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巧舌如簧诱教徒 心机深沉谋道场
第一个觉察出不对劲的人是“鹞子”,下午时分,“鹞子”来总坛找赵清泉有要事相商,可是坐等许久,一直不见他归来,心生疑虑的“鹞子”向慈海详细询问了赵清泉的下落,慈海告诉他只知道坛主是昨天下午酒后带着跟班出去的,然后就再也没见他回来,并把自己猜测坛主可能找了新欢流连忘返的想法告诉了“鹞子”。“鹞子”摇摇头,一天一夜没来总坛不是赵清泉的风格,赵清泉虽然贪杯好色,可他还是能倚以重任之人,自从和他相识从来没有因为酒色误过大事。“鹞子”让慈海安排人手马上去赵清泉家中寻找。
派出去的人很快返了回来,一起回来的还多了一个人,是赵家派了一个下人跟了过来,赵清泉从昨天早上出门就再没有回去,一家老小听说赵清泉不在总坛,赶紧安排人手,协同八方道道徒去寻找赵清泉的下落。
慈海一听赵清泉不在家,又派人前往跟班家中问询,一问之下也是昨日早上出门,一日一夜未归,以为在八方道总坛值守,家人都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总坛有人来找,一家人才慌了起来。
赵清泉虽然从不招摇自己金屋藏娇之处,可毕竟经常有跟班相随,纸里包不住火,私下里自会透露些许风声出来,慈海对那暗室居住之处还是知道个大概,他让“鹞子”先稍坐片刻,自己带了一个道徒和赵家的下人一同前往寻找。
“鹞子”看慈海几人要出门,略一思忖,表示要和慈海几人一同前往,慈海见“鹞子”见赵清泉心切,也不客套,便答应他随同众人一起动身,几人收拾妥当匆忙赶往城郊。
“鹞子”、慈海几人行走在城内的大路上,只见大街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苏蒙联军,大雪刚过,外边天寒地冻,这些联军全然不顾,他们踩着厚厚的积雪都拥上了街头,挤在店铺里挑选自己中意的东西,不管是大店还是小店,每个商店都门庭若市,那些大小老板们脸上都是一片喜悦。往日街上也有联军的士兵出来采买东西,可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集中这么大规模的人同时出来。
“鹞子”心里清楚,这些在中都城内驻扎了几个月的苏蒙联军,从攻克察哈尔后就再无战事,他们并没有南下帮着八路军去扩充地盘,他们的存在是苏联和美英等国博弈的筹码,但是他们的存在却震慑着盘亘在绥远,虎视眈眈觊觎察哈尔政权的傅作义部。联军士兵现在忙着采购东西,肯定是已经接收到了撤退回国的指令,看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离开这片土地了。
城郊的道路被下了一夜的大雪覆盖着,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稀稀落落的几处院落掩映在白色的世界里,每家都是自扫门前雪,仅在自家大门前扫出一块空地,然后再从家门口到院门口扫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小路来,巷道上的雪再无人问津。虽然刚刚下午,距离天黑尚早,但整个城郊一片寂静,鲜见过往行人,只是间或有几声鸡鸣狗吠。慈海带着行色匆匆的几人,顾不上欣赏沿途雪景,一心想着尽快找到那座小院,弄清赵清泉的下落。
慈海凭着记忆中的模糊印象,来到一个小院门前,只见院门紧闭,门前积雪覆盖,没有人走动过的痕迹,慈海围着小院四处转悠起来,几经确认,就是跟班私下里提到的赵清泉金屋藏娇所在,慈海上前敲门,良久无人应答。
“鹞子”对身边的道徒说道:“你翻墙进去看看。”
道徒把墙上的积雪拍打干净,纵身跃进院中,他先把院门打开,让众人进来,几人相随,一同前往正屋走去,慈海正待上前敲门,却见屋门开了一条缝,门缝里有风雪吹了进去,慈海顺手把门推开,面前的一幕把他惊得目瞪口呆,顿足当场,不敢再前进半分。
屋里的大炕上,躺着一具全身赤裸的男尸,胸前插着一把齐根而入的匕首。身侧半掀开的被窝里,卷曲着一具女尸,女子下半身盖着被子,上半身裸露在外,脖子和上半身沾满血迹,看样子是被人抹了脖子,身下的被褥、炕席早已被鲜血浸透,现在血迹都已凝固,变成了红黑色。
跟在身后的道徒和赵家下人,看到如此场景,早已吓得脸色煞白,惊叫一声跑了出去。
“鹞子”推开门口站着的慈海,一脚跨进门来,屋里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两具尸体横陈炕上,场面异常惨烈,令人不敢直视。“鹞子”稍微用手捂了一下鼻子,看了下仰面朝天躺在那里的死尸,是赵清泉无疑,“鹞子”仔细验看了赵清泉和女子的尸体,赵清泉脚脖子,腿上都有伤口,毙命的是胸口那一刀,女子是直接被人抹了脖子,看痕迹,对方下手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割开赵清泉脚脖子的两刀,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正好把脚筋全部挑断,胸口那刀,直捅心脏。这一定是江湖人的手段,而且是经常杀人的江湖人,普通人没有这么精准也下不了这样的狠手。
“鹞子”仔细扫视一周屋内,门窗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破坏,屋里没有一丝打斗过的痕迹,依赵清泉的武艺,一般人偷袭怕是不容易得手。而赵清泉和女子二人全身赤裸,说明二人是正在云雨巫山时被人制服的,当时的赵清泉毫无防备就着了道。凶手可能盯了他很长时间,看样子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活动轨迹,对这一带的环境也相当了解,这样的暗杀是蓄谋已久的。
“鹞子”低头思考了一下,对站在门口的慈海说道:“是赵坛主被人杀了,你先不要声张,带人在院子里转转,看看跟班的是不是死在院子里了,要是找不到人,我们再做打算。”
慈海听说让他去院子里找人,当下如获大敕,赶紧转身走了出去,带着其他二人一起在小院里转悠起来,没过多久,就在墙角发现了跟班的尸体,被人抹了脖子,浑身是血,尸体已经蜷缩着冻硬,面部肌肉收缩,森森白牙龇在外边,样子看着甚是恐怖。慈海急忙跑来告知“鹞子”。
“鹞子”从屋里走出来,来到跟班的尸体跟前。只见跟班前襟布满血迹,也是被人抹了脖子,看跟班的伤口情况,和屋内女子的死如出一辙,定是同一人所为,凶手应该是个左撇子,两具尸体脖子上的刀痕都是右侧较深,左侧收势,直接一刀割断喉管。
看跟班躺下的姿势,这里应该不是杀人的第一现场,“鹞子”让人找来扫帚,把跟班尸体周围的积雪清扫干净,只见尸体边上掉落着一个只抽了一半的烟锅头,地上洒落着凝固的血迹,“鹞子”让人跟着血迹继续清扫,血迹一直延伸到院外的墙根下,墙根下发现了一大滩血迹,看来院子外边的墙根才是第一现场。
“鹞子”看着面前的尸体沉思起来,跟班和外人合谋作案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了,赵清泉几人的尸体都早已冻硬,说明他们在昨日就已经被杀,凶手现在早已远走高飞了。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杀赵清泉?近日和赵清泉结怨颇深的只有恒裕泰茶行的袁老三,赵清泉砸了人家的店,砍了人家的人,想必此仇不会不报,可是按慈海描述的当时的场景,袁老三即便想报仇他的身体一时三刻也恢复不了,那另外的可能就是。。。曹旋。
就在“鹞子”沉思中,慈海走过来说道:“先生,我们八方道现在出了如此重大的事,赵坛主和跟班二人都被杀了,我必须尽快安排人回去通知道会内众兄弟,和众兄弟计议该如何处理此事。然后再派人前去报警,让警察来破案缉凶,给坛主报仇雪恨,也给坛主家和八方道的弟兄们一个交代。”
“鹞子”轻轻摇了摇头,对慈海说道:“我做为一个局外人,想给慈海引进师一些建议,你可以斟酌一下,然后再做决定。八方道虽然表面上打着门教会的旗号,可它实际上却是一个江湖帮派,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你们除了传教背地里还干些什么勾当,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八路军来了之后,三天两头带人来你们总坛稽查宣讲,他们是什么用意,我想你也不是不明白,他们想取缔你们那也是早晚的事,现在不断的给你们的教徒灌输他们的思想,就是为了彻底瓦解教徒对你们的忠诚。现在你们坛主在外边嫖宿被杀,跟班也跟着被杀,若是让八路军知道消息,一定会把你们八方道查个底朝天,你们暗地里干的那些腌臜事很快就天下皆知,你们欺骗教徒捐来的功德钱,还有其他一些见不得人的收入,都会被八路军没收。接下来就是解散你们八方道,你好不容易才当上的引进师,也就什么都不是了,日后教徒谁还会把你当回事?”
慈海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依先生的意思,现在该怎么办?这么多人被杀,而且还有坛主,这么大的事,纸里包不住火,现在不报官,万一日后有人追查起来,有嘴也说不清啊。”
“鹞子”说道:“引进师,若是你能信得过我的话,这事我来给你处理,我去和赵坛主家说明情况,让他家自行处理善后事宜。今天你和一起来的那个兄弟都亲眼看到了赵坛主的死状,若是对众教徒实言相告,赵坛主昔日的威望何在,一夕之间,便威名扫地,身败名裂,你们八方道也会声名狼藉,谁还会再信你们宣扬的那一套,谁还会来投入你们门下?所以你们道会里更得低调处理。当然,这样处理不是说不为赵坛主报仇,任由他屈死,便宜了作恶之人,我们只是暂时不去张扬,由明到暗,背地里调查凶手,对方看我们没有什么反应,一定以为我们找不到突破口,他们自会思想松懈,露出马脚,在他们麻痹大意,没有防备之时然后把他们一举击杀,我觉得这样才是一举两得。不知道引进师你怎么看?”
“鹞子”一席话,分析得头头是道,慈海在那里不住点头称是,说道;“先生睿智,全凭先生安排。”
“鹞子”说道:“引进师能听得进忠告,日后必是成大事之人,既然你有信我这个朋友的雅量,那我必倾尽全力协助引进师把坛主几人的后事处理好。在我看来,中都城内八方道总坛几个管事之人,没有人能比得上你青年才俊,足智多谋,日后总坛大事定夺,我看是离不开引进师你了。”
“鹞子”几句话,直把慈海捧得心花怒放,竟好像现在自己已是八方道的坛主一般,赵清泉的死在他心里投下的阴影已经消失了很多,他这时心里除了有些沾沾自喜,竟然还有些庆幸起赵清泉的死来,日后自己就不用再在赵清泉面前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小心伺候了,若是能得到这位“鹞子”先生的支持,说不定自己还真有做中都城八方道坛主的希望。
慈海想到这里,对“鹞子”说道:“先生此言不差,若是能和坛主家人讲清利害得失,安抚众家眷情绪,此事还是不易声张为妙,一来败坏了道会的名声,二来也会引来官方不必要的纠缠,至于跟班家人的工作,由我去做,我代表道会给他家拿出些抚恤,让他们不要追究。当务之急还是让死者入土为安,其它事随后再行定夺。”
“鹞子”见慈海已经同意了他的意见,对道徒和赵家的下人说道:“赵坛主三人今日屈死在这里,情况你们都看到了,我刚才和慈海引进师的谈话你们也都听到了,你们二人不要声张此事,免得走漏了风声,惊动了警察和凶手,对我们日后缉凶不利,那样也毁了八方道和坛主的名声,这些道理你们都懂吧。”
二人相视一眼说道:“懂,这些道理我们都明白。”
“鹞子”说道:“那今天辛苦你们二人,你们二人先到附近找个沟渠,挖一个大坑出来,把跟班和那女子的尸体先掩埋起来,把坑挖的深一些,不要让野狗把尸体给刨出来,赵坛主的尸体暂时先在屋里放着,明日一早让他家安排人手去买口棺材,把他拉回到家里,让他家人发丧,等下我回城里去找他家人说明情况。”说着,“鹞子”从兜里拿出一把大洋来,给道徒二人每人递过去五块,继续说道:“这大冷的天,也不能让你们白白跟着受累,这些钱你们拿回去补贴家用,今天看到的和听到的都让它烂到肚子里,不要和别人提起。”
道徒二人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这白花花的大洋,眼里顿时放出亮光来,刚才看到死尸时的恐惧也一扫而光,满口答应着:“先生放心,活我们一定干好,今天的事我们断不会露一点口风出去。”
“鹞子”临别嘱咐道徒二人选好地方后,赶快动手去挖,天亮之前一定要把事情办好,等赵家把赵清泉的尸体拉走后,这屋里和院子里的血迹要彻底清理一遍,免得房东发现端倪,前去报警。“鹞子”安排完毕和慈海进城去赵清泉家游说。
事情都在按“鹞子”的计划,一步步推进着,慈海带着“鹞子”来到赵清泉家时已是酉时,慈海敲开赵家的大门,找到赵夫人把赵清泉的死讯告诉了她,夫人先是大吃一惊,在客厅里大放悲声,在慈海耐心的劝慰下,慢慢也就接受了现实,随后,便愤恨起那个暗室来,用“千人骑万人压、不得好死”这样的词诅咒了半天,慈海接着夫人的话茬,添油加醋的说赵坛主的死定是奸情所致,多半是被那女子奸夫给痛下杀手,要了性命。自己可以带她去看看赵清泉死时的惨状,夫人迟疑了一会说不看也罢,看了只怕日后夜夜梦魇,“鹞子”帮衬着慈海说赵坛主含冤死去,道会不能看着不管,愿意拿出一千块大洋抚恤家属,明天就让人送来,若是有人问起坛主死因,夫人不便实言相告,免得家丑外扬,惹众人耻笑,可回复众人,外出饮酒过度,宿夜未归,不想竟醉倒街头,路边冻毙。夫人明日一早派人买好棺木只管前去小院里盛敛尸体,其他后事,道会自会帮助安排处理。夫人听“鹞子”一番细心周到的安排,心中甚是宽慰,再听说道会要送来一千块大洋,竟有些失态地破涕而笑。
“鹞子”一番精心的安排,把八方道坛主的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化解了,他之所以这样遮遮掩掩,刻意掩盖赵清泉的死,因为他有更大的阴谋,他更不愿引起警察对八方道的关注,他怕影响了自己的全盘计划。但是赵清泉的死却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后背发凉,心里有些责怪起贾锦荣来,为了一己私利,置大业于不顾,节外生枝,若是稍有不慎,只怕全盘皆输。
第二天一早,“鹞子”又早早来到了徐世贤村外的林带里,等待贾锦荣的到来,他今天带来的都是重磅消息,苏蒙联军有撤离的迹象,赵清泉被人杀了,死相很惨,他擅自做主封锁了消息,并计划让慈海上位做总坛主,有了这个傀儡坛主,日后就等于把八方道抓到了自己的手里。
贾锦荣对“鹞子”事情处理的结果很满意,对“鹞子”办事的老成练达给予了高度评价,同时他也告诉了“鹞子”自己这边的情况,经过和徐世贤几次沟通,徐世贤依旧下不了恢复自己保安队的决心,迟迟不愿把原来的家丁召集在一起,也不愿出面去联络旧日的一些乡绅故交,自己想让徐世贤动员这些人团结起来,武装自己,随时准备迎接中央政府的计划,一时还难以实现。如果这里暂时不能成为一个秘密基地,那就只能依靠城内的八方道了,赵清泉的死反倒给了“鹞子”更进一步的机会,眼看着八方道就可收入麾下,为己所用,有了八方道这个打入敌人心脏的楔子,可以迅速发展人员,秘密集训,安排人手收集情报,激发各种社会矛盾,破坏一些重要设施,绝对会加速敌人的瓦解。至于自己这边还得加强对徐世贤的攻势,实在不行,有必要使出一些手段逼他就范。
贾锦荣也说了一件令他担忧的事情,昨天下午有两个货郎在村口城门处和看门的护院打听曹旋的下落,幸好徐世贤对家里下人早有交待,让所有人对曹旋在徐家住过的事守口如瓶,不管是谁只要问到曹旋只字不提,以免引起警察注意,为自家惹来麻烦。自己当时正好从门口经过,把那两人看了个清清楚楚。那两人绝对不是货郎,在那里主动拿出烟卷和护院套近乎,三番五次询问曹旋的行踪,护院虽然再三声称不知,二人依旧不死心,在那里顾左右而言他,必是曹凯派出来打听曹旋消息的暗探。对曹旋的行动要抓紧了,若是等曹凯带人杀回来,那就再没有下手的机会。但是现在的曹旋从明处转到了暗处,自己则眼看着要从暗处被逼到了明处。这也正是曹旋的高明之处,现在不知道他对徐家的凶杀案调查的结果如何,有没有怀疑到自己的身上,但是从赵清泉的死来看,有很大的可能是曹旋干下的。贾锦荣让“鹞子”进出八方道务必小心谨慎,若是曹旋杀了赵清泉,很有可能“鹞子”已被曹旋注意上了,他既然能跟踪赵清泉并暗杀了他,就能对“鹞子”的安全构成威胁。
“鹞子”走后,贾锦荣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和一张白纸来,在上边写下两行字,重又装回兜里,独自来到后山的乱坟岗上,貌似在那里闲转,看看四下无人在一块石头缝隙里把写好的纸条塞了进去,然后转身离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