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苏家往事
夜晚，孟家的大门被重重的推开，在院子里面与管家谈话的孟樾直接打了一个激灵。
立马起身，看着来人，心里犯嘀咕，不知道他来这里为何？但是又不能怠慢，立马迎上去。
“李公公，不知您夜晚来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来人是皇帝身边的李公公。
他穿一身深色便服，不慌不忙的走过来，面色严肃，双手揣袖子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到了孟樾面前，李公公低声。
“孟大人，我话不多说，圣上的密旨你拿着，今晚把事情办了。”
说完，他将袖子里面的密旨拿出来，递给孟樾。
孟樾接过，来到大厅，借着烛光，仔细阅读，短短的几行字，使得这个平时稳重的人顿时面露难色。
很快，汗水从背后流下。
他确认好密旨上有皇帝的印章，并不是假的后，赶紧看向李公公。
“不调查，不审判，直接灭门，这事，为何如此仓促？”
“李大人，太子已经不省人事了，调不调查有何用？难道要让天下人都去揣测宫里的事情吗？”
李公公一向与孟樾交好，他叹了口气，走到孟樾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我都能猜得，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有什么用？”
“但是，苏家只是一普通人家，如何能让他们家遭遇这无妄之灾呢？”
不是孟樾不要违抗圣意，只是他觉得一向行医救人的普通人家，多年来行医救人，本本分分，不该成为政斗的牺牲品。
李公公知道他心软，将管家招呼去外面，说道“这事，我来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愿意做，又怕你违抗圣意，特地向圣上调了二十个禁军来。圣上虽没明说，但是我能明白他的意思，只要是你孟樾带头就行，谁动手，那无所谓的。”
“一定要这样？”
“密旨就是圣旨，你要违抗圣旨吗？”
听到这个话，孟樾没办法再拒绝，他将密旨紧紧握住，擦了擦额头的汗。
“唉，那行吧，走吧。”
“还有……”李公公迟疑了一下，又看着孟樾，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皱皱眉将另一个难以开口的请求说出来了。
“圣上还说了一句，把孟小将军带着。”
“啊？”
孟樾立马拒绝。
“不行，思凡年纪还小，才十几岁，如何能应对这样的场面呢？”
“孟小将军不能一直在校练场上舞刀弄枪的，总要去做事的。”
然后，李公公又将皇帝的话搬出来。
“口谕也是圣旨，孟大人，不能糊涂，如今宫里乱套了。陛下若是不把背锅的除了，明日又不知会出什么乱子？你要明白，丞相的位置，已经有人提点你了。”
高官厚禄，总是要所追求的，孟樾思考再三，最后同意了。
而管家通知孟思凡来时，孟思华也紧跟其后。
李公公鲜少见这位小将军，今日仔细瞧见，不禁多了几分夸赞。
“孟小将军，果然如大家夸奖的那样，面如冠玉，风姿飒爽，不比那些男儿差。”
只见孟思凡，黑色的长发用红色头巾束起，明亮的双眸带着少年特有的笑意。
面容俊美，却不是女子般白皙的肌肤，无论是手，还是脸，皆是黄白色。
青色的长袍，腰间系上一根白玉腰带，脚上是灰白色长靴，绣着精致的花纹。
她虽不知道那么晚来大厅做什么，但是看到李公公那刻，大概知道没什么好事，礼貌的请安。
“李公公安。”
声音清透，干净。
孟樾最爱这个女儿，他一脸笑意的看着孟思凡。
“今天圣上有重要的事情派给我们孟家，思凡，你是圣上最看好的少年将，此事你必要一同前往。”
听到是皇帝的圣旨，孟思凡立马点头。
“好，听圣上和父亲的，无论是多艰难的任务，思凡必然拼尽全力。”
孟思凡一直很听话，孟樾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确定这次的任务，她是否能安心完成。
他将密旨给了她。
过了一会儿，如他所担心的那样，孟思凡将密旨捏着，面色难看，摇头。
“爹，这个事情，我们不能做。”
“这是圣旨。”
孟樾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跟李公公往门外走。
身后，孟思华也看到了密旨的内容，他怒气冲冲，质问着孟樾。
“爹，难道比起一家十几口无辜人的性命，你就那么在乎你的前途吗？”
孟樾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往门外走。
“这是给孟家的命令，抗旨不遵，两家都没得活。”
“所以呢，就应该害死一家无辜的人吗？爹，你是官啊，官为民谋利，而不是谋民为利。”
孟思凡也不能理解孟樾的做法，她不明白，曾经多年在边疆带兵的孟樾，不过做了几年官，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是，我为官当为民，可是，思凡，你看到了吗？李公公他不是一人前往孟府，那二十个禁军就在门外。你以为抄家，去一个普通人家，需要那么多人吗？”
孟樾指着门外，情绪波动着，不再冷静。
“那是来逼我们的，逼着我，逼着你，逼着整个孟家的！”
“我可以抵挡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刘志，李奇，他们与我交好，会放过我们。”
见着如此天真的女儿，孟樾笑了，很无奈，他返回来扶着孟思凡的肩膀。
“思凡，你还小，不懂朝堂险恶，你只需记得，你姓孟，当为孟家考虑。孟家除了上下百口人，还有孟氏宗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孟樾的话让孟思凡陷入深思，她看着眼前的孟府，看着大门，门外是手持圣旨的李公公，他身后，是武功高强的禁军。
一念之间，整个孟府都要成为权力争夺的牺牲品。
“臣子，听命于天子，思凡，这是不变的事实，你我改变不了，走吧。”
说完，孟樾又往门口走去，不愿再回头。
“是，爹说的对，臣子无论何时，都要听命于天子的，我们没得选。”
说完，孟思凡忍着眼泪，脚步沉重的跟了上去。
苏家不在城内繁华的地方，在城北，他们走了很久才到。
一个不算大的独院，周围也没有太多人家，平日里，苏大夫是起大早带着自己的徒弟们去城中的药店行医，大门未关，院子里都是药材。
孟樾，孟思凡带着十几名禁军进去后，还有学徒在院子里面熬药。
见有人进来，学徒停下手里的动作，即使他们身着便衣，学徒也能看的出来是官家的人。
他有有些稚嫩的脸上露出笑容，问道“各位官家，那么晚来我们这边所为何事呢？我师父在屋子里面跟师兄弟们授课呢。”
那么晚还在授课，孟思凡心里的痛苦瞬间涌上心头，他们是如此的善良好学，却即将成为牺牲品。
她没有说话，由孟樾开口。
“跟你师父说一下，宫里来人了，太子病重。”
听到这话，学徒吓得手里扇子跌落，惊讶的脸色大变，立马转身跑进屋子里面。
待他跑去屋子里的那刻，李公公将大门关好，关门声是他给孟樾的信号。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苏先生认得李公公，感知到危险的来临，赶紧面带笑容从房间走出来。
“吃了你的药，太子病重，苏先生，你谋害太子，犯下杀头的罪名，陛下圣旨，立即原地执行死刑。”
李公公的语气冷漠，高抬起来的头，眯着眼睛看向苏先生。
“不会的，草民的药，不会出错，大人，您带我去看看太子，草民可以找出原因来的。”
在苏大夫出门的那刻，他的弟子们以及苏夫人一同跟了出来，都神色紧张的看着孟樾，期望他能开口说话。
可孟樾却没有开口，任由李公公继续“御医们已经核查清楚，是你的药，他们不会出错，苏先生不必再进宫了。”
他如此说，是不打算放过他们了，这是皇帝的命令。他们苏家人，今晚必死无疑，苏大夫吓得双腿发抖，他泪眼婆娑，赶紧上前跪下。
“大人，此事是草民的错，是草民医术不精，放过家人，放过他们这些可怜的孩子吧。”
苏夫人也赶紧上前跪下，给弟子们求情。
“求求大人，放过这些孩子，他们都是穷苦的孤儿，我们收留过来，只为了让他们有口饭吃，不是我们苏家的人，任何错误与他们无关的。”
即使他们可怜，他们没错，可是圣意难违，孟樾冷着脸，挥手跟后面的人说。
“搜一下，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无论是谁的错，孟思凡此刻都觉得是自己的错，她满眼痛苦跟着禁军们一起到处搜索。
来到后院，也只有她先来到这里，她看到一个女孩，十来岁的样子，正坐在门口整理药材。
孟思凡立刻将后院的门关好。
那个女孩穿着粗布衣服，头发用布条低扎，皮肤白嫩，瘦弱的手在不停翻着药材，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她快步走过去，将女孩拉起来。
女孩被这么一吓，很快抬头，想要惊叫的嘴巴，又闭上了。
月光的照耀下，这个少年将军的俊美容颜映入她眼底。
淡颜的脸上露出笑容，眼睛里带着笑意，稚嫩的面容也瞬间红了，小声的说道“哥哥，你有事吗？”
这是一个如同瓷娃娃般的女孩，虽然面容清冷孤傲，却带着笑意，孟思凡眼睛居然湿润了，她忍住不哭，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
“我是姐姐。”
然后她将女孩抱起来，在院子里面转了一圈，看到一个破水缸，在柴房的边上。
只有这里了，没其他地方可以藏，孟思凡一路小跑，将女孩放入水缸，小声的说道“听不听姐姐的话？”
“听。”女孩搂着她的脖子，直点头。
“小妹妹，不要出来，无论听到外面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知道吗？”
孟思凡小声的吩咐她，就怕她跑出来。
这个女孩聪颖的很，她知道发生不好的事情了，她蹲在水缸里面，抬头看向孟思凡，眼神里多了几分可怜。
“姐姐，你们是来害我的家人吗？”
她太聪颖了，孟思凡摸了摸她的头，眼泪忍不住落下，滴在了女孩的脸上，哽咽道“不，不是我们……”
“那是谁？我要找爹爹娘亲，我想和他们在一起。”
女孩知道危险来临，泪水已经流出，声音变得颤抖。
“小妹妹，乖，听话，你爹爹犯了诛九族的罪，你只有听姐姐的话，才能活下来，听话啊，乖乖的……”
话没说完，孟思凡将水缸用柴盖上，呼吸变得更加沉重，她趁没人来的时候，擦干净自己的眼泪。
她假装在院子里面翻来翻去，把所有的东西都推翻，有禁军找来，看到她已经在里面，也不会再找了，识相的离开了。
短短的一个时辰，前院子里苏家人的惨叫声，孟思凡听的捂起耳朵，她守在门口，怕女孩突然跑出来。
不久，结束后，孟思凡回头看了一下水缸的方向，她心落下了。
她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死人，前院子里面，所有人堆在一起，鲜血染透了倒在地面上的药材。
还有学徒那本来干净的扇子，血腥味儿和那药材味儿掺杂一起，让孟思凡忍不住吐了。
他们走出孟家后，骑着马往城南走，李公公与他们分了两路走，走了一会儿儿，孟思凡察觉到后面有些不对劲儿。
黑夜中弥漫着药材的味儿。
“他们放火了。”
孟樾回头看了一眼，浓烟缓缓升起，因为南风，已经刮到他们这里。
听到这话，孟思凡也闻到了这烟味儿，赶紧回头，心中一颤抖，脑海里全是那个女孩的模样。
她坐在马上，心如刀绞，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爹，我回去一下，防止火势蔓延。”
“嗯。”
孟樾点头，没有阻拦。
其实他知道，凭着孟思凡一个人，火势蔓延了她也没有办法阻止，大概明白她的心思。
也罢，能给苏家留下个人，算是给孟思凡这个孩子积德了。
得到孟樾的允许，孟思凡调转马头，拼命的往苏家赶去。
待她抵达时，只看到两个大人。
站着的人脸上挂着黑灰，衣服被烧的破烂，用力的走着。
而他背上的人，皮肤已经烧坏，衣服破烂不堪，浑身是血，不知死活了都。
“哥？”
那个救人的人，竟然是孟思华，把孟思凡惊住了。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勇闯火海，救了一个人出来。
“思凡……”
见来人是自己的妹妹，孟思华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李公公的人，他将背上的人放倒。
“我趁着你们都走了，去里里外外检查了一下，发现苏大夫还有气，赶紧把他拖走，谁知道还有人返回来放火，怕太早跑出来会被发现，躲在一个角落里面，等了会儿才出来。”
孟思凡没心情听这些，她着急的要进火海里面，却没有地方能让她进去，急着问孟思华。
“有看到一个小女孩吗？”
“女孩？没有。”
孟思华边给苏大夫降温，边摇头。
“没有，我查了很多地方，水缸都翻了，没有其他人。”
“水缸也看了。”
这下，孟思凡心直接跌到谷底，那就是说，那个女孩，已经葬身火海了。
火势很大，整个独院都烧起来了，浓浓的烟火将天空都染透了瑰红色。
因苏大夫还有气，他们没有逗留，直接带着苏大夫去最近的医馆，至少还救回来一个人。
过了几天风声后，城里流言四起，各种猜测，有的猜测是苏大夫医坏了人，被人报复，有的猜测是学徒犯错，烧到了柴房。
孟思凡懒得去听，她用尽各种办法，保住了苏大夫的命。
休养了一段时间后，直接带苏大夫来到了城外的老屋。
破旧的院子，门开了后，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却穿着干净体面的衣服。
她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瘦弱，脸色苍白的病态少女，美丽的脸庞，与孟思凡竟有七八分相似。
她看到孟思凡，脸上的笑容立马浮现出来。
“姐姐，你又来看思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