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若得龙胎,以此物传递
良久,若梨确定庭院无人了,方从蔷薇拱门后头走出来。
秋日的露水湿了她的外衫。
她怔怔地站在那木罕被掳走的地方。
其实,一炷香的工夫前,她就巡防回来了。听见动静,她藏在暗处,细细听着。她听到了那木罕与忽穆烈的对话。
那木罕呼救时,她险些就不可抑制地冲出来了。
然,她还是忍住了。
那木罕对她情深意重,她懂。她曾想过将那木罕和念北送走,但那木罕执意不肯。这令若梨十分焦灼。一则,狼牙丢失以后,她害怕中原这边知道那木罕身份的人越来越多。届时,西狼攻打临安,大战当头,若是朝廷别有用心之人利用那木罕的身份,对她发难,她无法向众人解释;二则,战火无情,她作为守城主将,抵御外敌是首要,定然分不出太多精力保护家人,若他和念北在混乱中被伤及,当如何是好?
为国浴血,是她的使命。却不是那木罕和念北的。
她不愿他们跟着她一同涉险。
如今,他们被忽穆烈带走,是最好的安排吧。
起码,忽穆烈念及骨肉之情,不会伤他们。
尽管她不想与他们分离,但她更希望他们安然无恙。
若梨心中,交杂着不舍与释然。
作为敌人,于邦国大义上,她痛恨忽穆烈,是他带兵入侵,才有了汉家山河的破碎。
但作为战将,她不得不承认,忽穆烈是个出色的对手。
他从始至终,目标清晰而明确,头脑冷静得可怕,就像黑夜里,窥探着猎物、伺机而动的雄鹰。
他懂得如何震慑汉人,挥师东进,攻城掠地,一鼓作气。
他也懂得如何利诱汉人,贾升投降,他一出手就给了贾升“右相”的高位,并放出话来,所有向西狼投诚的汉官,做了西狼的臣子后,官阶一律上升三级。
他有极强的号召力。西狼的士卒,把他看作天神,绝对的忠诚。
有他在一日,西狼的军队就一日无坚不摧。
若梨明白,守卫临安,必然是一场大战、血战。
凶多吉少。
但她别无选择。
哪怕整个汉廷的官员都投降了,她白若梨也不能投降。
为了砚山,为了九郎,为了故土黑水镇,为了沙场所有与她一道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若梨踱回念北的小床上。
此时的小床空空荡荡的。
每次她从外头回来,念北必是欢喜地奔过来大喊“阿娘”的。有时念北睡了,听见她的脚步声,也会迷迷糊糊伸手,道:“阿娘,抱一下”。
若梨趴在女儿的小床上,眼泪浸湿了褥子。
念北,念北,我的孩儿,娘这辈子还能跟你们父女俩团聚吗?
勤政殿。
小五与刘恪商议完要事,已然是子半了。
茶盏里的茶,续了又续,已淡得没了滋味儿。
灯台上的灯油,添了又添,灯芯颤巍巍的。
“爹爹,时辰已晚,我送您回去安歇吧。”小五道。
刘恪进宫后,小五将其安排在延和殿居住。那里宽敞,房屋众多,能住得下刘恪和飞雪门的一众人等。
刘恪摆摆手,道:“不必送。爹爹识路。”
小五坚持:“要送的。”
刘恪只好由他。
将刘恪送去延和殿,小五折返回来。途经御湖东北角,下起了微雨。湖里的残荷,在微雨里有几分凄楚的倔强。
小五想起一首诗来。秋风吹白波,秋雨呜败荷。平湖三十里,过客感秋多。
灯火凄凄,他站在残荷之前,思及汉廷的命运,一时间,无限唏嘘。
随身内侍不断劝他莫要淋雨,龙体为上。
小五觉得甚为聒噪,便打发内侍离去了。
少顷,贾竹晚撑着伞走过来。
自上次她自请凌迟后,小五解了她的冷宫禁足。
小五道:“这么晚了,你出来做甚?这似乎是你与朕第二次偶遇了。”
上次,是在御花园,与她玩耍的小鹿撞到了他。
贾竹晚摇头,道:“这次不是偶遇。臣妾在长门宫的阁楼上,看见官家在此赏枯荷。臣妾便来找官家。”
“你倒是坦诚。”小五说着,想起,此处荒僻,确离长门宫颇近。
“当然,臣妾绝不会向官家撒谎。”
“你这么晚了,为何还没安歇?”
“心中有事,睡不着……”贾竹晚顿了顿,道:“官家不答应处死臣妾,臣妾回宫后想了很久,虽死不得,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臣妾想请官家派人去找臣妾的父亲。”
小五冷哼一声,道:“你父亲自从叛了国,哪里还敢见汉廷的人?他怕朕派人刺杀他,躲都躲不及。”
“以此物诱之,他不会不见。”贾竹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
“这是何物?”
“一枚平安锁,一封手书。”
“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让你父亲回心转意?”
贾竹晚道:“臣妾在信中说,臣妾怀了官家的孩子。”
那枚平安锁,是贾竹晚幼时之物。进宫前,贾升曾叮嘱过女儿,有朝一日,若得龙胎,以此物传递,好叫他欢喜。
贾竹晚用这种方式,骗她爹,让她爹以为,女儿得宠了,他在汉廷仍有退路。
小五惊了惊。
这时,他见一个人影,从湖边闪过。
那人的发饰,身形,皆不似汉人。
小五心下一动,战火当前,难不成是西狼派来的刺客?
他一边解下腰间令牌,吩咐贾竹晚去喊侍卫,一边冲上前,追赶那人。
谁也不会想到,那人是忽穆烈。
他从方府出来,便蒙着面,飞檐走壁,寻了个偏僻处,进了宫。
前番派巴图来找乌兰,巴图没有找到。
他斥责巴图无用。
今夜,他亲自来找。他相信乌兰一定还在宫里。
他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这次也要将乌兰接回去。他不能重复大理国灭时的难堪。
没想到,深更半夜,能在宫苑角落被小五撞见。
小五追上他,便一剑刺过去。
两人厮打起来。
越发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