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报效朝廷(二)
叶老太太心中轻快,脑子也活泛了,身上也不累了,想着这回除了自家倒霉,整个晋源会馆的几家都没好哪儿去,偏那淮扬帮会馆,论实力比晋源会馆不差到哪里去,却只摊了五十万两白银的数额,委实有些便宜了他们。
再加上那淮扬会馆的年首汪东城,自从北上京都以后,便汲汲营营地想要涉足盐商的买卖,上一次的车祸事件,极有可能就是此人的手笔,叶老太太虽然没查出详实的证据,但有些事情不需要证据。
商场如战场,为了利益,有些人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那汪东城做的初一,自己又何尝做那个十五呢?
叶老太太想着昨日新得的消息,脑子里便有了一个主意,顿时道:“年前那汪东城是不是为一个名妓赎身,花了一万两黄金?”
外头的消息邱妈妈知道的多,她家老邱便是叶家的大掌柜,常常在外交际,这样的事情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袁妈妈虽然也知道这些事,但她是个不争的性子,便不答言,只听邱妈妈应道:“可不是呢?我家那口子说,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汪东城在花楼子里撒的银子,只怕都不下几十万了。”
叶老太太便点了点头,觉得就这么一桩事,倒还差些意思。
袁妈妈察言观色,有些明白叶老太太的心思,便道:“不仅如此,那汪东城日常颇是靡费,一日三餐是驼峰鹿臡、熊蹯象白、珍错毕陈,就连他每日吃的鸡蛋,都是用当归人参等药材喂养的母鸡所下,真真是穷奢极欲,奢靡无度啊!”
这种事情老太太倒也曾有耳闻,原来听时还曾想过那汪东城太过豪奢,不是长久之象,只是老人家记忆力到底差些,听过也就忘了,如今经袁妈妈这一说,顿时都回想起来了,不禁笑道:“此子果真如此豪奢,倒是我们的机会,邱妈妈袁妈妈,你们去……”
叶老太太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吩咐了一回,邱妈妈和袁妈妈凝神应了,各去布置不提。
没几日,京都中关于两淮大商人生活靡费的消息便此起彼伏,满天乱飞。
一忽儿是茶商施家老爷冬日宴客,竟然摆出大半的夏令时蔬,什么福荔交梨哈密瓜,李子枇杷大仙桃,就连那盛装的器皿,也皆是铁底哥窑,珍品当用具,豪富可见一斑。
再一忽儿又是陶瓷商人翁家老爷子,胡子一大把了尤爱蓄养女婢,他家中有十二美婢,足细如菱善吹-箫的为“三春”,天足善鼓的为“三夏”,手指纤巧爱抚琴弄弦的为“三秋”,腰肢柔软善掌中舞的为“三冬”,光这十二个人,便需花费几十万两银子……
最骇人听闻的还是靠着丝绸起家,如今被称为富甲扬州的大商人汪东城,据说他为了翠云楼的名妓云渺渺一掷万金,家中美女如云,且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日常吃用比一般官家还奢华,就连他每日吃的鸡蛋,都是用当归人参等名贵药材喂养的老母鸡下的……这般的奢靡讲究,别说王侯,就是皇帝都比不过啊!
于是京都那些十年寒窗至今仍旧苦哈哈的御史们不高兴了,他们这些吃皇粮的,还尽是些粗茶淡饭的时候,这些比“农”“工”还低一级的商人竟然这般享受,这简直是违背祖宗规矩的事儿啊,参他,必须参!
弹劾大商户家生活靡费的折子雪片般飞向皇宫,皇帝又怒又喜,怒的是这些大商人太会享受,简直比他这一国之君的日子过的还要舒坦,喜的又是国库空虚,皇帝正不知该从哪里出这一份儿钱,如今可不就有肥鸭送上门来待宰么?
于是皇帝就把这事交给了当朝首辅冯老大人,叫他想办法给这些大商人们一个机会,好叫他们表一表钟君爱国之心,否则……哼哼,你们一个个都这么靡费,银子是从哪儿来的?叫有司好好查查罢!
巨富之家,哪个的银子全是来的干干净净的?若要查,没一个能逃得了干系。
所以皇帝这一招不可谓不狠,可皇帝再是狠,到底也还有分寸,冯首辅便没多言。
等退了朝,冯首辅便召来都察院监察御史全敬,问道:“我记得,前阵子叫你向各大商贾摊派过捐助军资的事儿,如今完成的怎么样了?”
全敬早知道殿上弹劾商人穷奢极欲的热闹场面,心中有所准备,冯首辅一说,他就懂了,老首辅这意思,若是这群大商人不肯交银子,行事还这般铺张,那便要狠狠地治一回了。
他忙道:“完成的甚好,其中晋源会馆十分踊跃,年首曹冠霖表态愿意出一百万两白银,各家都在筹备银子了,有些银钱不凑手的人家,还在四处挪借。还有淮扬会馆也应下了五十万两的数额,已经交齐了,如今都已封在国库之中。”
全敬是个精细人,这种事上从不掺杂个人见解,完全据实已告。
冯首辅这才点了点头,一百五十万两,不算少了,这帮商人还算识时务,又问道:“全大人同这些商贾打交道比老夫要多,你可知这弹劾奏章中提到的施家、翁家和汪半城,又是何许人?此次可有捐资?”
全敬心中一突,却不得不回道:“这三家都是淮扬人士,此次淮扬会馆中捐资五十万两,多是这三位出的。”
冯首辅拈着胡须想了想便明白了,他是在政治斗争中浸淫了多少年的人物,一点蛛丝马迹都能让他嗅出不寻常来,更别说这么大张旗鼓的动静了。
只是老首辅乃历经风雨之人,改朝换代的事情都经过,这点子商人间的小纷争,他还不放在心上,只问道:“晋源会馆中的商人,可有这般靡费的?”
全敬道:“虽也有,却少。晋商与秦商历来低调,这样的事体,传出来的却是不多。”
全敬这话,进可攻退可守,晋源会馆的商人,据传也都是豪富,家资千万的也尽有之,可不管人家怎么有钱,日常生活中又是怎么样,人家没有传扬出来啊!
像淮扬这几家,奢靡作风都传到皇帝耳朵中去了,真真是……也太不检点了。
全敬原来做过两淮的巡盐御史,那时淮扬盐商乃至其他的大商家,对他也多有孝敬,若有可能,他还是愿意给施翁乃至汪东城说些好话的,可是……这怎么说?都让人抓住小辫子了,他想说也编不出来啊!
冯首辅辅佐皇帝这么多年,素来以明辨练达而著称,他若胡编两句,叫冯首辅知道了,他这官也不用做了。
看人家晋源会馆那些商人多会办事,平日行事低调,还素有贤名,遇上了事,他也好帮着转圜转圜。
不说别家,就说那盐商叶家,虽没有大宗的孝敬,可历来对他也是恭敬有加,逢年过节乃至府中生辰喜宴,叶家有没有人来,都会往里递一份厚厚的贺仪,这份儿用心,全敬就很受用。
所以,他还是照实了说吧。
“既然这样,那就叫施家翁家和汪家,以及被弹劾其他几家,再凑出来一百万两银子吧。朝廷官兵还在西北为保家卫国而喷洒热血,这些商人却只知道吃喝玩乐,也的确与天道不合。”冯首辅拈着胡须微笑道。
他做了决定,一旁的次辅乔阁老自无异议,秦阁老更没有话说,倒是李阁老和申阁老想说些什么,却想着空虚的国库和陛下的怒容,也说不出来,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全敬一想施翁汪三家俱有千万家财,再凑出一百万来,也不算难为他们,忙道:“首辅大人请放心,下官自会告知这三家,叫他们尽快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捐助国库,为我西北军中儿郎助威。”
已经出了五十万两被告知还要再出一百万两的淮扬商人们,这才明白了晋源会馆那帮子人纷纷借钱的深意,顿时又怒又后悔,早知道,也学人家秦晋商人那样到处哭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