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清点（三）
倒是竹香，四个香里头，她话最少，前世宝珠也并不待见她，没想到她的性子却最烈。
“竹香，虽然你是从太太那里来的，但是既然来了雪翠轩，自然就是雪翠轩的人，跟别的人都不相干，我也不会因为这个看轻你，你素来又是极稳重识大体的，只盼你多识字，以后能更本事才行。”宝珠望着竹香，郑重地道。
“姑娘……”竹香不敢置信地看着宝珠。
相比于其他人，竹香在雪翠轩是最难混的，她是大老爷的继室许氏做主放在雪翠轩里的人，为的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她从不曾对姑娘不起，每次太太回家来叫了她去问话，她都尽量少说姑娘的事，实在要说的，也只说对姑娘好的话，可是姑娘之前并不领情，铃儿防她更是防贼一般，就连梅香兰香和菊香，也对她有所疏远。
所以，此刻的竹香竟有一种沉冤昭雪的畅快感，她咚咚咚地朝宝珠磕了三个响头，“姑娘，您放心，我不识字，也知道什么是忠心，我是雪翠轩的人，绝不会做对不起姑娘的事！”
“我知道，”宝珠十分温柔地看着竹香，眼前已经一片水光：“你是最忠心不过的，还有梅香兰香和菊香。我以前……有眼无珠，糊涂透顶，以后，再不会了，你们……都是好的……”
宝珠一哭，梅兰竹菊都有些慌，忙纷纷劝道：
“姑娘，您别哭，仔细眼睛……”
“是啊姑娘，先前姑娘都是受人蒙蔽，也不是姑娘的错，姑娘别伤心了……”
“我们不会怪姑娘的，害姑娘这样伤心，才是我们的不是。”
话都被三位姐姐说完了，菊香傻眼了，我……我该说什么？
“姑娘，您别哭了……您再哭，就更不好看了……”菊香看着面部伤残眼圈还泛红的宝珠道。
她是真的担心啊。
宝珠眨眨眼，一腔泪意都被菊香劝没了。
梅兰竹齐齐瞪向菊香，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可别再随意发挥了！
菊香恍然未觉，只是见姑娘和姐姐们都不哭了，四双眼睛却都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她忙擦干眼泪，十分茫然地望着大家，姑娘和姐姐们都怎么了？
宝珠和三香不免齐齐叹了一口气，菊香还是年纪小，年纪小啊！所以缺点心眼很正常，很正常的……
眼看一场主仆交心的大好局面，都被菊香这懵懂无辜给搅和散了，宝珠也不矫情了，擦干眼泪重新坐好，发布了总结陈词：“总之，以后只要姑娘我在一天，就叫你们过一天的好日子！咱们齐心协力，你们帮着我，我也得靠着你们，咱们都得努力啊，唔，就先从这学字开始吧，可不能偷懒懈怠，早早的学出来，以后多得是用得着的地方。”
四个丫鬟全都神情坚定眼神发亮，齐齐回道：“姑娘放心，咱们一定努力认字，不叫姑娘失望。”
宝珠满意地点点头，让丫鬟们认字读书也不是她的心血来潮，前世她就已经这么做了，四个丫鬟也全都不负众望。如今重新来过，将来她要做的事情只会更多，没有得力的帮手可不行。
主仆商定后，梅香拿着从铃儿那里得来的钥匙去开钱箱子清点银钱，兰香同竹香也上前捧了账本对账去了，徒留菊香呆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想，是不是她刚才说错了话了？怎么大家都不愿意理她了？
最后，菊香决定还是去凑到姑娘跟前吧，毕竟姑娘刚才被她劝好了呢，她也算是有功的……吧？
看着一脸讨好的菊香，宝珠扶额，不过若论差事，倒的确有一件。
“菊香，你去寻梅香，叫她先给你一吊钱，你拿去分给咱们院中的婆子丫头，当值没在的，也给她们留出来，就说我说了，大家辛苦了，我都看在了眼里，叫她们好好当差。”
菊香很是高兴，这发钱的活计她爱做，应了一声就要走，宝珠忙拉住她又小声道：“记着，这个只是叫你在她们那里买个好人缘，你仔细盯紧了咱们院子里这些人，谁跟谁好，谁跟谁近，谁没事老出去，去了哪儿，都打听清楚，以后我有用。”
菊香人小又憨，别人都不防着，叫她探听这些人事关系，正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十分合适。
她这雪翠轩看着齐整，其实内里毫无章程，单说人心不齐，就是个大问题，所以，先把雪翠轩理顺了再说。
菊香这次倒是领悟的快，欣然领命道：“我懂，姑娘您就放心吧！”
不就是派赏钱说闲话么，她最擅长了好吧。
梅香昨夜兴奋的半夜没睡，又恐自己都是做梦，太阳一出来姑娘就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是以辗转反侧，闹得今天都有些憔悴了，可如今抱着姑娘的钱匣子，她终于觉得梦都落到了实处，她真的成了雪翠轩掌总的了，再不用受冤枉气，也不用吃冤枉亏了！
“还有多少银子？”宝珠看着空落落的钱匣子，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梅香回过神来，想着数出来的数目，忽然很紧张，真想再数一遍。
“一共是三十一两二钱银子，还有三千七百九十三个大钱。”梅香忐忑地道。
“哦，果然很少。”宝珠一点不意外，看来铃儿贪了不少啊，不过都怪自己，当初眼瞎，如今活该受穷！好在来日方长，她叹了口气：“你先封好，以后我的月银还有咱们院里的月银，都由你去公中领了来，再行发放，我这里的收入支出，你都登记造册写明白，我一月一查。”
“行！”梅香重重地点点头，斩钉截铁地道：“姑娘既把这个差事给了我，我绝不会贪墨一分一毫，姑娘到时候尽管查！”
对于铃儿贪墨克扣的行径，梅香深受其害以至于深以为耻，早已下定决心，若她管账，定然要账目清清楚楚，一文不差！
宝珠当然不怀疑梅香的忠诚正直，只是必要的监察也是不可或缺，人心易变，只有适当的约束才能维持长久，也好叫梅香永保这一份初心。
“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要不然也不能让你管账，你尽管放心接手，只要不是中饱私囊，姑娘我就叫你一直管下去。”
这话已是十足的信任，梅香满心感动，就差赌咒发誓，宝珠忙打断了她道：“对了，今年瑞丰斋怎么没交账？你可知道原因？”
瑞丰斋是宝珠十岁时分到的绸缎铺子，这是叶老太爷定下来的规矩，叶家不论男女，到了十岁就分一处铺子自己管着，一是锻炼，二来也为小辈们增加点花用。
宝珠问的铺子也就是这一个。
梅香想了想，还真有点印象，只是，姑娘难道不记得了？
宝珠看着梅香狐疑的眼神，顿时苦笑一声，道：“你不用犹豫，直接说吧。”
梅香这才回道：“姑娘过年时说，账本看着烦，不是淑女所为，不叫卜掌柜送过来了……所以瑞丰斋今年没有交账。”
宝珠被以前的自己噎得无语了，这还真是她以前能说得出来的话。
混账，混账啊！
“哈……做淑女还不如做个财女，这账本啊，我还是得看。”宝珠打了个哈哈，才正色道：“你一会儿亲自去找袁大，叫他将瑞丰斋的大掌柜——是铃儿的爹卜沉吧，将他叫了来，叫他带着铺子里三年以来的账册，我都要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