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活下去
那是一个雨夜。
在他最后一次祭拜完父母，准备奔赴为自己准备的刑场时，在这个最不合宜的时间遇见了最不能遇见的人。
那个脏兮兮的小孩伸出手，拽着他的衣角，明明力气不大，却犹如千斤坠在他的双腿，动弹不得。
他蹲下身抹去小孩脸上的泥污，看着他空洞无神的瞳孔，眨都不眨直直地盯着自己。
老实说，竹下野率先想到的是各种灵异事件。
但小孩身上的血污以及被冲刷在周围泥地里的红色血水，无一不在倾诉他的遭遇。
他透过小孩像是在看自己，这一停留，就中止了自己的自杀计划。
之后的发展就完全在竹下野的意料之外，他也没想到会和一个陌生的孩子生活一个星期，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依赖。
原本强烈驱使他自杀的念头一下子干枯死掉了，他想活下去，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需要他。
但心中的想要报仇的愿望并没有熄灭，在看到原本依赖自己的孩子都能独当一面后，这个愿望愈发强烈。
千原秋咬着下唇，无话可说。
正如竹下野说的，他没有立场劝阻对方放弃。
见青年一脸郁色，竹下野扬起嘴角：“我选择当一个情报商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情报，现在我的目的达成了，你应该为我高兴啊。”
“怎么可能会高兴。”
千原秋咬着牙驳斥，暴起的声音很快又低了下去，他嗫喏着重复：“你会死的。”
“不要这么悲观，也可能是我一举抓住幕后黑手大仇得报。”
竹下野觉得当下的气氛有些沉重，换了一个轻松的语调想要缓解氛围。
千原秋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但也不甘心他重复上一世的结局。
“你不需要亲自去。”他说，“我会派人去米国。”
“啊，那还真是感谢。”竹下野的内心划过一片柔软，他的手又痒起来，但看着青年沉重的脸色，还是忍耐住了。
“但是我想亲手去做啊。”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从12岁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亲手报仇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这个想法一刻都未改变。”
他突然又笑着说：“别看我三十多了，但我的热血还是有的。”
千原秋依旧沉着脸，他快速扫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低下头掩去自己的神情。
“这不是你去送死的理由。”千原秋压着声音，闷闷地说。
“秋，我们都是不幸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好好活着。”竹下野注意到他低落的情绪，他摸了摸鼻子，正经道。
“但你和我还是不一样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还有柳原小姐和依旧活着的哥哥。”
“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即便如此我们依然会全力以赴。”
“哈？不要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说这种故作玄虚的话。”千原秋‘嘁’了一声，装得满不在乎。
“哈哈。”竹下野听出这句话中的气急败坏，顺着这句话接了下去：“也是，这不是我的风格。”
“你知道就好。”千原秋快走几步，将惹他心烦的家伙甩在后面，眼不见心为静。
竹下野看着青年挺拔如松的背影，暗自感慨。
很不可思议，即将离别的时候脑海中关于过去的回忆不停地冒出来，浑身脏污的小孩也扛着痛苦成长至如今独当一面的模样。
他救了秋，又何尝不是救了自己。
千原秋的坚毅潜移默化地影响了颓废的自己，让他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过去的仇恨。
“喂，你在想什么？”
发现男人没有跟上来，千原秋回头叫他。
思绪被突然打断，竹下野无奈地挑起眉毛，跟了上去。
回到住处，竹下野帮忙将买的用品规整到位，收拾完后他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来到依旧闷闷不乐的千原秋面前。
“接下来就要告诉你好消息了。”
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瓶子，在千原秋的眼前平移晃动引起他的注意：“这个药，我可是花了大工夫才搞到的。”
千原秋直接伸手就拿，却被竹下野灵活地躲了过去，举过头顶。
他仰头透过玻璃瓶观察里面的药片，侧头问：“这种药你要拿来做什么？不说的话我不给你。”
千原秋抿唇，不想参与他幼稚的举动，干脆坐在沙发上摆烂：“既然都找到了，再问我目的是不是太晚了。”
“你这小鬼。”竹下野闷声笑了出来，自己的做派完全被看穿了。
确实，自己既然已经找到了，就不会不给他，拿药威胁千原秋说出目的也不是他的做派。
“那我还要谢谢你夸我心胸宽广啊。”竹下野将瓶子抛了过去。
千原秋接过瓶子，看着里面的药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竹下野习惯性地摸了摸衣兜，顿了一下拿出了刚刚在超市买的口香糖。
毕竟说了要戒烟，说到做到才行。
他拆开包装塞了两片口香糖，百无聊赖地嚼着。
“东西给你拿过来了，还有之前让我查的那个沼渊己一郎的资料以及辛德拉游戏发布会的资料也发到你邮箱了。”竹下野说完就要离开了。
千原秋扭头看他，竹下野已经走到了玄关。
“药是用来救人的。”他说。
这一句话停住了竹下野的脚步，他略带诧异地回头，似是没有料到千原秋会告诉自己药的用处。
“啊，这可真是。”
竹下野转过身挠了挠后脑勺，刚想说什么，却被突然飞到自己面前的瓶子惊到。
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抱怨着说：“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很危险的！”
“拿去。”千原秋将拿出的一枚药片收了起来，剩下的连着瓶子都一起抛了过去。
竹下野哑然，他明白了青年的意图。
“这可真是……”他无奈地扶额，没有拒绝这份好意，收好瓶子背过身摆手示意自己要走了。
千原秋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门被关上，静坐一会儿，他移步到客厅的窗户。
今晚没有月亮，显得天格外的暗，他看着男人踏着夜色远行，街边的路灯照出一条清晰的路，指引那道身影走向属于他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