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随笔与宣判
叶青玉打定了主意,便唤来高才,吩咐道:“一会儿,你将这本书送到雪翠轩去。”
然后在高才惊异的神情中,叶青玉不自在地转身出了书房,吃饭去了。
高才捧着那本《容斋随笔》,走到雪翠轩院门前头还有些恍惚。
大少爷,好像真的吩咐了叫他来给雪翠轩送东西?
呃,应该是真的,要不然自己怎么敢随随便便拿大少爷的书出来送人?
可是,太惊讶了好吗!
自从大少爷搬到前院,高才就到了大少爷身边,至今还从没见大少爷同大姑娘有什么来往呢,不单大姑娘,除了吴姨娘,大少爷好像就从未理会过其他的太太姑娘,偌大的叶府,大少爷好像个怪客一般,与二少爷那里的热闹截然不同。
算起来,今天是高才头一趟进内院,所以之前他还特地问好了路,可等走到了雪翠轩的门前,却有点不敢上去叫门。
正犹豫着,就见里头跑出来一个小丫鬟。
菊香一出门便见门前多了个探头探脑的陌生小厮,立时喝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我们院门前窥探?”
如今菊香跟在宝珠身边,被教育的颇有了大丫头的气派,且今天刚在大厨房小试牛刀,颇有成就,至今还飘飘然着,这一声断喝便字正腔圆,气势十足,倒把高才吓了一跳。
“不不,我……我没有窥探!”高才忙道:“这位姐姐,大少爷让我来送东西,劳您跟大姑娘通传一声。”
菊香才得了宝珠那番关于吴姨娘和大少爷的最新指示,且还亲自给吴姨娘送了一回糕点,一听说是大少爷派的人,当下换上热情脸,一把拉住高才道:“小哥儿快来,随我去见我们姑娘。”
“可是……”高才被菊香拉着进了院门,嘴里还念叨着:“还没通传啊,该先通传的吧?”
菊香看高才愣头愣脑的,捂着嘴笑道:“你这小哥儿,可真老实!放心吧,我们姑娘早吩咐了,您尽管跟我走就是了!”
高才就这样被菊香一阵风地拉到了雪翠轩正堂之中,然后他看到大姑娘出来了,虽然还带着伤,却仍旧美的不行,而且还和颜悦色地跟他说了几句话,高才也不记得自己都回了什么,再然后便有一位姐姐笑呵呵地塞给他一把钱并一大把果子,并端给他一个犀皮漆圆捧盒,然后,他就晕晕乎乎地出来了。
都说大姑娘性子不好,可见都是谣传,大姑娘多美丽多和气的人啊!简直跟个仙女一样!还有大姑娘屋里的姐姐们,又好看又欢喜……
高才捧着沉甸甸的捧盒,怀中那几十个大钱并果子鼓鼓囊囊地硌着他的胸口,让他对大姑娘并雪翠轩里的姐姐们彻底改观,他下定决心,等回去了一定要在大少爷跟前多说大姑娘的好话。
而且,能同大姑娘交好,大少爷以后也不用那么独了——每每看到大少爷形单影只的,高才都替大少爷心凉。
芳馨堂中,廖氏听完小丫头添油加醋的诉说,又惊又气又喜,当下就叫人唤了邹大娘过来回话。
邹大娘正做着果子,听见芳馨堂中的雨儿姑娘来了,忙将活计交给小徒弟,自己赶紧擦了手,陪着笑脸道:“雨儿姑娘有什么事,吩咐个小丫头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雨儿久在芳馨堂伺候,自觉比旁人都高一等,听了这话心下熨帖,笑道:“邹大娘不仅做得果子甜,这嘴上也甜得抹了蜜一般!”
“这话我可不敢当,没得臊得慌。”邹大娘谦虚了一句,又旁敲侧击地问雨儿的来意,雨儿笑道:“我们太太听说今儿大厨房有些事端,叫你过去问话呢。”说完雨儿又贴近了邹大娘小声道:“可是好事呢,大娘今儿不是受了一场委屈么,一会儿好好在太太跟前说明白了,少不得得给你一个公道。”
邹大娘顿时暗暗叫苦。
今天真是倒了大霉,平常也不见这些主子们爱吃栗子酥,偏偏今儿杏儿来要,就被雨儿截了胡,邹大娘原想着雨儿不敢惹,好在材料还有,还能得一盘,便叫杏儿等着,可是合该生事,刚做好了,表姑娘跟前的碧蝉又来点名要栗子酥……
表姑娘虽不是叶家人,却是老太太的心头宝,邹大娘怎敢不依?这才没奈何,打发了杏儿回去。
却不想就因这事,大姑娘竟叫跟前的菊香来大厨房好一顿排揎,也不知大姑娘是真的替吴姨娘出头,还是给二太太和表姑娘找不痛快,邹大娘当时也不敢还口,只火急火燎地叫人去书院的小厨房借了些材料,急急做好了一份端给菊香,那小丫头才住了嘴,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二太太又来过问……
邹大娘心里苦啊!
都说厨房里头油水足,可厨房里头事儿也多,看吧,一不小心就能饶上了半个府邸,主子们互相看不顺眼,想要拿人做筏,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底下人啊。
邹大娘随着雨儿一路走着,心中悔得什么似的,早知道就叫杏儿再多等一等,虽说晚点,好歹也给杏儿把栗子酥做了,这样也省得招来菊香,更不用惊动了二太太,事情可不就囫囵过去了吗?
现在可好,不说吴姨娘,就说二太太、大姑娘和表姑娘,得罪了哪个,她能落着好?
邹大娘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到了廖氏跟前,也不添油加醋,话里话外还为菊香说不少好话,至于大姑娘,更是一句都没敢提及,就连杏儿也只说了一言半语,极力将整个事件淡化下来。
这一番回话甚是不合廖氏的脾胃,她本是另有打算,但邹大娘这么愿意当缩头乌龟,她倒不好发作了,只得冷笑道:“照你这么说,厨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竟是没人有错了?”
邹大娘跪在地上忙道:“太太明鉴,都怪老奴东西备的不齐,这才给太太添了麻烦,太太管着那么多事,日日烦劳,老奴这里还叫太太费心,老奴甘愿挨罚。”
邹大娘已经盘算好了,差事不利,顶多罚上一个月的月钱,她在大厨房待得久了,自不缺钱,且她也并没耽误什么事,二太太也犯不着撸了她。
廖氏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更加气不平了,明明是她管着家,她还没申斥厨房,大姑娘倒叫人申斥去了,这岂不是落她的面子?也不知大姑娘怎么想的,以前厌恶吴姨娘母子厌恶的正眼都不瞧一下,如今竟亲自拿刀执剑的护起来了,倒叫廖氏看不懂。
可恨吴姨娘一个大字不识的病秧子,竟养出了个会读书的叶青玉,处处抢了她亲儿白玉的风光,这叫她如何能乐?
廖氏本想通过邹大娘的口,给吴姨娘那里安点罪名敲打敲打,但邹大娘不吐口,叫她如何来罚?
侍立在一旁的贺盛家的,原是廖氏的陪嫁丫鬟,后来嫁了外院门房上的小管事,便留在廖氏身边做了管事媳妇,她见廖氏脸上神情变幻,很是不甘,但今天这事看样子又闹不起来,便劝道:“太太,既是邹大娘的疏失,您按规矩罚了她就是,至于旁的人,也不是大事,就别追究了,免得老太太知道了,再心里不痛快。”
廖氏不说话,贺盛家的又小声劝道:“太太,大姑娘那性子,点火就着的,如今她又受了伤,恐怕正焦躁着,若是她硬闹起来……老太太如今,可对大姑娘上心的很哪。”
廖氏心中气闷,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番话很有道理。
她想要同吴姨娘找不痛快,可是大姑娘非得横插一脚,那小丫头片子可不是个聪明人,惹恼了她,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儿,到时候老太太若怪罪自己不善理家,反倒不美了。
“罢了,就罚你三个月的月银,以后仔细当差,再有差错,小心你的差事!”
邹大娘听到廖氏的宣判,松了一口气,之后又不免肉疼,三个月的月银啊,二太太可真狠得下心!
罢了,幸而今天是贺盛家的在跟前,若是二太太的陪房赵大忠家的,只怕更难了结,况银子事小,平安是大,只要在大厨房里待得安稳,还怕以后赚不回来?
是以邹大娘又叩个头,再三保证以后仔细当差,这才出了芳馨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