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灭山火先砍树
皇宫内的情况没比外面好多少。
只不过谭清和还算及时,太医院并没有延误病情,而是即刻下了治疗时疫的方子供后宫各宫服用。
既然是疫,原理八九不离十,虽毒性暂时解不了,至少对减缓传播速度该是有一定效果。
十几名年近花甲的老太医彻夜伏案翻阅古今医书。
从古到今,历朝历代都曾暴发过不同规模的瘟疫。
这也并非是大胜建朝以来的第一次。
睿宣帝独自一人坐在榻边,
寝宫幽暗,浑浊不明,
睿宣帝的身影显得落寞又孤寂。
宫内已经乱成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宫外会是哪一番惨景。
睿宣帝沉沉叹了口气,“祖宗不垂我呀!”
回想当年,先帝爷有六个儿子。
大皇子骁勇,三皇子通谋,四皇子恣意,六皇子虽小却骑射俱佳又意气风发。
他排位老二,与五皇子楚昱恒乃同母所生。
若无比较,睿宣帝即便没什么突出特点,至少平庸的没那么显眼。
可偏偏一奶同胞的弟弟处处生得资质过人,
这就引来族中乃至朝臣时不时拿出二人做比较。
这一对比,高下立判,强者被衬托得更强,弱者则如青泥,处处被踩踏。
睿宣帝自打登基以来不可谓日日战战兢兢。
这江山宝座来得太过牵强,宗室不服,朝臣不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两王叛乱以后,睿宣帝德不服众的呼声在百姓中蔓延。
幸而荣王协同镇北侯很快的将叛乱者铲除殆尽。
未得平息,却又适逢北鞍入侵,匡北大败。
这就九余年间他就没得一刻舒心过,眼看匡北复城在即,堂堂京都又闹了瘟疫。
民怨不可谓不沸,风雨飘摇的江山雪上加霜。
散朝后明丞相谏言,
“幸而坊间反应极快,把发病者关押在一处的想法极为妥当。
欲灭山火则先除树矣。
陛下不可妇人之仁,舍小保全大局,应当断即断呀。”
睿宣帝思忖良久,终而扶案起身,
“李德海!”
“奴在。”
“传令禁军统领方鲁,动手吧!”
李德海一顿,手指死死抠着袖角。
未曾想陛下竟会真的下令,
心里不免一番荒凉。
“遵命!”
李德海退下,
睿宣帝阴郁的坐回榻上。
窗影间透过一丝月色,仅仅一束,便将睿宣帝的身影拉得老长。
睿宣帝毫无波澜的脸上撒上了一层月白色霜粉,那彻骨的寒意当真映衬了帝王之座的冷酷和狠敛。
一夜间被带走的感染者足有三百多人。
他们像犯人一样被推进了京郊一处荒废的书院之中。
不带任何怜惜,甚至多有粗暴。
院门被死死的关上,外院落锁,里面的人如老鳖入瓮,仅四角天地,进出不得。
书院好似荒废了百年,四处漏风,地上杂草丛生,积水泥水发出恶臭,青苔满地,竟无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
染病者见状越发心里发慌。横竖看这里都绝非治病养病的去处,
满眼破败的景象到像极了杀完人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他们互相搀扶着在秋夜中瑟瑟发抖。
有老人,有壮年,有孩童,还有许多条不识趣的野狗,就是没有世家勋爵权贵。
人们越发觉得不是滋味,本就难受得要命,加上心理上的恐惧,很多人体力不支直接昏死了过去。
死亡实在太恐怖了。
一群濒临死亡的人聚在一起只能将死亡的恐惧无限放大。
有些人已显疯状,
他们拖着无以平复的痛苦拼了命的嘶吼,祈求外面的人怜悯,放他们出去,给他们一条活路。
“大夫呢?怎么一个大夫都没有?
不是说会有人来给我们瞧病的么,怎么一个大夫都没有?”
聪明一些的人已经猜到了些许,他们不抵抗,只做簌簌的哭泣。
“我们上当了,我们被放弃了,他们会杀了我们的,我们活不了。”
一人哭,满院子妇孺皆哭。
孩子们的哭声是那样的无力,哭着哭着就吐了,满嘴的白沫,小小的人一会的功夫就僵直了。
禁军还在不断的向院子里输送病人。
疑惑-无助-恐惧-发疯…
一整个夜晚都在重复着相同的情绪,人越来越多,恐惧也达到顶点。
许安随越发觉得不对。
说好了召集全京城医馆的大夫共同救治的,怎么这么久了一个大夫都没来。
“姑娘,左街的王大夫被安国公家请走了。
前街李记堂的人都让五公主府的人接走了。
还有武安路上的几家医馆也都空了,八成让哪个世家大户人家接了去。”
许安随只觉得胸口遭了一记重击。
陡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见禁军抓人的时候悄然越过了世家大户。
并非世家大户中没人感染,而是禁军的目标本就在贫民,他们这是想杀人灭口,以绝祸根啊。
谭清和亲自出城督办药材去了。
许安随单子上的药材很多十分稀有,他弄不到,只能到代替的。
临近的村庄他搜刮个遍,
不够,远远不够,
他又快马加鞭去了远一点的季城,一夜换了三匹马,速度极快,一刻也不敢耽误。
“回春师姐,麻烦你去把所有能叫来的大夫通通叫来,不来的就绑来,我们人手太少了,不够!”
说话间许安随换好了一席夜行衣,依旧扎上了利索的马尾,口鼻处严严实实罩上了黑色面罩,衬得面额更加惨白。
她吹了一口鸟哨,
美娇娘顷刻间落在她肩头。
“来看你们没抓到那几个北鞍人。”许安随摸了摸美娇娘的背,
这一摸蹭了她满手的血,
定睛一看,那是人血,美娇娘是与人缠斗过。
许安随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是之后的事,暂且搁置。
她将信绑在了美娇娘的腿上,抬手一托,
“去吧,和磨牙一起去匡北。
北鞍人的举动定与匡北战事有关,荣王必须要知道。”
许安随回了一趟镇北侯府。
她没有进门,只在门外呼唤了李其,王五还有包子三位叔伯。
三人同样换了夜行衣,面体遮得严严实实。
“府内怎么样?”许安随问。
“放心吧姑娘,均无碍。”
许安随略感欣慰,
侯府安康于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待会我和李其书伯将人绑出来,
你们两位将人藏到马车里。
京郊荒院有禁军把守,咱们绕道后院没人的地方再把人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