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孟礼的心意
在昏暗的北街，寒风凛冽，漫天的雪花肆意飞舞着，似是要将这乐清完全掩盖。
孟礼一直被孟谦紧紧的牵着向前走，直到一个巷口才停下。
“孟大哥，你今晚为何带我来这里？”
停下脚步后，孟礼看了一眼周围，这里是乐清城一个偏僻的地方，面前是一家不大的红墙院落，他不禁觉得好奇。
孟谦松开手，看着那大门紧闭的院落，微微眯起眼睛，替孟礼理了一下衣服，道“孟礼，这是北街孙家，做小本生意的，家中只有一女正待字闺中。孟大哥与这孙家主人关系不错，得知他不愿女儿外嫁，有意招一贤婿，故推荐了你。”
“你要给我牵红线？”孟礼惊了，抬起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件事。
他一直都在孟谦身后做事，从未说过想要成家，为何突然就要给他张罗婚事了？ 料到孟礼是这个反应，孟谦微微低头轻笑一下，平时冷漠的眼神难得温和，点了点头。
“嗯，你到了成家的年纪，不能总是留在孟府里当个小仆人，太没出息，作为大哥，我该替你寻个好出路。”
虽然入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孟礼无亲无故，就是一个可怜的孤儿，这件事并没有所谓。
而且，孟谦对这孙家也挺了解的，夫妇两个皆是温和之人，孙家女儿年方二八，温柔善良，与孟礼十分般配。
因此，这桩亲事，他很看好。
而孟礼确实稀里糊涂的，他看着孟谦，微微蹙起眉来，小声道“既然你是大哥，就应该等你成家了再考虑我啊，兄长未娶，弟弟怎敢先行娶妻，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听他这么说，孟谦忍不住笑了，拍着他的头道“这娶妻哪里有什么先后，有合适的就抓紧，否则晚了一步会错过好姻缘的，孟礼，你别那么笨笨的，行不行？”
看着孟礼总是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孟谦有时候又好笑又好气，却也拿他没办法。
被孟谦这么一笑话，孟礼脸都气红了，他低下头，抱着胳膊，看着脚上的残雪，低声道“对啊，我就是笨，所以你不喜欢我，要把我送人了。”
说着这话时，孟礼的眼睛都红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孟谦自作主张要将他与孙家那未谋面的女子结亲时，心里非常郁闷。
他的小情绪孟谦没有注意到，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在这寂静的冷夜无处躲避，孟谦听着那带着不满语气的话后，心里一惊，暗暗道“他说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前一直跟在孟谦后面的黑野也愣住了，那个奶气还在的孟礼，居然会喜欢孟谦那个冷木头，怕是眼瞎吧。
不禁叹道“可怜的娃娃，哪儿都好，就是眼睛坏了。”
见孟谦没有回应自己，孟礼更加郁闷，心里也堵得慌，头都不敢抬，继续道“孟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正在凝神思考的孟谦听到这声音，突然就惊醒，尴尬的回道“啊？说什么？”
孟礼被他这个反应气的眼睛通红，眼泪溢满眼眶，倔强的抬起头盯着孟谦那双漆黑的眼睛。
“你是不是因为我笨，所以不喜欢我，要把我送人？”
他想要知道，孟谦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平时做事总是毛手毛脚，受不了他，所以要把他送人？
孟谦看着那双让人心疼的眼睛，心里一阵难过，可是不能表现出来，他只能移开目光，侧脸看向一旁，低声道“你不笨，我也不是不喜欢你，而且，这不是送人，是帮你成家，过上好日子罢了。”
他怎么会不喜欢孟礼，这个活泼好动，开朗可爱的弟弟，是他最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所以，把孟礼看做亲弟弟的他，必须得担起做哥哥的责任，为弟弟铺好路。
可是，他的好意对于孟礼来说是抗拒的，孟礼咬着牙，忍着泪水，将胳膊放下，走到孟谦的面前，一脸认真的说道“可我不想成家，孟大哥，我不知道怎么和一个陌生人共处一室，那孙家女儿，我不好娶啊。”
娶一个陌生的女子，孟礼想都不敢想，他们没有见过面，说过话，不懂对方的喜好，如何能愉快相处？
原来他担心的是无法与孙家女儿融合，孟谦无奈的叹了口气，笑道“没事，两个人刚开始都会觉得尴尬，不知道如何相处，时间久了就好。就像我们，一开始做朋友时，不也是无话可说，各自沉默着。后来，我们慢慢接触，了解对方的喜好，性格，很自然的就成了好朋友。所以啊，你和孙家女儿也会这样，慢慢来，才能从陌生人变成相敬如宾的夫妻。”
“这不一样！”孟礼有些怒了，他瞪着孟谦，心里十分不爽。
轻柔的雪花落在他微皱起的眉毛上，那双清透的眼里含着泪，透着一丝哀愁，语气是倔强的。
“怎么不一样？我也是从你的陌生人变成好朋友，那孙家女儿也是可以的。”
见他生气，孟谦也不再给好脸色，那张温和的脸变得冷峻，眼神都不友好了，仿佛孟礼再犟一下，就要教训他。
这一次，孟礼没有被孟谦的威严给吓到，他捏紧拳头，饱含泪水的眼睛里带着不甘的情绪，大声道“因为那女子不是你！”
然后，孟礼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伸出胳膊，恨恨的用袖子擦一下眼睛，偏过头，声音变得哽咽。
“孟大哥，我们之所以会很快成为朋友，那是因为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就喜欢你。那时，我觉得你又高又帅，所以自卑的我不敢开口和你谁话，就安静的跟着你。然后，我们住在一个房间里，我很开心，为了让你注意到我，就故意做错事，引来你的目光。所以，你觉得是时间让我们的关系更近，那是错的，其实是你让我愿意去接近你的。”
那么，到了孙家后，孟礼是不愿意接近孙家女儿的，因为，他不会对一个不喜欢的人敞开心扉。
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愿意和你做朋友，也只愿意和你做朋友。
孟谦得到这个回答后，脑子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他感觉身体有些沉重，看着孟礼的眼睛也变得模糊，声音变得细小。
“孟礼，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不是说你和我相处愉快，说得来话就是喜欢的，那只是友谊，朋友之间的。真正的喜欢是像男女之间，那种互相心悦对方，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情感，和我们的完全不同啊。”
孟谦要疯了，这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怎么就在情感这一方面搞糊涂了，连友情和爱情都不分了。
他能理解孟正霆谢靖蘅，孟知安苏清颜，还有南启风方平云，可是他不能理解孟礼对自己，这太荒谬。
被他这么一说，孟礼又低头哽咽起来，任由漫天的雪落在自己的身上，而孟谦就这样看着他，不再说话。
“呵，孟谦真是个冷血动物。”
黑野忍不住冷笑一声，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孟礼对他的心思，怎么就他还不懂。
过了许久，孟礼抬起头，拉过孟谦的衣袖，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难道真的只有男子与女子才能在一起吗？”
这次，孟礼示弱了，他以最卑微的姿态看着孟谦，企图这个人能施舍给他最好的回答。
“对，只有男子和女子。”孟礼微微抬头，看着上方被厚雪压住的红瓦。
“那么，南公子和那个平仲公子呢？他们都是男子，不是也在一起了吗？”
尽管孟谦是这个态度，孟礼还要再试一次，他不信这个人真的是那么冷血，对他的心思无动于衷。
他们？孟谦微微皱眉，那晚孟礼只说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而已，难道他对自己隐瞒了其他的话？
想到这里，孟谦有些慌，他扶住孟礼的肩，低声问道“孟礼，你告诉我，你在南公子的房间看到了什么？”
孟礼的肩被他紧紧的捏着，有些吃痛，微微低头咬着牙道“我看见平仲公子将南公子扶到床上，便揭开了面纱，温柔的摸了一下南公子的脸，然后就低头吻了他一下。最后，他脱了披风，躺到床上，将南公子紧紧搂在怀里，轻笑着哼着曲儿。”
那个曲儿很好听，孟礼不知道是什么，躲着听了一会儿后就走了。
所以孟礼看到了他们像一对恋人很自然的睡在一起了，孟谦才发现那晚自己说的话是多么可笑。
平常男子和男子睡在一起是没什么，可是有了肌肤之亲，那便是禁忌。
“孟礼，你……”孟谦无奈的笑了，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孟礼居然会喜欢自己。
他将手握起抵在自己的额头上，硬逼着自己不能心软，把这个弟弟再带回孟家。
看着孟谦欲言又止，孟礼觉得该把话说的清楚一些，他上前一步，继续道“所以，孟大哥，他们都可以在一起，为什么我们不能？”
这算是表白了，黑野靠在墙边，眯起眼睛，仔细的看着孟谦，等待着他的回答。
被自己的弟弟喜欢，孟谦有些难以接受，他不停的揉着眉心，一脸严肃。
最后在孟礼满怀期待的目光下，缓缓开了口。
“孟礼，我们确实不能在一起，不仅仅因为我们同是男子。”
“那还因为什么？”
在孟谦还没有把话说完，孟礼就打断了他，目光黯淡，紧张到声音都在颤抖。
“因为……”
说到这里，孟谦停顿了一下，他把手拿下，掐着腰，看了眼周围转移一下注意力，想好说辞后才继续开口。
他微微低头，对上孟礼的眼睛，淡淡的说道“因为，孟礼，你知道吗？我不喜欢男人，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我是无法接受你的，你只是我的弟弟，永远都是。”
“哇喔，狠心的人。”
听到这话，黑野都为孟礼感到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向来都是最无奈的。
可是流水当真无情吗？当黑野还在为孟礼惋惜时，他看到孟谦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死死的攥紧衣袍，仿佛要把那衣服给捏的粉碎。
可惜孟礼看不到，他听到孟谦的话后，瞬间就崩溃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把脚下的厚雪砸出一个个小雪坑。
他哭着，痛着，原来这个让自己无比敬仰，喜欢的人，从来都是把他当作弟弟而已。
这几年，只有他一个人，活在那不切实际的梦中，以为可以一直留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
孟礼擦着红肿的眼睛，嘴唇都咬出了血丝， 他看着孙家那张紧闭着的红漆大门，喘着气，轻声道“既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那么抱歉，大哥，是我打扰到你了。”
见他不再执着，孟谦松了口气，同时又感觉心头涌上一阵悲伤。
他身后的手捏紧衣服，另一只手拍去孟礼肩上的雪花，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
“没事，你是年纪轻，才对情感的认知偏了方向，成了家后你会明白真正的爱是什么的。孟礼，以后，大哥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你要成熟一点，对孙家女儿好些，担起一个男子汉该担的事。”
说完，孟谦拿开手，就往孙家门口走去，轻叩一下那陈旧的大门。
孟礼跟在在后面，眼泪也不再流，他看着孟谦宽厚的背，朦胧的眼眸中尽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