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就算是主角,也逃不过欲扬先抑的命运。
严言迎着暴风雪去湘艺馆,手中的油纸伞刚出门就被狂风吹散架了一把。
主仆三人顶着狂风到了湘艺馆,远远就看到严思月跪坐在门前,周围竟无一人,都随着温贵人缩在室内看严思月的笑话。
她的脸颊红肿着,嘴角还挂着血,身上落满了雪,像个雪人似的跪着,精心整理的发丝都贴在脸上,好不狼狈。
她一路过来想了很多,若是直接过去询问,严思月必定会以为她是来看笑话的。
若是不去,严思月会认为她是严府的弃子。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索性一过去就站在严思月身边,将伞砸在地上。
“都给我出来!”严言暴喝一声。
宫人看看温贵人,又看看严言,拿不定主意。
都弈提高嗓门喊道:“都听不懂郡主的话吗?叫你们出来!”
所有宫人都纷纷与严思月一起跪在了雪中。
温贵人怒笑道:“怎么?姐姐做错了事,还受不得惩罚了?”
严言佯装气恼,道:“无论我长姐做错了什么,也用不着你来教训!今日之事,我会告知陛下。”
严言怕自己在严思月面前露了马脚,说完也不等温贵人反应,就让红雀和都弈带着严思月先走。
严思月被折磨的失神,任由红雀摆弄。
严言提着的心总算放了回去,只要不让严思月觉得她是来看笑话的怎么都好。
她知道严思月极看中脸面,所以也没跟着去,她自己一人先回了和关阁。
严思月六神无主的举着伞走回偏殿。
麦冬瞧见严思月回来,忙将热茶倒进茶杯。
待严思月将手里的伞丢开,她才看到了严思月的的狼狈。
她的手一松,杯子应声掉落在桌子上,杯子里的水顺着桌布滴落在地面。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严思月自嘲一笑:“没事,只不过是被人拉在院子里掌掴,又被罚跪在门前罢了。”
“是谁!是谁敢做这样的事!我去告诉皇后!”
“是温贵人。”
麦冬闻声愣在原地。
她们再如何在宫中横着,也不敢去招惹陛下的妃嫔。
“小姐,严大人已经进宫了。”屋外又走来一个低盘发髻的侍女。
“阿香,父亲为何会进宫?”
阿香抿了抿嘴,说道:“您出事儿的事情传到了和关阁,严统领也在,据说生着气便回了府,请老爷来宫里为您主持公道。”
“都传到了和关阁……”严思月喃喃自语。
“老爷还是在乎您的。”麦冬说道。
“呵,他在乎的是严府的面子,怎么会是在乎我这么一个庶女。事情都已经传到了和关阁,想必现在宫中都在看我的笑话吧。”严思月冷冷的道。
“不会的小姐,宫中人只会说温贵人行事没有分寸,绝不会说您什么。”麦冬安慰道。
严思月擦去淤在眼角的眼泪,说道:“阿香,此事先不必通报于皇后娘娘,这点小事不必劳烦娘娘操心。”
阿香应声,自觉退去,房中只留下麦冬一人。
“小姐为何不告诉娘娘,皇后娘娘还能给小姐主持公道。”麦冬问道。
“皇后娘娘才不会管我的闲事,范家与许家交好,皇后娘娘若是知道,还会叫我去给温贵人道歉。”
“怎么会这样……”麦冬叹道。
狂风刮了一夜,宫门的灯笼都被吹落在街角,雪花也不再是飘落而下,而是被凌冽的风吹着,统统黏在了门上。
霜不像霜,雪不像雪。
天气不好,皇上也免了早朝,只叫了几个人在养心殿里论事。
“陛下,戎族此举许是真的为了防卫图。”
“绝无可能,戎族会有这么好心?他必定是以新建的防卫图为目的,实则是探查边境的实力。”
皇上迟疑片刻,道:“那是派兵还是不派兵,不派兵,那边境的实力如何?”
“陛下,若是此次戎族仅是为了试探实力,那边境的军力足够,若是戎族以骚扰为目的,边境的情况岌岌可危,不如派左柳将军前去支援。”
“不可。”严治竹打断道,“西乐府那处的襄族也在虎视眈眈,若是将左柳将军派去边境,西乐府也将陷入险境。”
“那你说,派谁去?总不能将魏青朝派去边境。”许相急道。
皇上清了清嗓子,“魏青朝不可,他随了他父亲,是个奇才,但也是我们启盛的最后一张底牌,除非垦宜领军,决不可让魏青朝暴露于边境。”
魏青朝不能去,左柳也不能去,如此一来,只有提拔新人了。
许相试探的问道:“严暮云能否担的此重任?”
“不可”
“他不行”
皇上与严治竹异口同声的道。
皇上看了严治竹一眼,道:“暮云尚未上过真正的战场,若面对戎族大面积进攻,暮云毫无还手之力。”
“是,臣也如此想,暮云难以担当重任。”严治竹回道。
许相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走这一遭,“或者,陛下派皇子去?皇子平日也练习骑射,去了边境不仅能鼓舞将士们的气势,也算是一次历练。”
范习说道:“若说到皇子,大皇子有过领军作战的经历,二皇子性子果决,三皇子善于谋划,也适合,七皇子虽是年纪小,但却骁勇善战。”
“臣觉得不如先挑副将,选了随军的副将,再决定是哪位皇子。”严治竹说道。
“朕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皇上抬眼看了许相一眼,“许长明。”
许相收紧了眉头:“长明性子算是跳脱的,我只怕他拖累皇子。”
皇上笑道:“无妨,这一次不过是为了试探戎族的目的罢了,朕想过了许长明作为副将最合适。”
“那陛下想派哪位皇子去?”严治竹问道。
“朕原想让四皇子去,可四皇子还需要照顾兰贵人,若是七皇子去,未免有些大材小用。既然有许长明作副将,朕想着,不如让二皇子去。”
人选出乎大家的意料,都沉默不语。
“二皇子虽然庸懦,但此次出军,许是对他的一个历练,朕希望他从战场上回来能变个模样。”皇上笑道。
皇上这是打算送一个功劳给二皇子,二皇子做事果决,却不会筹谋,定下许长明做副将,也是给二皇子送了一个脑子。
“人选既定,众爱卿尽早开始准备出兵事宜吧。”
“是,臣告退。”众臣齐声回道。
过了晌午,狂风骤停,皑皑白雪铺了一地。
严思月昨日的罚跪之后,便一病不起,高热不退。温贵人不知给太医院放了什么话,麦冬跑了几次太医院,都无太医敢来。
走投无路之下,麦冬求到了严言这里,严言听闻此事,立刻叫都弈带着麦冬去太医院求医,这才有太医前去。
许长明横在榻上,“没想到你那趾高气昂的长姐,也会有这么一天。”
“风水轮流转,我劝你小心。”严言损道。
许长明坐起身,“你说陛下怎么想的,为何要让二皇子监军,这不是胡闹吗?”
“应是他母亲柳嫔的缘故,庸懦只是二皇子的外表,残暴才是他真正的模样,许长明,你一定要谨记这一点。”严言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许长明的心头跳了一下,尽管知道严言不是在说玩笑话,但还是没放在心上。
许长明拖了个长音,“我知道了。”
“二皇子的自私不是你能想象到的,我劝你最好收敛锋芒,能让则让。”严言见说不动许长明,无奈叹道。
二皇子前世做的混账事真的不少,严言前世所听到的事儿,都是以二皇子为首。
带着手底下的人公然从回烟楼里抢人,当众挖苦唱歌舞剑的歌姬,宫里调戏皇上的妃嫔,这都是二皇子做出来的蠢事。
别的皇子在陵阳城里遇上个纨绔子弟,或是个霸道的,都会暗暗记下,回头算账。或是当场亮明身份,以震慑对方。
但二皇子不同,遇到这种人,他直接就让侍卫当街砍死。陵阳城里的纨绔子弟最怕碰见的就是二皇子,死在二皇子手里的纨绔没有三十也有二十。
许长明的性子虽然温和,无论是那个皇子都能与他说上一二,就算是李桢也定会给他几分薄面,唯有二皇子,立场不同不说,二皇子又是个蠢的。
皇上想让许长明做谋划的那一个,可惜二皇子为人自傲,绝不肯听许长明一句。
许长明此次出兵,严言心中总有些不安。
许长明忽然凑到严言的脸前:“不至于吧?我去趟边境而已,你就这么舍不得我?”
严言不知哪来的好胜心,使得她一步不退的直视这许长明的双眸。
许长明轻咳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严言清澈见底的眼睛。
“舍不得你就说嘛,何必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我。”
许长明将扇子遮着侧脸,故意冲严言眨了一下眼睛。
“有病。”
许长明摸了摸自己有些微微发烫的脸,一个劲儿的扇风。
“喂!我过些天出征,你会不会送我?”许长明用扇柄勾了一下严言的玉佩。
玉佩在严言腰间晃来晃去,伴随着严言的一声冷哼慢慢的停滞。
那是一枚圆形的玉佩,中间镂空刻着“言”字,四边都用细小的花瓣填满。
许长明怎么看都看不出那是什么花,但那玉佩的粉色流苏极其显眼,许长明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严言。
他坐在高高的马上,将悬着长缨的头盔夹在腰间,他远远的看着那身穿月白金纹袄裙的姑娘,在人群中十分耀眼。
他以为是那身衣服太过耀眼,却不知,觉得那身衣服耀眼的只有他一人。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一个郡主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之中,若是遇上些歹人,她该如何脱身。
他强忍着跳下马来的欲望,夹紧了头盔,看着她,路过她,最后再回头,看着她嘴角弯弯的笑。
他细细一想,好似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对他笑,自他们认识一来,她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
从一开始的斗嘴,到后来的拳打脚踢,她什么时候舍得对他这样笑过。
想起这一年的从春到冬,他也忍不住弯了眉眼。
眼前就是最后一道城门,过了这道门,他不知再回来是什么时候,他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前些天就该好好道个别,再去蹭一顿饭。
他知道那身影现在已不在人群中,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看到那不断在移动的白金身影冲他挥了挥手,他肆意的笑起,狠狠的拽了一下手里的缰绳。
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一声马啸响彻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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