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自私与分享
“是我们打的野猪……野猪卖了钱……这钱是我们班的……不是别的班的……我们用自己的钱吃油条……我们还用自己的钱卖了粮食让全校学生吃午餐……我们错了吗？”
“我们没有错……”老木很大声的说……
这么简单的逻辑道理，他以为小萝卜们事听就会懂……
没想到他们一个个看着他，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木有些尴尬……随即问王青山：“副班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青山迟迟疑疑的说：“但是，我爸爸也说我错了，不该吃独食……”
我去啊……这时候的乡土观念啊……这时候的人啊……真纯朴厚道啊……
老木刚想反驳……突然……心里一震……
他想到上辈子考上大学的时候，全乡的人都陆陆续续来我家看望，偷偷的往我家铺盖下塞钱……
他上辈子痛苦着发誓要报答他们……但是……此时……他突然明白……我错了……
他们并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报答他们……
他们来看自己，偷偷的塞钱……
只是因为……他们把自己当成了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要上大学了，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出一份钱……
不是因为可怜我，或者是为了帮助我……而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是作为家人的责任……
而自己痛哭着发誓……要报答他们……却错了……因为，自己把他们当成了外人……
就像接过父母给的钱，我们觉得理所应当……接受外人的帮助，我们却分外感激一样……
他们一直把自己当成家人……自己却从没有把他们当做家人……
当时的感激再重，终究随着时间而消逝……只有家人之间的责任，才会永远坚实牢固……所以，自己上辈子违誓了……如果，自己上辈子也把他们当成家人……会怎么样呢？
老木不知道……
“班长……班长……你哭什么？”王青山问……
我去……这小屁孩……怎么这么爱说实话……谁哭了？
老木虽然流泪了，只是因为眼睛酸了……
他揉了揉眼睛，说：“谁哭了……被风吹了，有点酸……你爸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就说我不该吃独食……”王青山很老实的说……
这……老木有点无话可说了……
这……这是在给他们做心理辅导，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怎么一不小心，让他们把自己的思想工作给做了呢？
思想工作还要做下去……老木平静了一下情绪……捋了捋思路……
“上次我跟你们讲过，有多大力量，做多大的事，负多大的责任……我们……”
唉……我去……我说的都是什么啊……我该怎么说啊……
“咱们讨论一下吧……”老木慢慢的说：“你们是不是也认为我们吃了油条，就必须也给全校的同学吃油条呢？”
“副班长，你先说……”
“我……我爸……”
“不要说你爸，你不是一直想做大人吗……不要听你爸爸的判断……说你自己的心里话，你真的想把油条分给全校同学们吃吗？”
“我……”王青山迟疑着，不肯说话……
这家伙……唉，有点太要面子……不敢把真心话说出来……我就不信，他真的愿意把油条分给全校同学吃？
“张重峦……你说……”老木又问……
希望这个一向没脸没皮的，可以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把内心真实的想法拿出来……
但老木显然低估了其他班级同学的议论，对这些小萝卜们的约束力了……
这家伙也不肯说话……
连张重峦也不敢承认……自己不想把油条分给全校同学……
这……这群小萝卜的羞耻心怎么突然都这么重了啊……
“好吧，你们都不肯说……我来说吧……我不愿意把油条分给其他同学们……油条这么好吃，分出去一根，我就会少吃一根……我很喜欢吃油条……一根也舍不得分出去……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自己天天吃油条……为什么要分给别人吃呢？”
“这是我的真实的想法……”老木说完，看着小萝卜们，说：“你们可能觉得我的想法很自私……但是，这个想法，是形躯我的想法，是从我们还是野兽的时候，便存在于我们身体里，最基础的欲望产生的想法……但是，现在主宰着我们的思想的是‘道德我’……道德我所追求的是让我们的灵魂更美好，所以，会对产生于肉体的，却有损于我们灵魂的美好的欲望做一些限制……这个限制，就是当我们吃独食的时候，道德我会告诉我们，这是错误的，是自私的……”
“你们不敢承认自己不愿意把油条分给同学们，认为那是错误的，这很好，说明你们自己的主宰是道德我，不是形躯我……这很高尚……”
“但是，当我们要把我们自己的东西分给其他人的时候，还有一条道德须要遵守，那就是要分一个远近亲疏……如果我们是圣人，是神明，有无尽的力量，有无尽财富，可以给予所有人……那就不用遵循这一条道德，但是，我们只是凡人，我们的力量很小……我们所拥有的财富……只是一头野猪……”
“我们发现野猪的时候，是我们班六个男生发现的，那个时候，六个人偷偷的把野猪吃的，或卖了把偷偷分了……那是真正的吃独食……我们的道德我告诉我们，那是绝对错误的，我们不能那么做……”
“我们要把野猪分享出去……但这只是一头野猪，不能分给所有的人……这时，就要把人分一个远近亲疏……我们最亲最近的人，分享的最多……我们最亲最近的人是谁呢？就是我们三年级十三个兄弟姐妹……我们一起去吃了油条……给我们略疏远的人，分享少一点……略疏远的人是谁呢？那就是其他班级的同学……他们虽然也是我们的同学，但不是一个班级，与我们十三个兄弟姐妹之间，终究隔了一层……所以我们给他们提供了免费午餐……”
“青山……你爸爸说你错了，吃独食……并不是想让你把油条分给全校所有的同学吃……他心目中也有一个远近新疏……他认为，你与你们同村的那些学生，应该比你跟咱们班十三个同学的关系，更亲近些……他是认为你应该把油条分给你们同村的那些学生……你回去可以问一问他，他的意思是不是这样……”
老木看着王青山说：“你爸爸的意思肯定是这样的……因为谁都明白，一头野猪不能分给所有的人……那么，他认为你错的，其实并不是你吃独食，而是，他认为你最亲最近的人，跟你自己认为最亲最近的人，不是一群人……他认为你们同村的学生，与你关系更亲更近，而你认为，自己班的兄弟姐妹与你的关系更亲更近……”
“但是，他虽然是你父亲，但终究不是你，他不知道你心里最亲最近的人是谁……哪些人跟你最亲最近，终究是你自己心里最明白……所以，这个问题，其实是你爸爸错了……他把你最亲最近的那一群人认错了……”
……
说清了这一个问题……终于说清了这个问题……老木松了一口气……歇了一下，接着说下一个问题……
“下面，再说，其他班级同学们的议论……他们认为我们吃独食了……是因为什么呢？其实是因为不忿……”
“我们设想一下，如果他们得到了一些好吃的东西……你们觉得他们会分给全校的同学吗？”
老木摇了摇头，说：“不会的……他们也只会分给有限的，几个与他们关系亲近的同学……”
“为什么会我这么确定呢？第一，他们如果有好吃的东西，不可能足够给全校的同学分……第二，我们都是一样的凡人……他们的道德境界，不会比我们的高……”
“所以，他们如果有好吃的东西，会跟我们做同样的事的……”
“还有一点，就是，我们班上十三个同学，知道我们十三个兄弟姐妹是关系最亲近的人……但是，在其他班的某些同学看来，他们可能觉得，我们班上某个同学，应该与他关系最好……因为你们是一个村子的，以前一起共同上下学……所以，当他知道你跟我们班上十三个同学一起吃油条……却没有让他一起吃……他会觉得不忿……因为他觉得你和他是最亲近的人，而不应该和三年级的其他学生更亲近……”
“现在，你们明白，问题出在哪儿里了吗？不是我们错了……我们吃油条也不是吃独食……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全班十三个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不理解……他们觉得我们的关系不应该这么亲这么近……那么……解决这个问题 的办法，只有我们相互之间疏远起来，跟他们觉得应该亲近人去亲近……”
“你们会这么做吗？”老木问……
小萝卜们都抬头看着我……想说什么，却一时不好意思说……
“副班长，你会这么做吗？”老木点名问……
“当然不会……”青山叫道……
“林翠……你觉得呢？”老木继续点名问……
“不会……我们最亲……”林翠看了看十三个同学，说……
“玉山，你呢……”
……
我一个一个点名问……自然不是为了恶趣味，而是通过这种仪式感，加强气氛，渲染情绪……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紧密……让这个集体更团结……也是为了给他们增加一点儿美好的回忆……或许在许多年之后，他们回忆起这一幕来，会流下泪来……
都问过了一遍……小萝卜都被这种渲染起来的情绪，感染的直流眼泪……
老木才接着说：“我们的关系，是一起伐竹，一起编绳，一起引水，一起做题，一起辛苦劳动，一起刻苦学习，凝结起来的……我们永远是最亲近的人……没什么东西可以打散我人这个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