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走廊里的灯光如瀑布般落下，连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一起，将周怜礼笼罩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
话音落地，三个人霎时间都有些沉默。
周怜礼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倚在廊柱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两个。
云起被他寂静到有些冰冷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讪讪开口，企图打破弥漫在周围的尴尬。
“昭昭，你们认识？介绍一下呗……”
他顺嘴叫了郑昭小名，引得周怜礼眯了眯眼。
“不认识。”
“不熟。”
“认错了。”
被叫到名字的郑昭显然还在生气有人偷偷出席典礼不告诉她，直接否认三连。
她直视着周怜礼的眼睛，嘴角抿着下垂。
而后叫上云起转身便走，留给周怜礼一个清瘦纤柔的背影，礼服的裙摆长长拖在地上，划出一道蜿蜒的曲线，如同一条墨绿色的小尾巴。
……
afterparty快要开始了，宴会厅里许多人来回走动寒暄，一时间热闹非凡。郑昭把云起拉到自己那桌，却又没怎么说话，一心只低头玩着手机。
她今天本来就有点低血糖，加上周怜礼那么一气，头也晕晕的，撑着头在一边听着何梦跟云起聊圈内八卦。
说起哪个男顶流又偷偷谈恋爱了，哪个女明星对工作人员态度嚣张结果被被爆料了，哪个导演给自己亲戚走后门加戏了……说到兴头上，云起提了一嘴，问何梦刚刚那个冷冰冰的西装大佬是谁。
何梦想了半天，能在这种场合依旧冷冰冰的，应该只有一个人。
“你说的应该是周怜礼吧，锐恩集团的总裁。”
“哦，原来是他。”
云起也是个小开出身，家里跟锐恩有业务往来，点点头：“刚才在走廊里碰到了，话说，总裁说话是不是按字收费啊？”
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让他思考了半天是不是哪里得罪这位大佬了。
“周怜礼可跟那些口若悬河的商业大佬们不一样，估计是小时候修道修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对对，守口戒。”
郑昭一边玩手机一边听的津津有味，没想到自己这个助理对周怜礼的事信手拈来，比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还了解他。
想到这里，她滑手机有一瞬间停顿。
她是不是确实太不了解周怜礼了？
结婚半年，他们的关系说起来连塑料都算不上，简直就是一盘沙，风一吹就散了。
这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兴致正浓，何梦刚想开口再说什么，余光恰好扫到周怜礼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我靠，说曹操曹操到！周总过来了！”
她掩着嘴巴，表情夸张。
从门口到大厅不远，周怜礼却已经推了好几杯经敬过来的酒，脚步不急不徐，倒是走出了下一秒就要收购《w》的气势。
他在郑昭和云起旁边那桌站定，单手解开西装的纽扣，面无表情地坐下，一双长腿交叠在桌子下面。
何梦偷偷看了眼——周怜礼五官俊美，气质却很清冷，两相中和之后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她虽然话唠，胆子却不怎么大，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打算找个借口开溜。
没想到旁边的云起也是这个想法，两个人一拍即合，跟郑昭说了声去厕所，站起来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郑昭翻了个白眼。
说谎都不打草稿，你俩去的是一个厕所吗？
如此一来，郑昭那桌只剩她自己，也没有人敢往周怜礼那桌凑，两个人周围仿佛形成了结界，如同两座孤岛漂浮在喧闹繁华的海洋上。
周怜礼把玩着手里那盏帝钟，半晌，不着痕迹地往郑昭的方向挪了挪。
一座孤岛渐渐漂向另一座。
周怜礼虽然性子冷，却算不上一个坏脾气的人，旁人如何畏惧，不过是因为他万事不喜怒形于色，又顶着个锐恩总裁的名头，太过高不可攀。
因为一层婚姻关系，他自问对待郑昭还算有耐心，也比对别人上心些。
毕竟当初是他因为那副卦象过于凶险，而郑昭的八字恰好可以化解，才故意设下罗网静静等她上钩。
他有所亏欠，就给郑昭最好的物质条件去弥补。
看着今天郑昭的脸色，显然是有些不高兴的，可周怜礼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换做往常，他绝对不会出席这种虚头八脑的晚会，这次不仅来了，还特地戴了条和她裙子相配的领带。
难道郑昭看不出来？
看着她故意冲着自己的后脑勺，周怜礼沉吟许久，决定先缓和一下气氛。
郑昭这边同样在天人交战。
她天生第六感灵敏，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道沉沉的目光在盯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被盯的厌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转过头去，目光恰好与那人交汇在一起。
纠缠交错良久，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
还没等谁先开口，中间突然横亘出一道洋红色的身影，带起一阵浓烈的芳香。
郑昭抬眼一看，是姚薇薇。
今天这宴会厅这么大，怎么又能碰到？真是冤家路窄。
她看着姚薇薇在周怜礼那桌施施然落了座，心里了然。
哦，原来是又要相谈甚欢呢，老保留节目了。
她索性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一只手玩着手机，一只手撑着下巴，分了只耳朵听着那桌的动静。
“周总你好，我是薇薇。”
不对呀，怎么那么生疏？
老朋友见面不得热情点儿？
郑昭无聊的紧，手机里玩着小程序游戏，还有工夫在心里给姚薇薇支招。
对面的男人没接话。
“周总还记得我吗？之前我们见过的。”姚薇薇大胆地往周怜礼身边挪了挪，声线更加柔了几分，“在前一阵的金融峰会上。”
不是酒会么，怎么又改成峰会了？
好家伙，规格升的比我妈血压升的还快。
郑昭表面不做声，心里句句都是吐槽。
见周怜礼没说话，姚薇薇便自顾自暖着场子，一点也不尴尬，甚至还胆大地给周怜礼倒了杯酒。
“周总，我敬您一杯。”
“我舅舅也在锐恩集团工作，负责投资并购业务，不知道您……”
周怜礼仿佛没听到她的滔滔不绝一般，面容沉静，只把目光落在郑昭身上，轻的像一片缓缓飘下的羽毛。
“周总……”
周怜礼终于打断了她，客套中带着几分不悦。
“姚小姐是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没有见过？”
他参加的峰会都是洲际级别的，姚薇薇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明星怎么可能受邀出席。
姚薇薇故作温柔解意的脸一僵，没想到周怜礼会当面戳穿她。她跟周怜礼的确没有直接见过面，她是拿准了这位大佬贵人多忘事，才信口撒了个谎。
还没等解释，周怜礼又开口了，声音更添几分凉薄：“面没见过，姚小姐把我搬出来的次数可不少。”
“在片场屡屡提到我给你自己做面子还嫌不够，去借个衣服也要提，姚小姐，你说我究竟认不认识你？”
听他这么说，在一旁看戏的郑昭也是一愣。
这周怜礼是在她周围安监控了吗？怎么姚薇薇干的恶心事他都知道？
她好奇至极，偷偷回过头去看当事人，只见姚薇薇的表情已经僵在脸上，眼里全是不甘，咬着嘴唇还想争取什么。
“周总，我只是对您仰慕已久，才会偶尔提起您的。以前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我时间有限，姚小姐。”
周怜礼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霜。
任他在商场上搅弄风云、筹谋万事，却也没见过姚薇薇这么锲而不舍来倒贴的，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棘手。
“你再这样，我可要维权了。”
郑昭看他皱眉说什么维权的话，冷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仿佛唐僧进了盘丝洞。
又好笑又可爱。
郑昭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一桌气氛正尴尬，被郑昭的轻笑打破了沉默，二人纷纷朝她这边看过来。姚薇薇刚才不是没有看到这个死对头，只不过是当着周怜礼的面，连招呼也不想打罢了。
郑昭今天艳冠群芳，她可不想被衬得一无是处。
她打着周怜礼的幌子搞事被本尊戳穿，脸上本就挂不住，这会儿又分明听到郑昭在笑她，恼羞成怒，又不得不装个样子。
“你也在呀，昭昭，刚刚都没看到你呢。”
郑昭心道你确实能睁眼说瞎话，老娘今天穿的比水晶吊灯还闪耀，你看不到会场大门都不可能看不到我。
“没关系呀，打扰你们维权了，真是不好意思呢。”
她故意学姚薇薇夹着嗓子说话，语气里带着些调侃，很能表达她现在的愉悦心情——又看了周怜礼一眼，故意把“维权”两个字说给他听。
小东西。
嘴上不饶人。
看到郑昭笑着转过头来，周怜礼那双天寒地冻的眼睛罕见地融化了些。
“郑昭，今天怎么没看到你带你那位来呀？”姚薇薇看到他们两个人对视良久，出声打断。
她笃定郑昭有金主，不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把这次的黑热搜撤掉，“是叔叔太忙了吗？”
娱乐圈里的明星不管男女，被包养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郑昭这种顶级神颜的大美女，一般年轻富二代远远够不上，估摸着得是个大佬才能抱得美人归。
大佬么，年纪自然小不到哪里去。
可不就是叔叔么。
姚薇薇内心怨妒到了极点，还嫌不痛快，又补了一句：“还是今天俊男美女星光熠熠，叔叔嫌自己破坏气氛，才不来了呢？”
她一口一个叔叔叫着，本想恶心郑昭，却没注意到周怜礼的脸色越来越垮，戴着婚戒的手快要将酒杯捏碎了。
“我邀请了呀，可惜你叔叔不仅地中海还啤酒肚，实在是有碍观瞻——”
“就狠心拒绝了我的邀请。”
她一边说，一边挑衅似的朝“叔叔”周怜礼挑了挑眉。
姚薇薇没想到她能当众贬低自己的金主，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倒是旁边的周怜礼，轻咳了一声，凉飕飕的。
“……郑昭。”
叔叔本叔似怒似嗔，古井无波的眼睛反而有了几分活气。
干嘛？白得了个大侄女还不好？
挺难伺候。
郑昭强忍着没笑，两个卧蚕犹如倒悬的月牙一般，挂在弯弯的眼睛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