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
哥胪士洋行老师宿舍 白天 内景
几个教授在各自收拾自己的行李物品。
一只打开的箱子,已经放进去了些衣物,朱自清在往里面塞书和笔记本草稿纸的时候,发现塞不下了。
朱自清唤闻一多帮忙:友三,来,帮我撑下箱子,争取把剩下的这点也塞进去。
闻一多起身过来:短短四个月,这么厚的手稿,收获不浅啊。
朱自清抬头,笑:别说我,你不比我少。刚才我看到你那套《西南行》的素描,还在桌子上,可别忘了。
闻一多回头扫了一眼桌边的画稿,笑:放心吧,那些可是步行团沿途所见的记录,都是珍贵的资料,忘不了。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两人不约而同走到窗口往下看。
只见楼下陈岱孙、陈达和几个教授、男学生正在打网球。
(字幕:西南联大经济系教授 陈岱孙)
陈岱孙很专注,不时发出“out!”“good shot!”的喊声。
白色小球欢快地在空中跃动,大家挥拍你来我往。
闻一多顿时也来了兴趣,看着朱自清:咱们也下去凑个热闹?
不等朱自清回应,闻一多已经兴冲冲地往门外走去。
朱自清在后面笑:“何妨一下楼”先生,终于下楼了啊!
夜校 白天 内景
阿美、阿花等学生坐在教室里,齐刷刷地望着讲台上的林华珺。
林华珺扫视了一下众人,缓缓开口:今天上课前,我想先跟大家讲一件事,那就是,今天是我们夜校的最后一次课了,因为过几天,我们文法学院就要搬回昆明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接着,教室里炸了锅。
一同学:林老师,你是说,你们再也不回来了?
阿花:那以后谁给我们上课?
其他同学附和:是呀,是呀,以后是不是就没人教我们学文化了?
阿美没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林华珺,问:那叶润名是不是也永远不会回蒙自了?
林华珺点了点头,阿美非常失落。
面对议论纷纷的同学,林华珺举起双手往下压,示意大家安静:虽然夜校结束了,但知识的大门,永远向大家敞开着。只要你们愿意,还可以继续报考中学,再往后,报考西南联大。
阿美的眼睛亮了:华珺姐,你是说,我们也能考西南联大吗?
林华珺点头:当然能啊。
阿美的眼里重燃起希望。
碧色寨火车站 白天 外景
晴空万里,云朵蹁跹,碧色寨火车站外,阿旺、阿美和阿花以及一些民众代表来送别离开蒙自的联大师生。
阿美和阿花均身着短袖衣裙,已经不再是以前包得严严实实的长衣长裙。
阿花拉着林华珺:林老师,你以后要有时间的话,可要回蒙自来看我们啊。
林华珺点头,笑:昆明离这里也不远,你们也可以去学校找我玩啊。反正现在你们的家人,也都不像以前那样限制你们的自由了,是吧?
阿花和阿美都笑着点头称是。
郑天挺和阿旺站在一起,互相握手道别。郑天挺扫视着林华珺和阿美阿旺,以及送别的民众。
郑天挺感慨地对阿旺:这让我想起联大师生刚到蒙自的情形了。虽然才过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现在的蒙自一派新气象,变化好大哟。
阿旺笑:还不是多亏了你们,帮我们赶走了苍蝇老鼠,教我们的孩子学文化,让我们知道了那么多外面的新鲜事情,蒙自像换了个天地一样!
郑天挺:看来下次我再来到蒙自,将会看到一个更新的世界了!好,我期待着!
照相师招呼大家:来来,都往一起聚一聚。咱们拍张合影。
师生、阿旺他们都往一起靠了靠,照相师为他们拍了一张合影。
蒙太奇:照片定格为历史真实合影旧照。
火车鸣笛进站。
郑天挺拱手:后会有期!
阿旺回礼:后会有期!
郑天挺带着学生们陆续登上火车,送别的民众们在车下挥手。
武汉码头 白天 外景
(字幕:武汉 江边码头)
江水沉沉,击打江岸。
船上。一艘客轮的船头现出一个被日军飞机炸毁的窟窿,黑烟滚滚,一些乘客正在逃离船只,一些乘客却像没头苍蝇一样冲上船只,一片慌乱。几个船员正在扑灭一些着火的货物。
码头。到处堆满了货物和防御麻包,也是黑烟滚滚。
人头攒动,黄包车穿梭,几辆军用吉普被慌乱逃窜的乘客堵在岸边,一片鸣笛之声;两个国民党军官和三个国民党士兵跳下吉普,嘶喊着,驱逐着人群,却无济于事。
两辆黑色轿车被堵在军用吉普的后面,难以行驶,周围全是难民。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汽车上下来,观察着周围,无可奈何,两个身穿整洁旗袍的年轻女人焦急地下车观看乱象,西装革履的男人将他们劝回了车上。
众多难民衣衫褴褛,面色焦黑,携妻带子,到处是满头白发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裴远之和方悦容站在仓库门口的附近,看着眼前的乱象,一脸焦虑。
裴远之:没想到情况比想象的还糟!现在大批难民都没有船可坐,更何况我们的书了。
方悦容叹了口气:估计得另想办法了。必须找到船才能运走图书和仪器!
忽然,三架日军战机出现在天空,俯冲而来,随后开始轰炸码头和船只。
炮弹和机枪的扫射在水中激起猛烈的浪花,在甲板上击中货物,炸开一串弹孔,几个难民被击中,血光四溅;西装革履的男人被击中,鲜血喷溅到汽车玻璃和旗袍女人的脸上。
难民和乘客更加慌乱起来,奔跑着寻找掩体,寻找其他渡船。
裴远之:悦容!快进仓库躲躲!
两人正要返回仓库。
日军子弹扫射而来,两个和父母失散的四五岁的孩子哭喊起来,又一串子弹打来,就落在孩子周围。
裴远之:悦容!你先回仓库!
裴远之不等方悦容说话,就冲向两个孩子。
他救出了孩子后,将他们抱在怀里隐藏在一堆货物的缝隙之间。
方悦容准备跑向裴远之帮助他,忽然一阵子弹打来,击碎了方悦容身边的四五个酒坛,酒坛瞬间炸裂,碎片击中了方悦容的肩膀。方悦容应声倒地。
孩子的父母这时从远处跑来,接走了孩子。
裴远之冲出货物之间的掩体,跑向仓库,四下寻找着方悦容。周围难民逃窜,一片混乱。
裴远之(焦急寻找着):悦容!方悦容!
方悦容在货物的角落里痛苦挣扎,远远看见裴远之在寻找自己。
方悦容(忍痛呼喊着):远之!远之!
裴远之终于听到她的呼喊,冲向方悦容。
武汉码头仓库 白天 外景
裴远之来到放书的仓库外,并未看见方悦容,不远处的炮弹还在炸响,再看看四周慌乱拥挤的人群,他非常焦急,大声呼喊:方老师!悦容!悦容!
裴远之忽然看到人群中有一个背影很像方悦容。炮弹就在那个背影附近炸响。
裴远之:悦容!
裴远之心慌到了极点,大步朝着那个背影跑去。
拥挤的人群却如潮水般汹涌,将消瘦的裴远之撞得跌倒在地。
纷至沓来的脚眼看着就要踩到裴远之身上,有人一把扶起了他。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知不知道危险?!
说话的人正是又担心又感动的方悦容。
见她安然无恙,裴远之那颗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下来,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眼前人。
这一个拥抱,让方悦容愣住了。
拥挤的人群再次撞到两人身上,也让裴远之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出格了,裴远之连忙松开方悦容,有些尴尬。
裴远之:对不起,我……
方悦容:傻子。
日军轰炸机投下来的炸弹还在炸响。
裴远之:这儿危险,快走。
裴远之一拉方悦容,方悦容哎哟一声,裴远之这才发现方悦容肩膀处的衣服撕烂了,隐约有血渗出。
裴远之惊呼:你受伤了?
方悦容:没事。
裴远之:以后危险的事,不许你再动手。
方悦容本想辩驳一句,但见裴远之不容置喙的眼神,嘴角浮起一个甜蜜的笑容,点了点头:嗯。
武汉某旅馆 白天 外景
旅馆房间内,裴远之关好门,回头刚好看见方悦容褪去衣服露出肩膀上的伤口,如雪的肌肤让裴远之不敢直视。
方悦容看裴远之手里拿着药,有点无措地站在那里,催促:上药吧,还愣着干吗?
裴远之:我觉得,是不是不太方便?
方悦容:要不是找不到开门的诊所,能劳烦到您裴大教授?都什么时候了,快点吧!
裴远之更不好意思了,他这才慢慢转过头,走过来帮方悦容上药,动作很轻很仔细。
方悦容轻声问:刚才在码头仓库,你怎么那么着急?怕再也找不到我了?
裴远之一抬头,正碰上方悦容的双目,手一抖,药粉洒落了一些。
方悦容低头偷笑,轻声地:老夫子!
方悦容的调侃,让裴远之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手上的动作更是慌乱。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裴远之一惊,手触到方悦容的伤口,方悦容吃痛。
裴远之:对不起,弄疼你了吧。
门是虚掩着的,外面敲门的人听见裴远之的声音,出声询问:裴先生,是我,润名。
话音未落,叶润名推开了门,与他一起的还有程嘉树。两人看见屋里的情形,有些尴尬。
方悦容连忙拉起衣服,同时看见程嘉树:嘉树?
裴远之也手忙脚乱起身:润名,你来了。
程嘉树:姐,你怎么了?受伤了?
方悦容:划伤了,裴先生正在给我上药呢。你怎么来了?
程嘉树:严重吗?怎么不去医院?
裴远之连忙解释:找不到开门的诊所,没办法,我才帮着上药。
程嘉树看看方悦容,再看看有些脸红的裴远之,似乎明白了什么。
裴远之:润名,你这么快就到了,还没回家吧?
叶润名:还没。一路上听说了武汉的情况,着急得很,就先过来看看你们的情况。
方悦容:嘉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不在学校待着,来武汉做什么?
程嘉树:这不放暑假了嘛,我想回北平,正好润名来武汉,就结伴同行了。
方悦容想起家里的情形,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脱口而出:不行,你不能回去!
程嘉树发觉方悦容的异样,狐疑地看着她:怎么了姐?为什么不能回去?
方悦容忙解释:我是说,北平现在到处都是日本人,太危险。
程嘉树观察着方悦容的神情:日本人在北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一个学生能有什么危险……姐,你有事瞒着我!
方悦容:没有。
方悦容转身,思索着怎么劝服程嘉树。她的神情,让程嘉树笃定有事:姐,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你得告诉我啊,我不是个小孩子了!
裴远之和叶润名见状:你们聊,我和润名出去说。
叶润名放下行李,和裴远之走了出去。
方悦容知道瞒不下去了,转过身,看着程嘉树:嘉树,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不要着急,更不能回去。
程嘉树看着方悦容严肃的神情,点了点头:你说吧。
方悦容:日本人来了之后,因为姨父不肯跟他们合作,就占了程家老宅,把一家人赶到了旁边的小院里住,姨父一气之下病倒了,家里的纱厂也都被日本人接管了。
程嘉树瞪大了眼睛: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方悦容:家里希望你能安心读书。
程嘉树攥起了拳头,红了眼眶:我爸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方悦容:他……暂时还算稳定。
程嘉树无力地坐到椅子上,愧疚自责:你们早就知道却瞒着我,难怪双喜要待在昆明当校工。我怎能这么愚钝无知!
方悦容:好了,别哭了,有嘉文哥照顾父母,他们不会有事的。现在这情况,你回去也没有用。你好好念书,平平安安的,他们在家里也就放心了。听姐的。
程嘉树不置可否。
这时,裴远之和叶润名走了进来。
裴远之:方老师,船的事,也许润名有办法。
武汉叶家 白天 外景
叶家大宅,大门紧闭,叶润名和程嘉树站在门前,叶润名敲门,门开了,一个门房模样的中年人边说话边探出头。
门房看了一眼叶润名和程嘉树:找谁?
叶润名却显然也不认识眼前的门房:丁叔呢?
门房:这里没人姓丁。
叶润名:怎么可能?这不是叶家吗?
门房:叶家?早就不是了,他们把房卖给我们张家了。
叶润名一惊:卖了?
程嘉树也很吃惊。
叶润名:那您知道叶家人去哪儿了吗?
门房:你们是叶家什么人呐?
程嘉树:他是叶家大少爷。
门房同情地看了一眼叶润名:买卖的时候应该留了住址,你二位稍等,我去问问老爷。
武汉叶家小院 白天 外景
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内,叶润名和程嘉树站在一个破旧的不起眼的院门前打量着。
程嘉树疑惑地:不会搞错了吧?你父母会搬到这里么?
叶润名四处看了看,没有说话,轻轻敲了敲大门。
一个老人的声音应着:来了。
随着脚步声,门打开了,叶润名看到了父亲,他昔日意气风发的脸庞似乎苍老了不少,头发里也夹杂着点点斑白。叶润名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一时说不出话。
叶父惊喜交加:润名!
叶润名鼻子一酸:父亲,我回来了。还有嘉树,他也跟我一起回来了。
程嘉树点头问候:伯父好。
叶母闻听也从屋内奔了出来,素色旗袍,身上没有了往日堆金叠翠的首饰,但面上依旧含着从容的笑。
叶润名:母亲——
叶润名和母亲拥抱在一起。
看着巨变的叶家,想着同样遭受巨变的自己的家,程嘉树的眼眶也红了。
叶家小院堂屋 夜晚 内景
叶润名、程嘉树和叶父叶母围坐在堂屋内桌子四周,桌子上放着几碗清粥和几碟小菜,虽然简单,碗碟摆放却依旧整洁而讲究。
叶父已经喝完了碗里的粥,拿手帕轻轻擦拭嘴角,叶母见状,放下手里的饭碗,起身端了一盏茶过来,放在叶父面前。见程嘉树碗里的粥已经喝完,拿过来要给他添饭,被程嘉树用手护住碗。
程嘉树:伯母,我饱了。
叶母慈爱地笑:你第一次来这里时,可不是只吃这么点哟。虽然如今不比以往,但清粥小菜,还是管够的,你就尽管吃吧。
程嘉树不好意思地放开手,叶母笑吟吟地把饭碗拿走了。
叶父向程嘉树:这些还吃得习惯吧?嘉树。
程嘉树忙回答:很久没喝过这么香的粥了。
叶父笑:你这孩子,还是那么会说话,眼下这状况你也看到了,你千里迢迢过来,也只能委屈凑合些粗茶淡饭了。
叶母端着盛好的粥走了过来,程嘉树起身,双手接过。
程嘉树:伯父您千万别这么说,您为武汉难民筹资,不惜变卖祖宅,搬到这破旧狭小的院落,才真叫晚辈敬佩!
叶润名笑问父亲:父亲,您此番举动,可太让我吃惊了。不过,我举双手赞成您!
叶父长叹一声,苦笑:你还记得上次回来,讲给我听的那番话吗?当时,我以为只要不与政治沾染,明哲保身,家业便可永固。直到我目睹武汉被炸(叶父神色凝重起来),数十万民众瞬间失去了家园,偌大的武汉一夜之间满目疮痍……
叶父艰难地停顿了下:我这才知道,你是对的。战争到来之时,谁也不能幸免。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逃避下去。我儿子这么懂道理,老子也不会差,是不是?!
程嘉树:叶伯父,您真是深明大义!
叶润名笑着扫了程嘉树一眼:我也为您骄傲,父亲。
叶父摆摆手:国家危亡之际,我这点作为不足挂齿。哦,对了,你们刚才说先前联系好的运输船没到,想到应对措施了吗?
叶润名犹豫着:我们正在想办法。
程嘉树也接过话:嗯,伯父,我们学校还有几个老师也都在,大家一起想办法,会解决的,您为了武汉难民转移已经倾尽家产,就不要再为这个操心了。
叶父:虽然叶家已经拿不出什么钱,但办法也不是没有。我先试试吧。
武汉叶家小院 夜晚 外景
深夜,残月半悬,偶有风吹过,叶家小院门环叮当。
门开了,程嘉树走了出来。
月光下,程嘉树眉头紧锁,没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他望着北平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身后传来一声响动,接着是叶润名轻轻的声音:嘉树——
程嘉树回头,看见叶润名也正迈出院门。
程嘉树:睡不着,我出来走走。你怎么也出来了?
叶润名:想家了吧?
程嘉树没有立刻回答,靠在墙上,看着天空的月亮,一朵乌云飘过,月色愈发暗淡。
程嘉树:北平的天空,应该也是这样愁云惨淡吧。
叶润名:家里是不是出事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程嘉树摇了摇头:没事,谢谢。
叶润名:嘉树,自责愧疚无法改变我们的命运。国难当头,需要你我这样的年轻人觉醒振作起来。
程嘉树重复:觉醒?振作?
叶润名:对,觉醒!振作!既然战争选择了我们所处的时代,那么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就有了历史赋予的使命。只要千千万万的年轻人都站起来,用我们的力量铸成铜墙铁壁和刀枪剑戟,团结御侮,就一定能赶走侵略者。
叶润名越说越激动:自由与独立,从来都是用奋斗和牺牲争取的。不管眼下世界如何黑暗,只要抱定坚定的信仰,就一定能实现民族的独立、解放和壮大!
叶润名说着,眼神发亮,程嘉树望着他,钦佩而向往。
月亮钻出了云层,照向大地,一片光洁。
武汉叶家小屋 夜晚 内景
程嘉树坐在桌前,面前摊开了信纸,他转身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叶润名,轻手轻脚开始写信。
程嘉树(画外音):爸,妈,哥,你们现在还好吗?儿子不孝,今日才知家中境况……
写着,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
江边 夜晚 外景
夜色阑珊,马灯火把,闪烁摇曳。大批难民聚集在轮船的登船处,拼命拥挤上船,四五名船员驱赶着难民,放行着一些有船票的乘客,一片混乱。
大大小小的板车和运输车辆聚集在码头上。
方悦容深夜难寐,站在仓库门口附近观看着乱象,心焦如焚却无可奈何。
“睡不着?”裴远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悦容点头:你不也一样吗?
裴远之把外套脱下,披在方悦容肩上:江风大,披件衣服吧。
方悦容:此情此景,又让我想起当年从东北逃出来的情形,一夜之间故土变焦土,黎民百姓背井离乡,妻离子散,家国之恨难以言叙。
裴远之:古人说“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虽然不无激愤,但却深刻控诉了战争的苦难。我们这一代人肩负着国仇家恨,这是时代赋予我们共产党人的使命和职责。
方悦容:说得好。远之同志,让我们共同为我们的同胞,为我们的家国去战斗。
两人并肩望向了不远处的江边,那里依旧是茫茫的难民。
昆明梅贻琦家 白天 外景
梅贻琦正在看一沓设计图纸,他显得焦灼而又疲惫。
韩咏华为他端来了一碗冰糖莲子羹:为了学校新校舍的事,你已经好些天没日没夜了,休息会儿吧,喝碗冰糖莲子羹,降降心火。
梅贻琦长叹口气:可是经费一再压缩,只能一再修改图纸,校舍一日不落定,我这心火就一日降不下来啊……
他拿起汤羹准备喝,这时,楼上楼板裂缝里掉下来许多土碴和灰尘。
韩咏华赶紧拿东西挡在碗上方:楼上又在扫地了。
梅贻琦:现在吃饭没有这“胡椒面”,倒有些不习惯了。
这时,传来敲门声。
韩咏华打开门一看,是郑天挺。
韩咏华:郑先生。
梅贻琦连忙起身:毅生,你们回来啦?
郑天挺:梅校长,梅夫人,我们今天刚刚回到昆明。
韩咏华:文法学院搬回来了,郑先生,我有个小小的要求,能否去你们外文系旁听英文啊?
郑天挺:热烈欢迎啊。等文法学院搬进新校舍,随时欢迎梅夫人大驾光临。
新校舍的话题,却让梅贻琦和韩咏华同时愁容满面。
西南联大新校舍施工工地 白天 外景
一大片仍在建设中的校舍工地。
梅贻琦和郑天挺站在工地前。
梅贻琦叹了口气:由于经费一再缩减,原先的三层砖木结构,现在变为了平房,砖墙也变成了土墙,即便如此,还是不敢保证后续资金是否能顺利到位。所以经校委会研究后决定,除了图书馆和食堂使用砖木结构和瓦屋顶外,其他建筑一律用铁皮屋顶,或直接覆盖茅草。
郑天挺: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设计,那还用得着梁思成和林徽因这样的设计师吗?他们心中一定很不是滋味。
梅贻琦:几乎每改一稿,林先生都要落一次泪,连平日向来心平气和的梁先生也都忍不住发火了。
郑天挺:经费一再削减拖欠,换作是谁,恐怕都无法忍受吧。
梅贻琦叹气:经费再少,校舍再简陋,总还是要盖下去的,不然如何办学?时局艰难,只能委屈大家了。
郑天挺:您掌撑大局,也不容易,多注意身体。文法学院我会设法安顿好的。
昆华中学闻一多住处外 白天 外景
工作人员带着闻一多来到他的住处。
工作人员:由于日军飞机的频繁骚扰轰炸,很多学校先后疏散到外县。亏得如此,我们才能暂借昆华工业学校校舍作为文法学院教室和宿舍。新校舍还未建好,只能请大家将就一下了。
闻一多:非常时期,有这样的环境已经很好了。
说话间,两人正向屋内走去。
这时,门开了,高孝贞走出卧室,紧接着是十一岁的闻立鹤、十岁的闻立雕、七岁的闻立鹏和五岁的闻铭。
闻一多很惊喜:贞!你们总算到了!
三个男孩久别之后都有些羞怯。
闻立鹤喊道:父亲。
闻立雕和闻立鹏还怯生生地站着。
闻一多冲过去,紧紧地把三个儿子挨个抱了一遍:鹤、雕、鹏!
然后又把闻铭抱在怀里,使劲亲了亲:铭女,怎么又长大了一些!
高孝贞已经思念闻一多很久,乍一见,心底的委屈顿时涌出。
高孝贞:你一点都不惦念我们母子!
随即便红了眼眶。
闻一多紧握住她的手:没带你们出来,是我对不住你们!这些日子一想到你们在路上受苦,我就惭愧心痛,从今以后,我们一家人终于在一起了,我绝不再离开你们半步!
高孝贞:我只要你平安。
她对其他几个孩子:还没叫父亲呢。
闻立雕、闻立鹏、闻铭这才相继叫了“父亲”。
闻一多险些泪湿眼眶,把妻子和儿子女儿们团团拥在怀里,一家人久久不愿分开。
闻立鹤:父亲,猜猜母亲给你带了什么?
闻一多忽然吸了吸鼻子:剁辣椒!
高孝贞笑了:猜到你在昆明肯定吃不惯,给你带了很多剁辣椒。饿了吧,饭已经准备好了,快洗手吃饭。
闻一多高兴得像个孩子:哎!
昆华中学文法学院女生宿舍外 白天 外景
宿舍外已经堆了很多行李,文法学院的女生们正热火朝天地搬运行李。
昆华中学文法学院女生宿舍 白天 内景
不大的宿舍里却摆满了床,显得局促拥挤。
女生们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抱怨着……
“这里现在要挤十几个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行李往哪儿放啊?”
“我好怀念听风楼啊……”
“就这还是借来的,学校也不容易,忍忍吧。”
“就是,听说男生宿舍还不如我们呢。”
“也不知道新校舍什么时候才能盖好……”
大家在讨论过程中,只有林华珺和叶润青没有加入,只是在各自搬运自己的行李。
林华珺的行李较为简单,她很快把行李搬到了自己的床铺前,看到叶润青的行李依旧是那么多,习惯性地想过去帮她拿行李。
林华珺:我帮你。
她的手刚要触到行李,叶润青却已经一把抢了过去。
叶润青:用不着。
她一脸冷漠,看也不看林华珺一眼,全然当眼中没有这个人。
一个同学指了指林华珺旁边空着的床铺:润青,你睡这儿吧。
叶润青:不去。
她拎着自己的行李,选了一个离林华珺最远的铺位走了过去。
林华珺也不再勉强,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叶润青准备去门口拿第二件行李,一只手已经抢在了她前面,她抬头一看,是毕云霄。
毕云霄:我来。
他招呼着林华珺:华珺,你需要帮忙吗?
林华珺:谢谢,我行李少,已经搬完了。
叶润青:我行李多,但用不着别人帮忙,我自己搬。
毕云霄尴尬,不说话了,他一手拎两件行李,很快便把叶润青的行李全部搬到了她的铺位前。可是铺位旁边根本没有空间,他只能把行李一件件地摞在一角。
叶润青皱眉:这让我怎么取啊?
毕云霄:麻烦是麻烦了点,但已经比我们男生宿舍强多了。
说着,他拿出了之前随手带着的包,从里面取出了四个洋铁罐。
毕云霄:我们那里很多空降部队。
叶润青:什么是空降部队?
毕云霄:就是臭虫,不光能在地上跑,还能从天而降,地上的还好办,可以像这样——把四个床腿放洋铁罐里,给铁罐里灌水。
一边说着,他已经把叶润青的四个床腿依次放进洋铁罐子里,又给罐子里装上水。
毕云霄:这样它们就爬不上床了。可是空降部队就没办法了。还有虱子跳蚤……
叶润青:哎呀,你别说了,我头皮都麻了。
其他女生也被吸引,纷纷围了上来:毕云霄,你这个罐子给我们也做点吧。
毕云霄:没问题,等我回去再找些罐子,给你们每个人的床腿都安上。
大家纷纷道谢。
毕云霄:也到饭点了,润青,我请你去吃小锅米线,华珺,你也一起去吧。
叶润青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林华珺:不用了,我吃食堂就行,你们去吧。
毕云霄感觉到了两人的关系依旧如冰,只好说道:那好吧。
米线店 白天 内景
两碗热腾腾的香辣牛肉小锅米线端了上来。
叶润青也难得有了食欲:离开长沙就再没吃过这么辣的东西了,这个小锅米线让我想起了长沙的米粉。
毕云霄:知道你想这口,所以才带你来的。不过可惜嘉树、你哥和华珺他们没在……
被他这么一说,叶润青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毕云霄没有察觉到,继续说着:其实我觉得吧,你和华珺没必要这样,大家都是北平一起来的,当初一起开开心心的多好……
没等他说完,叶润青已经把筷子拍在桌上:说完了吗?
毕云霄:我知道忠言逆耳,可是……
叶润青起身就走。
毕云霄:润青,你不吃米线了?
叶润青:留着你自己吃吧。
说着她已经快步离开。
毕云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愣了一会儿,再看看桌上的米线,把两个碗都端在自己面前,大口吃了起来。
昆华中学男生宿舍 白天 内景
宿舍门虚掩着,里面只有文颉一人,他正在换衣服,他脱掉外套,露出最里面的内衬,只见内衬已经破旧不堪,打满了补丁。他从箱子里小心翼翼选出一件最新的外套……
正在这时,门忽然被推开,舍友们回来了。
文颉迅速把外套披在内衬上,背过身去赶紧扣衣服……
李丞林正在和舍友们聊着天:听说学校正在征集校歌歌词,你们有兴趣投稿吗?
舍友甲:校歌歌词我们学生也可以投稿?
他们聊天的功夫,文颉已经穿好了外套,现在的他,衣着光鲜,任谁也看不出他衣服里面居然是那样破的一件内衬。
文颉又对着镜子仔细地梳了梳头。
李丞林:当然,无论师生,都有资格投稿。
舍友乙:那我一定要参与,不能给我们文法学院输了阵。
文颉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打扮整齐后,准备离开宿舍。
舍友丙:文颉,你去哪儿啊?
文颉:去食堂。
说着已经离开了宿舍。
舍友丙:吃个饭搞得这么隆重?
大家都觉得很不解。
昆华中学文法学院女生宿舍外 白天 外景
一双纤手正在晾床单,阳光洒在上面,床单很干净,只是上面已经因为使用时间过久而出现的破洞。
晾床单的人正是林华珺。
“华珺……”文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林华珺回头:文颉?
文颉: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去食堂吧。
林华珺:还真是。那就一起去吧。
文颉开心。
昆华中学食堂 白天 内景
正是开饭时间,食堂里师生们已经络绎不绝。
文颉和林华珺来到售饭地点。
文颉殷勤地拿过林华珺的饭盒,把两个饭盒一起伸到了食堂师傅面前,食堂师傅是双喜。
双喜看到了林华珺,欣喜地:林小姐!你们回来啦?
林华珺看到双喜也很高兴:是啊双喜,你现在是食堂的厨师?
双喜点头:从步行团回来后,我就一直待在联大的后厨了。
林华珺:你能留在后厨,对我们这些北平来的师生来说,绝对是件享口福的事。
双喜:林小姐,你说话总是这么好听。对了,我家少爷去了武汉,听说武汉现在不太平,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回来?
文颉注意到林华珺的脸色明显暗淡了下来。
林华珺:我可以帮你去校务处问问情况,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跟悦容姐、裴先生、润名他们一起去的,不会有事的。
双喜:谢谢林小姐。
文颉:可以帮我们盛饭了吗?
双喜也换了脸色,很程式化地:大众厨房每月6元,小厨房每月9元,选哪个?
文颉:还分大众厨房和小厨房,有什么区别?
双喜指着眼前被分放在两边的两类菜:这边是大众厨房,这边是小厨房。
可见两边菜色确有差异,小厨房的油水要丰厚得多。
文颉:我们选小厨房。
林华珺:文颉,小厨房太贵了,还是选大众厨房吧。
文颉:大众厨房伙食太差了。这样吧,多出的三元我帮你出。
林华珺:你每月的贷金就那么多,还要读书,还是省着点花吧。双喜,我就选大众厨房。
双喜:哎。
他给林华珺盛饭菜。
文颉:其实你也可以申请贷金,学校设立贷金是为了让我们这样的学生生活能稍微好过一些,你没必要这么苦着自己。
林华珺犹豫着。
文颉:哪怕是多买几本书也可以啊。
林华珺动摇了。
校务处 白天 内景
林华珺来找郑天挺申请贷金。
郑天挺:你不光能申请贷金,还能领到一笔奖学金。
林华珺:奖学金?
郑天挺:这是云南省主席龙云为清寒大学生设立的龙氏奖学金,你的成绩和条件完全符合。
说着,他将一个装钱的信封交给林华珺。
林华珺:没想到龙先生不仅对我们学校帮助颇多,连我们这些贫寒学子的生活也都体恤入微,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对他的感激之情才好。
郑天挺:好好读书就行,龙先生是一个真正重视教育的人,你们好好读书,就是对他最大的回馈。
林华珺点头:郑先生,方老师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郑天挺:他们昨天刚发来电报,运书的船出了问题,叶润名的父亲正在想办法解决,所以暂时都还滞留在武汉。
林华珺:武汉目前的形势……他们不会有危险吧?
郑天挺:学校也很担心,已经发电报让他们尽快回来,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目前还没收到回复,只能等消息了。华珺,你也别太担心了,一有消息我就第一时间告诉你。
林华珺点头:谢谢。
武汉叶家堂屋 白天 内景
叶父:这段时间,日军一路向武汉推进,长江两岸匆忙撤出的人员、设备全部滞留在宜昌,准备入川,我已经给你陆伯父打过电话了,虽然他们航运公司已经倾尽所有,投入到这次的入川大撤退中,但还是帮你们找到了一条能运书的船,今晚就能到。
叶润名欣喜:您费心了!我这就跟嘉树去通知裴先生和方老师。
他和程嘉树兴冲冲就要起身。
“润名……”叶父喊住了他。
叶润名停下,看着父亲: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叶父和叶母对视了一眼。
叶父:你的理想抱负,你提的一切,我都尽量理解并满足你。我跟你母亲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先别急着拒绝……
叶润名:父亲、母亲,你们有什么就尽管说吧。
叶母:润名,你和嘉树能不能不要着急跟船一起走?
叶润名愣了。
叶母:能答应我们吗?
程嘉树也看着叶润名,等待他的决定。
望着父母殷切甚至带点乞求的眼神,想到以前父亲的骄傲,母亲的优雅,再对比如今,叶润名终究不忍。
叶润名终于点头:我答应你们,在家再待一天。
程嘉树也只好点了头。
叶父和叶母长长地松了口气。
江边仓库 白天 内景
方悦容和程嘉树正在一起整理书籍和教学仪器。
程嘉树:姐,我决定不回家了,把书运回学校后,我就回去好好读书。
方悦容端详着程嘉树:真是这么想的?
程嘉树点点头:这几天我在叶家,亲眼看到叶家的变化,再想象一下咱家的变故。国家和民族不够强大的时候,家庭和个人的命运,只能像江中的小船,风浪一起,要么被掀翻要么被吞噬,自己半点也做不得主。
方悦容点头:战士的武器是枪炮,学生的武器就是知识,把敌人赶出我们的土地,把我们的国家建设强大,我们的后代,就再也不受这战乱之苦了。
程嘉树:姐,我记住你的话了。
方悦容舒了一口气:嘉树,你长大了。
裴远之和叶润名走进仓库,叶润名叫了一声:方老师,嘉树——
方悦容和程嘉树回过头:船找好了?
裴远之笑着点点头:船明天就到!
几个人都很开心。
叶润名走到裴远之的身边。
叶润名:裴先生,有件事情和您商量。
裴远之:你说吧!
叶润名:我们在文法学院发展的六名优秀学生已经通过了组织审查,可以入党宣誓了,您看何时举行宣誓仪式?
裴远之:等文法学院搬回昆明,再加上昆明校区的三名优秀学生,他们九个人可以一起宣誓入党!
叶润名:裴先生,您曾经告诉我,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现在我们的组织在逐渐壮大,相信未来的中国必定是红色的中国!
裴远之:润名,就算在最漆黑的夜里也都会有一盏明灯,红色的中国就是那盏明灯!
叶润名:我盼着呢!裴先生!
裴先生:咱们抓紧时间收拾书籍和仪器吧!
程嘉树远远望着叶润名,若有所思。
江边码头仓库 夜晚 内景
月光照射进仓库,一片冰冷。
叶润名将一盏马灯挂在架子上,回头望着远处正在整理书籍的程嘉树。
叶润名拿出两个面饼走到程嘉树身边,递给了他一个面饼。
叶润名:吃点东西吧!
程嘉树:你真的不回云南了?
叶润名点头。
程嘉树:想好去哪儿了吗?
叶润名:延安。
程嘉树:延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叶润名:延安是我理想中的世界。那里没有阶级,人人平等,我想去看看那个我从未见过的世界。
程嘉树:没有阶级,人人平等?这简直就是乌托邦。现在的中国,真有这样的地方?
叶润名:等我到了延安,我会把自己所有的见闻都写信告诉你,告诉华珺。
无意中提及林华珺,两人都沉默了。
程嘉树: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也许你跟她不会分开。
叶润名:你可以这么想,但不需要自责。已经过去的事情,不可以用如果来假设。我爱华珺,但我心中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这对华珺不公平。也许正是你这个爱情至上者的闯入,让我明白我和华珺做知音比做恋人更合适。我和华珺分开,表面上与你有关,但其实又无关。
程嘉树沉默地吃着面饼,喝着水。
叶润名:时势弄人,从北平沦陷那刻起,我们每个人的命运就已经不可能再沿着原来的轨道前进了。就比如你,当初一心想回美国,不也跟着我们西南联大一路从长沙到昆明,再到蒙自,最后还跟着我来了武汉吗?
程嘉树:说起来真的要谢谢你。感恩这一路,你如师如友的宽容和友谊。对将来,你有自己的坚定追求,更让我敬佩和羡慕。
叶润名:那你对将来怎么想?
程嘉树:我想做个有用的人,只是……我还不知道怎么做一个有用的人。
叶润名笑了笑,拍了拍程嘉树的肩膀:你会知道的。
程嘉树:你呢?
叶润名:我想将来总会有一天,这片孕育我的长江,没有战争,重新回到我记忆中的“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总有一天我们南迁的联大能够北归,我们和千千万同胞可以回家。再也没有军阀混战,只有和平、平等!(无限憧憬地)嘉树,这世界上有一种光,能照亮大地万物,能温暖每个人的心,那是和太阳一样灿烂的光芒,我一直寻找它……
程嘉树听他所说,不由心向往之。
江边 白天 外景
程嘉树、叶润名、叶润名父亲、裴远之、方悦容以及七八个搬运工将满载书籍和教学仪器的几辆推车推向远处的船只。
裴远之:(对叶润名父亲)叶先生,您帮我们找来的这艘船,对我们西南联大是雪中送炭,感激不尽!
叶父:国家危难,本该同舟共济,无分彼此。时间有限,大家快搬运装船吧。
众人来到船舷,开始将书籍和教学仪器搬运上船。
叶润名和父亲一起抬着一箱书籍走向船舷。
叶父:润名,你妈妈今天去菜场买菜了,晚上要好好给你做顿饭吃!
叶润名:我最爱吃妈妈做的热干面!
叶父:你从小就馋热干面!妈妈准备了!
叶润名:我只能在家多待一天!您和妈妈别怪我!
叶父:(忍住伤感)能多待一天也好!我和你妈知足了!
叶润名:爸,你和妈妈年岁大了,好好照顾自己!
叶父:知道!
这时,几架日机飞抵,朝着远处江上夜色中的船只投弹轰炸……
大家一起伴着远处的轰炸不停搬运,终于,就剩最后几箱了。
程嘉树和叶润名抬头看向天空。
日机投弹结束,准备飞离。
程嘉树和叶润名搬着最后几个箱子,向船上跑了过去。
叶润名冲在前面,刚跑上踏板。
就在这时,一架日机发现了这艘船,机枪俯冲扫射。跑在前面的叶润名正好看到这一幕……
叶润名:嘉树,小心!
他转过身去,一把将程嘉树推向了岸边。
叶润名被子弹击中,掉落江里。
程嘉树、叶父同时:润名!……
江面一片血红……
水中。叶润名猛然跌入水中,带出一阵气泡,身上的弹孔汩汩冒血。他身边水中,一些被炸毀的教学仪器和书籍也跌入水中,在漂浮,一颗颗日军子弹在水中穿梭,画出白色的弹道轨迹。
水中。猛然,又一颗子弹击中叶润名的胸口,一股鲜血喷射出来,在水中形成一道红色的水雾。
水中。叶润名在水中漂浮着,脸色苍白,上方水面上投射进水中一些阳光,闪烁不定。终于,叶润名逐渐下沉,下沉,最终消失在黑沉沉的江底。
书店 白天 内景
“啊……”林华珺轻叫一声,她的头撞在了书柜上。
文颉紧张地:怎么了?
林华珺:没事,撞了一下。
文颉:撞哪儿了?额头吗?
他想察看林华珺的额头,被林华珺躲开了。
林华珺:没事儿。
她把书柜最底下那本书抽了出来:找到了!
那是一本战国作家宋玉的《神女赋》。
林华珺:这本《神女赋》和上次的《高唐赋》,应该足以让我们了解这位高唐神女了。
文颉点头:没想到这都能被找出来。这下闻先生《神话与诗》里高唐神女传说之分析的素材应该够用了。
林华珺点头。
文颉:庆祝一下,我请你去喝茶吧。
林华珺点头:这倒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两人边说着已经登记完成,走出书店。
昆明街头 白天 外景
两人边走边说。
文颉:前面就是凤翥街,我们学校旁边一条龙翔街,一条凤翥街,开满了大大小小的茶馆,很多老师同学没事就在这两条街的茶馆讲课、讨论、温书。我带你去看看,回头我们也可以常来。
林华珺点头,她有些莫名的心神不宁。
旁边传来声音:左边一点,太左了……
林华珺听着有些耳熟,闻声抬头一看,只见一家新开的茶馆正在挂招牌,下面,一个女孩正背对着他们指挥着,招牌上写着偌大的两个字——“润茗”。
林华珺心中一动,嘴里默念道:润茗……
这时,那个正指挥挂招牌的女孩回头,看到了林华珺:华珺姐!
林华珺看到她后也颇为意外:阿美!
润茗茶馆 白天 内景
阿美端着茶壶、茶杯来到桌前,林华珺和文颉已经坐好。
阿美:来,尝尝本店老板娘亲手沏的普洱。
林华珺:阿美,你怎么突然来昆明开茶馆了?
阿美:华珺姐,我听说你跟叶润名分手了,对吗?
林华珺点头。
阿美:也就是说,你不再是他要娶的人,他也不再是你要嫁的人了?
林华珺:对。
阿美:所以我来昆明开茶馆了,我想在这里等叶润名,我知道他不会回蒙自了,可他肯定会回昆明的。
看着她满脸的期冀,林华珺欲言又止。
阿美想起什么,快步跑进屋,不一会儿,她拿着一个厚厚的本子出来,放在林华珺面前,林华珺翻开一看,里面全是歪歪扭扭的稚拙的字迹。
阿美:润名说过让我好好读书,我每天都读书练字,这是我这段时间练的字,华珺姐,你说润名回来看到了会不会高兴?
林华珺:阿美,如果润名很久都不回昆明呢?
阿美的表情丝毫未变:没关系啊,我会一直等他,他总会回来的。
林华珺:你就一点都不怕他不回昆明了吗?
阿美:我不怕,我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等多久我都不怕。华珺姐,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也会跟我一样,只想跟他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林华珺看着阿美,深受触动。
这时,街边突然传来报童的声音:武汉沦陷!日军三面围城,委员长下令放弃武汉!
林华珺大惊,赶紧过去:来份报纸。
她拿过报纸一看: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武汉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宣布“我军自动退出武汉”……
她想到什么,突然狂奔离开……
校务处 黄昏 内景
郑天挺正在低头看报。
林华珺气喘吁吁地进来:郑先生!有没有润名和嘉树他们的消息?武汉沦陷了,他们怎么样了?
郑天挺:别担心,有电报来,说书和仪器已经顺利运出,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了。
林华珺终于放心。
昆华中学文法学院女生宿舍 夜晚 内景
林华珺走回女生宿舍。
叶润青手里正拿着份报纸,神情担忧,坐立难安。
林华珺注意到了,开口道:我问了郑先生,书和仪器已经运出武汉,润名他们在回来的路上。
叶润青:我哥的安危不用你担心。
嘴上这么说,但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昆华中学 白天 外景
一辆军车停在了昆华中学门口。
车门打开,几双油光锃亮的军靴相继从车上迈了下来。
学校里,女生们纷纷回头看向车的方向,报以惊艳的眼神,交头接耳……
走在正中间的是罗恒,罗恒和贺飞等四位航校的同学,身穿空军制服,走在校园里,道不尽的青春昂扬、英姿飒爽,沿路引来无数眼球。相比在长沙,罗恒成熟了许多,眉宇之间更添了几分英气。
罗恒拦住了一位学生:同学,请问文法学院的教室怎么走?
学生指着一个方向:那边就是。
昆华中学教室 白天 内景
学生挤满了课堂,就连教室外也站满了听课的人。
黑板上写着“中国古代神话讲座”,旁边被摁钉钉着一整张的毛边纸墨画,上面是女娲画像,讲台上,闻一多正在绘制伏羲的画像,口讲指画,有声有色。
闻一多:总观以上各例,使我们想到伏羲、女娲莫不就是葫芦的化身,或仿民间故事的术语说,是一对葫芦精。于是我注意到伏羲、女娲二名字的意义。我试探的结果,伏羲、女娲果然就是葫芦。因此,我的第二个结论就是,伏羲、女娲是葫芦的化身。
同学们听得很是讶异。
这时,下课铃响。
闻一多:今天的课就上到这,下课!
他把画像收进随身的布袋中,离开。
叶润青正在整理笔记,忽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她抬头看过去,只见很多女生都围在门口,被她们围在中间的,是几个身穿空军制服的人。叶润青不以为然。
就在这时,罗恒看到了她,开心地喊道:润青学姐!
叶润青定睛一看,认出了他:罗恒!
罗恒大步向她走了过去。
一众女生纷纷向叶润青投去了艳羡的眼神。
叶润青: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来了!
贺飞:哪儿顾得上啊,一听说文法学院搬回昆明,他就迫不及待赶过来看他的润青学姐了。
叶润青看着贺飞,她并不认识他。
罗恒微微有些脸红:介绍一下,这是我航校的学长贺飞。
罗恒正想介绍叶润青。
贺飞:这位不用介绍也知道,就是你挂在嘴边的叶润青小姐嘛。叶小姐,你好。
叶润青:你好。
两人握手。
罗恒:你哥呢?还有华珺学姐、嘉树学长他们呢?
叶润青原本挂着笑容的脸拉了下来。
罗恒有些不解。
林华珺的声音响起:罗恒!
罗恒看过去,只见林华珺正在角落里看着他。
罗恒:华珺学姐!
林华珺:一年不见,我险些认不出你了。
贺飞:让我猜一下,这位就是北大才女林华珺。
林华珺:你好。
贺飞:久仰大名。
林华珺看向贺飞:听说你们航校迁到了昆明?
罗恒:早就迁过来了,已经更名为中央空军军官学校了。嘉树哥他们呢?
林华珺:嘉树和润名去武汉帮学校运书了。
罗恒:那可惜了,我们学校今晚举办舞会,我想邀请你们参加,华珺学姐、润青,你们不会拒绝吧?
没等林华珺回答,罗恒:云霄哥应该在昆明吧,帮我邀请他一起去,六点我来接你们。
昆华中学文法学院女生宿舍 白天 内景
叶润青已经换好了礼服,她转头一看,林华珺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只不过,她换上的虽然已是她最好的衣服,但上面依旧有补丁。
叶润青心下恻隐,纠结了片刻,拿起自己的一件礼服,扔到了林华珺床上。
林华珺微微笑了笑,拿起了礼服。
昆华中学 文法学院女生宿舍楼下 白天 外景
文颉来到女生宿舍楼下,手里抱着一沓书和一些水果。
迎面,林华珺和叶润青从宿舍走出来。
由于换上了一身华服,文颉一下没认出林华珺。
林华珺看到了他:文颉?
文颉这才认出她:华珺?
他看清了林华珺身上穿着叶润青那件华贵的礼服。
罗恒和贺飞(还有毕云霄)站在车旁等待,叶润青先走了过去。
文颉问林华珺:你这是要出去?
林华珺:对。
罗恒看到叶润青很惊艳,呆呆地看她,都忘记开车门了。
叶润青:怎么?不邀请你学姐上车?
罗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道歉:对不起。
他打开车门,请叶润青上车。
文颉对林华珺:你们这是去哪儿?
林华珺:罗恒请我们去参加他们航校的舞会。
罗恒喊道:华珺学姐,快上车!文颉,一块儿来吧。
文颉看了看自己身上朴素的衣服,又看了看玉树临风的罗恒和贺飞:算了,哪有穿这样参加舞会的。
林华珺:这有什么?
文颉酸溜溜地:你不也换了衣服吗?
林华珺语塞。
文颉:你去吧。
文颉转身离去,贺飞和罗恒很绅士地邀请林华珺坐进了军车。
文颉回头看着林华珺坐着军车驶离,心中充满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