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决不食言
就在这无尽的悲哀与绝望中，神识之渊中忽而听到一僧人的诘问：“地狱不空，如何成佛？”
我心中一震，蓦然想起两段渺远的记忆，
一是我在黎家的秘库中，面对莲幽梦的死局，用《无名剑经》的法门强行筑基时，有一菩萨的身影立下誓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二是在天刑山的天刑剑宫中，灭绝师太侵入我的神识，探寻剑经出处的场景。
亦有僧人向她发出此问，僧人连问三次，她无法回答 ，便被莫名之力击碎了元神，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在思索，可僧人并未等我，继续问道：“地狱不空，如何成佛？”
刚要作答，头顶德气如山如海般镇压，我想起自己淤塞的经脉和干涸丹田，苦笑了声，难以作答。
僧人最后一次发问：“地狱不空，如何成佛？”
我正疑迟 间 ，忽而听到流光剑中，一沙哑的声音回答道：“若要成佛……”
此声恨天绝地，一时间就连滚滚德气都压制不住，它刺破束缚，与我意识紧密相连。
我与它同时说完后半句——“杀空地狱！”
刹那间，神识之海下的深渊里，无数剑识同声共颂：“若要成佛，杀空地狱！”
此誓一出，淤塞的经脉骤然通畅，干涸的丹田蓦地生出一颗“剑”一样形状的种子，滚滚德气如临大敌，它们涌向“种子”，企图把它镇压下去，却有天地间滚滚灵气贯入我身，把德气排挤开来。
“剑种”如黑洞般吸纳着灵气，直至种子生根发芽化为“剑胎”，其胎内灵气之精纯，不下于金丹的丹元！
利剑般的“丹元”在我经脉内迅疾流转，一身沛不可挡的法力重回我身，灵台中，无数蛰伏的剑识从深渊中骤然而出，冲出海面，刺破天空中滚滚德气的束缚。
杀心已归，德气已破，我起身，出剑，刺剑！
流光剑从我右掌心处倏然而出，化为一把光芒耀眼的绝世宝剑，刺向三丈开外，孟十三代的后背！
此刻，孟十三代正站在道德宫正德殿大殿门口，仰望无尽星空苍穹，其身后是一众声名显赫却又高喊臣服的修士们。
这一刻，他只觉得身处人生之巅，名门世家无不在其戏耍操弄之下，万事万物都离不开他划定的运转机变。
然而，下一刻，一招直撼天威的剑道最高神通——剑破光阴！
就在他身后！
寂灭一切的光阴中，我与一道白色的剑光渡入了光阴的长河，周遭的一切景物都仿佛静止不动一样。
那个人的脑袋也越来越近了……
就在白色的剑光即将刺中孟十三代的脑袋之际，一道黑色的剑光挡在了它主人身前，剑光显化成一名头戴金色冕冠，身穿黑色金龙袍的帝王。
他亦是立定在光阴的河流中，其四方景物画面如被定格，唯独他自己能够行动。
在他面前我所在的光阴之流似乎被减缓了无数倍。
原来此剑亦有时光法则神通！
欧阳宴的父母到底炼出个什么东西来啊！
不过想想也对，欧阳宴用湛卢剑舍弃的残渣炼成了“流光剑”，其剑能匹配我的剑招遁入“光阴之河”，那么湛卢剑拥有时光法则也就并不令人那么意外了……
光阴之河上，帝王一挥袖袍，接连不断地蚀骨阴风向我刮来，我的肌肤法体竟然如着火的蜡烛般缓缓融化。
越是往前，我的身躯就融化的越快，可是我仍一往无前！
帝王微微蹙眉，他嘴巴一张，无数雨点自他口中向我射来，雨点幽暗无光，正是“冥雨！”
然我亦不停，迎雨而上，雨点落在我身上，不断消融着我的法力，“剑破光阴”的神通亦是不断吸食着我的法力，二者同时作用，我体内剑气丹元立马岌岌可危，即将告罄！
要知道，“剑破光阴”的神通亦是要靠法力支持，什么时候法力用尽，什么时候就会跌出光阴河流。
怎奈，要是此时停下亦是毫无意义，因为我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刺出第二剑了。
如此，我怎向许安父子交代！？
怎样向献祭了自身、为我铸剑的欧阳宴交代！？
怎样向为我赴死的孟痴玟交代！？
那便赌一赌吧！
赌我的剑比法力流逝的速度更快！
我毅然决然，继续向前刺突！
帝王见连续两个天劫杀招都不能阻我，眉头皱得深了些，他伸出一指，放出一道“血煞电光”，电光射中了我的心脏，留下了一个透光的空洞。
我浑身气息立刻晕乱，血液喷洒而出，然而我那不顾生死的决绝意志与仍未熄灭的剑识紧密相连，只要一息尚存，我仍要刺出这一剑啊！
在现实中，我若中了此招，一息之内必然立刻死亡，但光阴之中，这“一息时长”被延长了无数倍，灵台中，我抛去一切无关的情绪和痛觉，把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最终的目标上去。
流光闪闪的剑仍在刺突！
帝王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怒之色，他五指成爪，放出一道黑紫色的雷电——
“天劫：散魂劫雷”！
传言被此雷击中之人，神魂消散，立马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我就算是再有毅力，意志再强，无了神魂，也没法刺出最后一剑。
在面对此道劫雷，再往前去，便意味着失败！
可绕路而行，我的法力也不足以支撑我抵达另一条光阴之流。
就在这天之绝路中，流光剑中乍然响起了一声厉喝，像极了欧阳宴的声音：“贼老天！你就算把我烧成灰烬！也剿灭不了我的怒火！扭曲不了我的意志啊！”
一团黑影从流光剑中冲出，主动接下了劫雷，紫黑色的雷电轰然乍响，与黑影一同消失不见。
此刻，我的脸上已被阴风化得不见五官，浑身好似一团被碾压的血肉，但我依旧向前！
帝王终于怕了，他转身想跑，想回到湛卢剑的巢穴中躲避，但纯白无瑕的流光剑意穿透了他，斩灭了他存在四百多年的灵识。
湛卢剑自此刻起，剑灵已灭，它便再也不是灵宝了！
流光剑也不再是，它的剑灵为我挡下了必死的“劫雷”，可它的身躯仍继续向前！
……
在漫长无比、却又流光一闪的时光中，似经历了沧海桑田，白色的剑光终于触及到孟十三代的肌肤，接着刺入他脖颈的画面一帧一帧地缓慢推进，直到剑尖穿透了他脆弱的咽喉。
他“啊呜”一声，如一只被阉割的公狗，刹那间魂飞魄散。
大尊圣德天法师，在这繁星闪耀的晚上，讽月讥星，却在人生中最为巅峰的一刻，跌落进了死亡的深渊，在修真界的历史中，沦为了最大的笑柄。
而做成这件事的我，此刻已变得血肉剥离，唯有上半身的白骨骷髅还死死地支撑着，不愿散架。
我洁白的指骨依旧用力紧握着即将消失光芒的宝剑，一点点地割下了孟十三代的脑袋，拎在指骨中，才肯罢休。
伯父、欧阳宴、痴玟……
我承诺过的事，就绝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