
“刚刚知道。”
苏清颜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手里的公文包放在腿上，点点头。
苏凛绅坐直身子，他把打着吊水的左手放到被子上，另一只手举起来，竖了个二，语气带着愤怒。
“二十年，二十年啊，苏清颜，你妈干的好事，她把自己的亲堂弟送进监狱，哈哈哈哈，真的是够厉害。你堂舅今年四十三，等他出来后，我都不在了，我连我儿子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你知道吧？”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苏清颜看着他举起来的那只手，因愤怒颤抖着，却没有丝毫为他而感到难过。
苏清颜垂下眼睛，看着他那打着吊水的手，干瘦手青筋暴起，吊针处，还有些发红。
她猜到这几个月来为了苏立忻的事情，苏凛绅奔波各处，愁到急火攻心，身子吃不消，倒下是必然的事。
见她看着自己的手不说话，苏凛绅以为苏清颜是在为了苏立忻的事情，感到愧疚。
他赶紧倾斜身子，将举起来的手搭在苏清颜的肩膀，诚恳的看看她。
“小颜，以前叔公最疼你，经常带你出去玩，还给你买过很多好东西。你帮叔公一下，去跟你妈，你舅说说，放过你堂舅，好不好？”
已经看出明显老态的苏凛绅，此时眼睛里满是请求和委屈，没有曾经那种威严的模样。
“叔公，你在苏氏集团那么多年，人脉应该积攒了很多，钱也不会缺，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苏清颜不知道这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苏沁和苏祁用了哪些手段把苏立忻送进去了。
此时，她只想知道，为什么苏立忻一出事，苏凛绅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呵，人脉？墙倒众人推，没什么用的，他们都忙着巴结你妈呢？钱？我能拿的，会比你妈拿出来的更多吗？小颜，你以为苏立忻为什么三番五次的去违法敛财？还不是因为你妈把整个集团所有的一切都抓在手里，不愿意分给我们吗？”
说着，他推开苏清颜，又靠回床边，他摸着自己打吊针那只手，脸上没有笑容。
“你叔公我，看似风光，做着集团的董事，其实没占多少，三分之二都在你妈手里，剩下的我和苏祁分的，你不知道吧？”
“我确实不知道。”
苏清颜当然不知道，她见苏凛绅对自己不隐瞒，如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捏了捏手里的公文包，大胆的问他。
“可我听说，当初爷爷立了遗嘱，难道没给您留下什么？”
听到“遗嘱”两个字，苏凛绅突然来了精神，他的眼睛都明亮了起来，随后他左右看看，目光又暗淡下来，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苏清颜接着试探他。
“我问我舅舅，他说，有遗嘱，可是他和我妈都没有看到遗嘱在哪里？您知道在哪里吗？”
“在……在哪里的？”苏凛绅突然想起来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他直接把针拔了，光脚下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盯着楼下一个长椅看了一会儿。
随后，他猛的转身，盯着苏清颜的眼睛，呢喃道“在杨若手里，我知道的，哥他以前跟我说过，他死后，苏家的财产，会分我一半。但是写在遗嘱里面，给他最信任的人保管。等到，等到有一天，立忻生下儿子，杨若会把遗嘱给我的。”
原来如此，苏清颜苦笑着。
“看来在爷爷心里，妈虽然是他亲女儿，我虽然是她亲孙女，他还是偏向男孩。”
“那是肯定的，苏家的财产，只能给苏家的人，苏沁嫁了一个王八蛋，以后万一你也嫁了一个王八蛋呢？而苏祁，他就是一个二世祖，没人在意他。苏家那么大的家业，当然不能落在外人手里的。只有我们家，我儿子苏立忻，才是苏家的人。”
听到他说这话，苏清颜生气的站起来，紧紧捏着自己的公文包，她不能接受有人辱骂自己的父亲，可这个时候，她不能发作。
“可堂舅生的是女儿，所以，杨若手里的遗嘱，没什么用的。”
苏凛绅的声音突然大起来，他瞪着苏清颜。
“有用！哥肯定不会那么绝情的，他一直都答应我，不会让苏家的财产落入别人的手里，我不信他什么都没有就给我。怪就怪杨若，她死活不给我，她还把遗嘱烧了，她也替你妈着想，她向着你们，她死了活该！”
“所以……”
见此时苏凛绅的情绪已经开始失控，苏清颜开始她接下来的问话。
“所以，你当初查到是杨若替爷爷保存遗嘱，因为找杨若要不到遗嘱，你趁着杨若出差的时候，报复了她？”
杨若的死，绝对不是意外，苏清颜和苏祁查了很久当年她出事的线索，始终查找不到。
苏清颜觉得时间太久远，杨若的地方又很偏远，别说监控了，连周围人家都没有看到，应该是车被人做了手脚。
对于苏清颜的猜测，苏凛绅丝毫不慌，也没有承认，他笑着看向她。
“怎么？你也要学着你妈，强行加罪给我，要把你叔公我送进监狱？”
“我没有证据。”
“伪造啊，你们母女俩不是很能耐吗？”
面对他的讽刺，苏清颜并不恼怒，反而很平静。
“堂舅的事情，没有人伪造，全是事实。而对于叔公您，孟白芷的事情，当年我落水的事情，也都是事实，没有人去伪造。”
她这个语气让苏凛绅很不喜欢，不同苏沁那般咄咄逼人的样子。
反而是用最温和，最平静的模样，将别人做的丑事一点一点铺开，看着对方恼羞成怒。
苏凛绅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已经把能查的事情，都查清了。查不清的，是她还小，不能像苏沁那样，能动用很多关系。
他不敢看苏清颜，因为她说的对，孟白芷是他害的，而苏清颜，他也不曾一次动过害她的心。
眼看苏凛绅哑口无言，苏清颜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杨若确实是他害的，而孟白芷也是，至于自己，证据都已经看过了。
害人害己，苏清颜看着眼前这个老去很多的人，他的报应在路上。
“小颜，既然这些事情，你都查出来了，你妈肯定也早就知道了，她收拾完立忻后，很快很快就能来收拾我了。”
苏凛绅瘫坐在病床边，想着自己后面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越想越气，却无处可发。
这里是病房，只有枕头，被子，没有东西给他撒气。
“叔公，这是你自己的报应。”
“胡说，我没做错什么事情！你妈一个女的，她凭什么霸占苏家那么大的家业。还有你，一个女孩，迟早要嫁人的，凭什么要便宜外人了，我是为苏家着想的。如果我哥还在世，他也会重新分配，对，他不会不管我的。都是杨若，杨若把遗嘱烧了，否则你们怎么可能独占呢？”
他又提到了杨若手里的遗嘱，苏清颜下一步可以做了。
“你真的很想很想知道，遗嘱里面到底写着什么吗？”
“废话，难道你们不想知道？难道你妈就没有找过吗？”
苏沁自然也找过，无奈杨若不愿意给，她也就随着她了。
这份遗嘱才是害死杨若的真凶，苏清颜突然有点讨厌自己的爷爷，就是因为他，才有那么多事。
她把手里的公文包拿起来，送到苏凛绅面前。
“就在这里面。”
“什么？”苏凛绅好奇的看向那个包。
“遗嘱。”
这两个字，又是的苏凛绅激动了起来，他赶紧抢过去，打开公文包，拿出来一个破旧的文件夹，打开后，是两张微黄的纸张。
“这是真？是假？”他狐疑的看着那纸。
“对比过，是爷爷的字迹，但是我可能没您清楚，您对爷爷的字，应该比谁都清楚真假。”
说完后，苏清颜的后背开始出汗。
她在赌，赌这次徐明翊能不能成功，同时也在观察苏凛绅的脸色和动作。
他将遗嘱拿到灯光下，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靠近，一个字一个字看着。
病房里面很安静，安静到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格外刺耳，让人烦躁。
苏凛绅看完第一张后，手已经在颤抖，脸色变得苍白，身子也逐渐在晃动。
他没有发觉是假的，苏清颜松了口气。
翻到第二张的时候，苏凛绅已经咬牙，脸色不仅仅是苍白，还多了些痛苦。
看完后，他摸着那纸张，不停的摸，然后又跑到窗边，透过那窗外打进来的路灯，仔细看着。
“是真的吗？”苏清颜再次试探。
苏凛绅仰着头看着，他看了好久，然后将头回正，看向苏清颜，目光变得涣散。
“这……这遗嘱，你哪里来的？”
“从杨若家翻出来的。”
苏清颜防止紧张，双手捏紧大腿，硬生生压住自己的情绪，冷静的回道。
“是真的吗？”她再次问他。
他没回答她，而是看着那遗嘱，双手紧紧捏着，然后他笑了，眼泪控制不流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哥，你骗我，你居然骗我。”
“叔公？”
苏清颜往后退了退，喊了喊他。
“是真的吧。”
真？假？苏凛绅将那遗嘱用力撕成两半，举着它们，眼睛通红，嘴角都在颤抖着，他的声音变得沙哑。
“真啊，怎么不真，苏清颜，他骗我，他一直骗我，他让我好好帮你妈，他说，会给我分一半家产，说会写在遗嘱里面的。”
“可现在，这份遗嘱里面，哈哈哈哈，居然什么都没有给我留，哈哈哈哈，他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他骗了我一辈子，居然骗了我一辈子。”
苏凛绅笑着笑着，恶狠狠的盯着遗嘱，突然把遗嘱撕的碎碎，掉落一地。
“叔公，你还好吗？”
苏清颜慢慢往后挪，往窗口的方向，然后看着他。
他没有搭理苏清颜。
“骗子！骗子！全是骗子！”
愤怒而又痛苦的苏凛绅跪在地上，看着那些碎纸片，又哭又笑。
然后原地转圈，把碎纸片都往嘴里面塞去。
过了好久，他哭笑累了，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的看着自己的脚，还不停的笑着，碎纸片被他吃的差不多了。
地上剩下的，也沾染上了鼻涕眼泪。
苏清颜看着如此狼狈不堪的苏凛绅，她没有心疼，也没有愧疚。她背对着窗，月光洒在她单薄的背上。
她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情感。
“叔公，因为你，那个可怜的女孩，这辈子只能待在精神病院受尽折磨。我不会送你进监狱，而是送你也去那里，去受她正在受的苦难，这才是最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