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夜的星星
上辈子，去上大学，是因为想要有出息……是因为听别人说，上大学会有出息……
但是，从进入大学，到大学毕业，老木却从没有意识到去思考这个问题……
大学是干什么的？
难道上大学只是为了有出息，只是为了让人高看我一眼吗？
如果答案是这个的话，这辈子恐怕会和上辈子一样……
迷迷茫茫的进入大学，迷迷茫茫的毕业……
答案自然不是这个……
老木看了看王青山，这小萝卜的老实问题，竟然这么有深度啊……
他有些被难住了……
想了良久，才慢慢的试着说：“大学啊，应该是回答我们心中的的问题的地方，我们带着心中的疑问进入大学，得到答案，或者得到解答的路径，然后离开大学……”
他一边说，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接着说：“所以，进大学之前，我们心中要有问题，要把所有不知道答案的问题积攒起来，到大学里求个答案……”
“因为我们心中有问题，所以才要进入大学……”老木问王青山：“你心中没有问题吗？”
他迷茫的摇了摇头……
唉，这小子不是哲人，也不是天才啊，还听不懂这些话……
夕阳渐渐落下，余晖渐渐隐去……
教室里渐渐黑了下来……
老木点上洋油灯，放在张重峦的课桌上……
教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张重峦抄字的声音，和洋油灯灯花爆起的声音……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王青山的肚子叫了一下，老木的肚子跟着叫了一声……
然后，他们盯着张重峦，听张重峦的肚子叫……
张重峦的肚子却一直不叫……
突然，张重峦兴奋的大叫了起来：“抄完了！”
这小子饥饿的鞭策下，终于完成了作业……
老木拿他的作业本，检查了一遍，竟然没有为偷懒而隔过一些生字……
这小子品行竟然还挺实诚……
老木把作业本还给他，然后，把课桌拼成三张床，吹熄油灯，说：“抄完了，睡觉……”
“哎……哎……哎……”张重峦大叫起来：“饭呢？饭呢？还没吃饭呢？”
“为了惩罚你的错误，今天没饭吃……”老木一口吹熄油灯说。
他见老木毫不犹豫的吹熄了油灯，毫无商量的余地……
顿时陷入巨大的失落和失望中……
“饭呢？饭呢？怎么能不吃饭呢？饿呀……饿呀……”他带着哭腔，喃喃的哭诉着，又不知道该向谁哭诉……
“别叫了……”王青山有些恼意的说：“你犯了错，我跟班长两人陪着你一起挨饿，你还委屈……”
张重峦被王青山吓的叫声一缩，然后又抽噎起来……
哎……昨天王青山还和张重峦一样，充满孩子气的任性和无知，今天这小子竟然充满了大人的责任感……
“不错……不错……”老木在心里夸奖着王青山，刚要说话，就听这小子突然也带着哭腔说：“我也饿呀……”
这小子，幸亏我夸他的话，说慢了一分，不然，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不过，不能再让他们嚎下去了，再嚎下去，深厚的感情建立不起来，仇恨先建立起来了……
“你们想吃什么？”老木问：“张重峦，你现在想吃什么？”
“窝窝头，最好是黄面的……蒸的软软的，又香又甜……”这小子说一句咽一口唾沫。
“王青山，你呢？”
“我也想吃，我现在能一口气吃四个……不，五个六个……”
“你们不想吃白面馍吗？”老木有些诧异的问。
“白面馍？是什么，我没吃过……”王青山说。
“我好像吃过，好像过年的时候吃过一次，没黄窝窝头甜，我现在就想吃窝窝头。”
这个没出息的小萝卜……
“你们知道二十年后，我们吃什么吗？”老木问。
“吃什么？”两个小萝卜的好奇心被逗引了起来……
“早上，我们吃油条或者油饼喝豆浆……”
“油条油饼是什么啊？”王青山问。
唉，可怜的孩子，连油条和油饼都没有见过……唉，我立即想来起，如果不算上辈子，我也是这些可怜的孩子中的一个……
“油条啊，就是把白面和成面团，拉成长条，在油里炸熟了……”
“为什么不用黄面？”张重峦问。
“因为黄面炸出来不好吃……”
“豆浆又是什么？”
“豆浆啊……”老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想，说：“像面糊糊一样，但又香又甜……”
“好喝吗？”
“很好喝……”老木略过这个问题，接着说：“你知道，二十年后，我们中午吃什么吗？”
“吃什么？”
“吃米饭，或者面条，但是要炒三个菜，两个肉菜，一个蔬菜……”
“我也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肉了……上次家里的鸡被药死了，我爸炖了，鸡腿真好吃啊……什么时候家里的鸡再被药死一只该多好啊……”李重峦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思念……
唉，这是个为了吃肉而没良心的家伙……
“肉啊……我倒是经常吃，都是我爸打猎猎到的，下次我爸再打到山鸡，我就请你们吃……”
怪不得这小子长的最高最壮呢，原来是猎人的孩子……
“二十年后，我们吃鸡腿，都是用油炸着吃，那样更好吃，但是，不能经常吃，经常吃会发胖，那个时候，人们怕发胖，所以啊，到了那个时候，不吃肉，不是因为没有肉吃，而是为了保持身体的体形和健康……”
“你说的，是我们的二十年后吗？”王青山不敢相信的问。
“就是我们的二十年后啊……”
“要是不用等到二十年后，现在就是那样，该多好啊！”李重峦幻想着说。
“如果我们考上大学，就不用等到二十年后，或许十年后就会有那样的生活……”老木说。
“上大学啊……”两个人有些憧憬起来。
“你们知道小汽车吗？”
“我见过。”李重恋说：“有一次跟我爸去县城里，见到过，在路上跑的飞快……”
“以后，你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轿车……”
“真的吗？”两个小萝卜都不睡觉了，坐起来，眼睛闪着星星一样的光。
“真的，还有……你们知道电视吗？”老木问。
“乡政府里放电影的那个吗？”王青山问。
我记不清楚了，乡政府里的那一台是电视机还是放映机？似乎记得政府大院给人们放过电影……
“差不多，以后，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电视台，通过他，你们可能和地球上任何地方的人面对面聊天，美国、俄国、英国……”
“可以和县城里的人聊天吗？”王青山问。
唉，这小子，志气太小了……
“当然能，县城里的，省城里的，全国任何地方的，都可以在那里面，面对面聊天……不过那时候，就不叫电视了……”
“不叫电视，叫什么？”张重峦问。
老木正想回答，无意间抬头，看见窗外的星光里，站着一个影子。
他吓了一跳，跳下课桌，跑到窗外一看，是杨老头……
老头一手抱着三条被子，一手端着一只碗，碗里放着六个窝窝头。
唉，老头还是心软啊……
他不知道在窗外听我们说话多久了，看见我，有些怔怔的，问：“二十年后，我们的生活真的这么幸福吗？”
“二十年后的生活确实是那样的。”老木想了想，又有些苦笑的说：“但是……幸福……我不知道……”
“那时候的世界太丰富多彩了，人们都迷了眼，每天接受无数信息……每个人的见识都很广博……但也因为每天看见的东西太多，也就没时间去深入了解每一件事，所以只能看见表面，所以……每个人见识也都很浅薄……那时候，所有东西，无论人或者物，都只重视包装，也只能注重包装，因为人们没时间去了解表面之下的东西……广博是广博了，但也都浅薄了……物质是丰富了，但幸福……”老木想着上辈子生活的二十年之后的世界，不知道该怎么评判……
老头在台阶前坐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挨着他坐下，说：“跟我详细说一说未来的事吧。”
老木把二十年后的事情，挑印象深刻的，给老头说了一遍……
但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一是物质丰富了，人们不再饿肚子，衣服也不只讲究御寒，更讲究美观……
一个是科技，载人航天，电子产品，智能科技……
他听后，沉默了良久，问：“文化精神方面呢？”
“文化精神？”老木一时不明白他要问什么？
“代表一个时代风气的东西……比如代表了六十年代到现在的雷锋精神……”
老木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什么文化精神了，每年上映无数部电影电视剧，看的时候笑笑，看过就忘记了……雷锋精神很少有人提了……人们都变的更聪明了……或者说更奸诈了，嗯……”老木想到后世的一个笑话，笑道：“‘奸诈’是夸人的聪明，纯朴是骂人傻……”
老头没有说话……良久，才叹了口气，说：“太不重视哲学了……”
“什么意思？”老木不太懂老头说的什么意思。
“哲学教人的是做什么的，科学教人的是怎么做，未来太重视科学了，人们都知道怎么做，却没有自己的人生目的，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你的同学们，你想让他们上大学……”老头思考着说：“或许要加一门哲学课……”
“加什么哲学课……”
老木怎么觉得老头今晚有些太深沉了？
老头又想了一会儿，笑了笑说：“还是太小了，以后再说吧……”
“窝窝头，你拿进去吧……省的他们在里面喊饿，大半夜的，跟狼嚎似的……”
“棉被拿进去吧，窝窝头就不拿了……”老木摇了摇头说：“惩罚必须执行，不然以后会越来越难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