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毒药
迎亲队伍从琼林巷一路到了长青街，浩浩荡荡，排场十足。
金陵城许久没有大喜事发生，这场婚礼也可以说是万人空巷了。
人群中，一个身形高大的胡须男子抱臂看着，眼神冷漠，身边侍从模样打扮的人低头恭敬道：“主子，那边已经在等，现在去吗？”
胡须男子嗯了声，便不再多言。
侍从看了眼骑在高头大马上笑吟吟的新郎官，心里默默为李刑捏了把汗。
谁人不知，五年前南唐和大周一战后大败，为了表示追随大周绝无反心，李刑自请废除皇帝尊号，改为江南国主，一副甘为大周小诸侯的架势，卑微到极致。
只是看今日李意的婚宴规格，显然这位李国主还没有完全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毕竟，谁家诸侯儿子娶妻要搞这么大的场面呢。
胡须男子剑眉微挑，面上冷气森然，侍从忙敛目垂首，不敢再看。
婚娇内，周曼已经浑身冷汗。
望梅师从高人，于医术一道十分擅长，天赋卓然，所以周曼完全相信她的技术。
但毒药毕竟是毒药，哪怕和有解毒作用的绿豆一起服用减轻了毒力，疼痛还是让她坐立难安。
冷汗涔涔，肚腹绞痛，头痛难忍。
轿帘外突然伸进来一只纤细的小手，周曼陡然笑出来，快速接过纸包。
打开，果然是饴糖。
望梅知道她怕苦喜甜，以前每次吃药都会提前备好饴糖给她甜嘴儿。
只是，这东西很多年不曾吃过了，轻轻放在舌尖舔舐，清香的甜味果然冲淡了腹部的不适，让周曼撑到了郑王府。
婚宴的流程是固定的，周曼很清楚下一步是什么，她等待着高潮的时刻。
司仪官浑厚有力的嗓音响起：“吉时到！一拜天地！”
周曼持扇看向对面的男子，他双眸清澈明亮，眉眼含情，竟比女儿家还娇俏两分。
前世，李意是爱过她的，新婚的前两年，他们二人志趣相投，作诗弹琴，真真做到了举案齐眉，只是，还未等周曼容颜渐迟，李意就爱上了更多的娇艳颜色。
他的爱是真的，多情也是真的，唯独承诺是假的。
轻轻弯下腰去，两人敬谢天地。
“二拜高堂！”
周曼再次弯腰、起身，于外人眼里真是一双璧人。
“夫妻对拜！”
男子满眼笑意的看着周曼，女子半遮不遮的小扇挡住了面部大半风光，但李意完全能想象到今日的女子会多美。
李意对这场政治联姻很满意，只因结亲对象是周曼。
在南唐，谁不知道周家女容颜瑰丽，倾国倾城，而更让李意欢喜的是，周家女都精通诗书礼乐。
在十国这种崇尚武力的时代，饱读诗书的女子着实不多，偏偏李意喜欢的紧，他在心里幻想婚后的种种，禁不住喜上眉梢。
所以当周曼一口血喷出来，血珠溅在他的脸上时，李意懵了。
“小姐！”
念菊最先冲上来，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周曼，大声呼叫：“大夫！快找大夫！”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找大夫的，和宾客告罪的，吵闹的很。
这些周曼都听不到了，她能憋到这一刻已经用了全部的毅力，那口血喷出来，整个人都虚弱下去，渐渐听不到声音，只能感觉到有人背着自己在跑。
那是女子的后背，不强壮但很热。
再醒来时是深夜。
周曼看到熟悉的帐幔，上面还挂着念菊编的同心结，安静的垂着。
“惜竹。”
周曼艰难起身，轻轻唤了一声，靠在小榻上休息的人立刻警醒，大步来到床前。
“小姐，您可醒了！”惜竹跪坐在床边，仰着脸看着周曼，花瓣似的嘴巴撇着，要哭不哭的样子。
“不许哭，我没事。”周曼声音又低又哑，想抬手摸一摸惜竹的脸却做不到，而屋门从外面被推开一条缝，依次挤进来三个身影。
今天是惜竹守夜，念菊三人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因此挤在外间相互依偎着说小话，惜竹刚出声，她们三人就听到了。
念菊忙去倒了茶水给周曼润喉，觅兰坐在床沿，拉着周曼的手不放，望梅则拉过周曼另一个手腕，放上两指，垂眸片刻，轻叹口气，道：“暂时无碍了。”
念菊闻言忙追问：“什么叫暂时无碍？以后呢？”
望梅把周曼袖子放下，又把手放进被窝，开口道：“奴婢不会让小姐有事，小姐只需好好修养，至多半年，就能恢复至九成。”
“九成？！”觅兰忍不住跺脚，“凭你的医术都只能恢复九成？”
周曼冲觅兰摇摇头，“别为难望梅，是我要求的，不下重药，骗不过去的，九成也好，反正你们姑娘我身体一向康健，不妨事。”
说完这一段话，周曼转向望梅，“为难你了。”
女婢清冷的脸上早就落下泪来，她自小学习医术，为的是给小姐解忧，保她一辈子身体康健。
谁承想，有朝一日，自己要亲手把毒药送到小姐手边，眼看她在自己面前吐血倒地，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外面情形如何？”周曼靠在念菊肩头，“全部说与我听。”
觅兰站起身，微躬身道：“小姐，您之前说的对，国主听闻您中毒伤重，立刻派太医院人前来诊脉，确认您的确是中毒所致，只是那些太医水平有限，自然诊不出望梅的毒药，只是告知国君说您凶多吉少，即使逃过一劫，也会对身体有大损，恐影响子嗣繁衍。”
周曼特意嘱托望梅在太医诊脉之后才给自己服解药，就是料定了宫里那位没那么好糊弄。
望梅冷笑一声，道：“虽然没有明确退婚，但谁不知道，郑王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怎么会让一个病秧子女人做一国之母，听说周后和皇上闹过，但也无济于事，退婚是板上钉钉的。”
一时间，屋里陷入安静，周曼道：“府里呢？”
念菊靠近周曼耳朵，轻声道：“老爷听闻您中毒的事气坏了，散出去人手彻查，前几天一直守在您床边，寸步不离，今天才被仇姨娘拉走休息。后院很安静，二小姐来看过您几次，哭的厉害。”
周曼漫不经心的听着，面上喜怒不明，闻言接话道：“无言呢？”
众人沉默。
“他又做了什么事？”周曼对自己这个弟弟太了解了，贸然得知自己中毒，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果然，一直没说话的惜竹道：“大少爷去找了凌王，大闹凌王府，杀了凌王的一只虎，被人丢出来了，老爷罚他在祠堂面壁，今天是第三日。”
周曼微不可察的叹口气，“去把他叫过来吧，我与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