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孟白芷
周一吃完午饭后，苏清颜连宿舍都没有回，直接打车去z市城区外，照着记忆中的路线，给司机指着路。
孟白芷待的医院地处偏僻，即便有了导航，司机也在郊区外绕了许久才到达目的地。
下车后，苏清颜就将头顶的帽子往下压压，低着头走了进去。
刚进入大厅，就有一个护士过来拦住她，很有礼貌的问她。
“小姐，请问你是来找谁的？”
她戴着帽子，头也低着，不像是家属，更像是医院里有些神神叨叨的患者，难免让人心生疑惑。
“找秦大夫。”
苏清颜微微抬起头，笑着回道。
她虽然有两年没有来这里，但是孟白芷的主治医生还是经常和她联系的，无非就是和她说一下孟白芷的精神状态。
因为脑部受了刺激，孟白芷成天就是看电视，或者发呆，或者折东西，比较其他病人还是挺安静的。
不过，由于长期的禁锢，她偶尔也会发疯乱扔东西，去伤害别人。
到秦大夫的办公室时，他正在整理患者资料，见苏清颜进来，立马停止手上的工作，起身迎了过来。
“你好，是苏小姐吧？”
在孟白芷的家属资料里，除了她一个叔叔，就只有苏清颜这个联系人，却只写了号码，其他一概是空白。
秦大夫联系不到孟白芷的叔叔，就只能联系她。
在孟白芷送进来治疗时，这个苏清颜来过两三次，当时秦大夫记下了她的模样。
一个气质清冷，面容温和，始终微笑对人的女生。
“嗯，您好，秦大夫。”苏清颜拿下帽子，冲他点点表示尊重。
秦大夫也回了她一个微笑，然后将桌子前的凳子拉开让她坐下，又去给他倒杯水。
“两年了，你都没有再来这里看孟白芷，我还以为你不要这个朋友了呢。”
“没有，只是在学校里不方便而已，假期的话也要去做兼职，实在抽不开空。”
说这话时，苏清颜都觉得不好意思，整整两年，她怎么可能抽不出来时间。
都是幌子而已，对于孟白芷，她有种不想面对，因为愧疚，还有逃避。
“哦哦，这样啊。”
对她这个理由纵然不能接受，秦大夫也不好多说。
毕竟孟白芷和苏清颜没有血缘关系，充其量就是朋友关系，来不来，都是取决于她个人的意愿，别人也强求不来。
两人大致看了一下孟白芷的病历后，就起身去了她所住的房间。
这个医院靠着山，孟白芷住的的病房在二楼，还是一个独院。
里面基本上都是精神重度抑郁的患者，氛围相对别的地方要安静一些，却是安静到让人呼吸沉重的那种。
冷清，潮湿，幽暗，处处都透着绝望的感觉。
走在这幽长的走廊上，苏清颜总是忍不住打寒颤，医院里向来是阴气重，她从小就不喜欢去。
秦大夫走在她前面，察觉到她对这里有着排斥的感觉，便将步伐放慢，低声说道“下次过来，苏小姐可以带个朋友，一个人的话会很压抑的。”
“好的。”
不是苏清颜不想带，而是刘岚今天下午有课，不想麻烦她罢了。
至于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有孟白芷这个人的存在，在见到孟思凡本人前，她不能说。
走到二楼后，秦大夫打开了紧闭着的门，里面的场景，是他意料之中的。
“她又在折千纸鹤了。” 孟白芷穿着蓝色条纹病服，黑色微卷的短发挽在耳后，正坐在床边盘着腿。
她低头用各种颜色的纸张折着千纸鹤，每天下午不看电视剧就是折东西。
这个院子里每个病房内都有她折的千纸鹤，许多抑郁症病人一开始抗拒这个轻巧简单的东西，都是等护士挂上后，便趁没人时全给扯了。
就这样，孟白芷每天都折，护士每天都拿去别的病房挂，而那些病人每天都扯，循环往复了大概一个多月。
后来，护士们都烦了，也不拿去挂了，任由孟白芷自己坐在房间里折。
不过一个星期，房间里堆满了千纸鹤。
有几个病人由于没有千纸鹤的打扰，反而觉得内心少了点什么，开始一个接一个跑来孟白芷的房间里索要千纸鹤。
新一轮的折千纸鹤，挂千纸鹤，扯千纸鹤又开始了，每天都不间断。
他们把种无聊的事当成了精神的寄托，医院里的医护人员时间长了也就当看不见。
有事可做，好过无事生非。
“她之前就是这样，心灵手巧，什么稀奇的玩意儿都会做，现在，就只会做这种简单的了。”
看到孟白芷低着头，不停的折着千纸鹤，苏清颜不免得叹了口气。
上学时，孟白芷常常用纸折些奇怪的东西放在自己的课桌上，每天都不同。
那时，苏清颜偶尔也会停下看书，将目光转到孟白芷的手边，静静的看着她灵活的手指翻来翻去。
现在想想，如果孟白芷没有出事，她这样的人或许该考个艺术学院之类的，会有一个不错的未来。
等孟白芷折完手里的那个千纸鹤后，苏清颜和秦大夫进去了。
“今天折了那么多啦，真厉害。”秦大夫从床上拿起一个蓝色的千纸鹤，轻轻放在手心上，然后摸着孟白芷的头开心的夸赞道。
头顶的声音是熟悉的，孟白芷露出笑容，抬起头回道“谢谢秦大夫！”
等她看到秦大夫身边的苏清颜后，笑容逐渐消失，转而变成一副委屈的模样，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抱住苏清颜。
“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啊。” 孟白芷踮起脚，瘦弱的身体抱着苏清颜，头埋在她肩上。
距离如此近，让苏清颜有些不自在，双手落在腿边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冷淡的态度让秦大夫略微好奇，心里也感到好奇，她们不是朋友吗？怎么孟白芷看到她十分热情。
而她，却是平静的出奇？
“小颜，你看到我不高兴吗？”
孟白芷也发现苏清颜对自己的态度很冷淡，与以前相比，更严重了。
“没有，只是不喜欢别人抱我。”
苏清颜努力举起双手推开孟白芷，往后退了一步，面具尴尬，她不喜欢别人靠近自己，尤其是外人。
这一点，孟白芷想到了，神情变得落寞，低头捏着衣角，小声说道“还是这样，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能真心的接受我，把我当做像刘岚那样的好朋友？我和她，到底哪个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从她缠着苏清颜，要做她朋友时，苏清颜就提醒过，不能挽着她的胳膊，搭着她的肩，更不能抱着她。
所以，同学期间，孟白芷很少能触碰到苏清颜，她总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她恼火却又无奈。
“额，那个，既然你们见到面了，我就先出去了啊。”
这个尴尬的场景很是诡异，秦大夫挠了挠头，慢慢的退了出去。
女生之间的情谊，他实在看不透。
“你是你，刘岚是刘岚，不要相互比较，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孟白芷的这个问题让苏清颜不舒服。
以前，她就喜欢问“我和刘岚，哪个对你更重要？”
每次，苏清颜都选择回答“差不多。”
其实是差很多，刘岚对她来讲，是姐姐，像家人一样亲密。
而孟白芷，只是同学，然后是朋友，两人根本不能放一起比较。
可是，孟白芷这个人心思缜密，总是要想着法儿得到具体的答案，苏清颜只能用“差不多”三个字搪塞她。
如今，孟白芷还是这样，依旧用这种问题来为难她，实在让苏清颜无可奈何。
等秦大夫彻底走后，孟白芷抬起了头，脸色不悦，她说。
“难怪，我在这里两年了，你都没有来看我，原来在你心里，我根本不及刘岚一点。”
此刻孟白芷的眼里有些异样，像是愤怒，又像是嫉妒，与刚刚折千纸鹤的娴静模样完全不一样。
苏清颜躲避开她的目光“关于你和刘岚谁更重要这件事，我不想多说，麻烦你不要再揪着不放。”
“呵，我揪着不放？那是因为你在躲避，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苏清颜这个态度激起了孟白芷内心的愤怒。
她抬起头跑到苏清颜面前，看着她，目光里尽是质问。
“苏清颜，你当着我的面，不要有任何隐瞒的告诉我，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这种有，是什么样的性质？”
这样的质问显然触及到了苏清颜的底线。
质问，逼迫，这是她最反感的，偏偏孟白芷就喜欢这样。
那么，苏清颜也不再迁就她，直接把话说的清楚一点。
“爱。”
终于是说出口了，孟白芷说出这个字后，脸都涨红了，身体也有些打颤。
这个字让苏清颜也惊讶了，之前她猜想过孟白芷对自己的心思。
一是觉得这个女孩不过是占有欲强了点，所以处处要和刘岚比，二是孟白芷怀着其他的心思，所以她总是缠着自己，陪在她身边。
现在，孟白芷亲自解开了她的疑惑，是后者。
事情又到了恶劣的循环中，苏清颜和孟白芷又一世遇到了一起，这一次，孟白芷没能逃过，而苏清颜，一心想着斩断这种孽缘。
这一世，她只爱孟思容，不想和别人纠缠不清。
苏清颜微微抬起下巴，学着孟思容偶尔那种高傲的姿态，淡淡的回道“那就是没有。”
“为什么？”孟白芷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也红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苏清颜始终不能多看自己一眼。
“因为，我有自己的爱人。”
她面无表情的回道。
事情越来越繁琐，原本只要把伤害孟白芷的人找到就行。
没想到现在她居然向自己表白，苏清颜的脑子里越来越混乱。
老天到底是看她有多不爽，要安排一个孟白芷来纠缠她，然后又送来一个孟思容让她来爱，折磨得她不得安稳。
被拒绝是一个打击，听到苏清颜有了爱人又是一个打击，孟白芷的没骨气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哽咽着，紧握双手，语气里带着怒意。
“那你干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算了，为什么还要来看我，难道只是想看看我有没有死吗？”
她这样的情绪使得苏清颜有些无奈。
“不是。”
“那就是你愧疚呗，觉得我的遭遇是你害的，所以心里难受，想要通过这可怜的慰问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罪恶了。苏清颜，你真的好令人作呕，一副温良无害的样子，实际上内心狠毒呢。你和苏沁一样，恶毒而无情，说不定，那些害我的人就是你找来的，你怕我拖累你，怕我影响你在别人面前树立起来的美好形象。”
孟白芷擦了一下眼泪，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苏清颜，把她往后面逼退，语气也变得狠戾，说出来的话，字字带着讽刺的意味。
连苏沁都带进去了，眼前的孟白芷像是疯子一样往自己身上靠近，苏清颜皱着眉，忍住内心的怒火，尽量保持冷静。
“孟白芷，我说过，你的事我很抱歉，是我一时疏忽，没能及时去学校后门那里找你。可我也许诺过会帮你找到那些人，给你一个交代，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妄自揣测，恶意攻击我和我的家人。否则，即便是我亏欠了你，也可以对你的遭遇当做视而不见。”
苏清颜生气了，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
孟白芷苦笑着，以前不管自己怎么闹，她最多就是皱皱眉，从不恼火。
现在，自己提到了苏沁，还有故意污蔑她，就恼了。
这个人也是这样，有着苏家最恶劣的本质。
利益在前，只要触及到一点威胁到她的事，立马就狠下心肠，冷脸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