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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生死关头,江山到底落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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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前,在马厩里,她驯服了他的马。

    她跟他说,驯马,最关键的是先稳住自己,才能稳住马,死死地揪住它,从心理上降服它。

    廿多年了,他还是没能驯服她,没能得到她的心。

    他是失败的。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夫妻一场,他越到弥留之际,越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心,他这辈子只真正爱过一个女人,就是她。

    因为爱她,所以一次次找借口,不杀她。这不是做君王该有的理智。

    因为爱她,明明知道她是忽穆烈的养女,还是封锁消息,不愿旁人知道她的身份,保留着她的皇后之尊。

    因为爱她,在建康驿站,说了那么多狠话,要与她互相折磨。

    因为爱她,把在她身上不敢倾泻的宠溺,统统给了知意。

    因为爱她,孩子气地报复段义平,让段义平在祈福寺敲了十多年的钟,让段义平明明与她离得很近,却不得相见。

    因为爱她,他总是幻想,有一天,她也能同样爱他……

    够了。

    到这一步够了。

    从他发病,到现在,她已经照顾了他这么多年。

    现在,他们共同的孩子没了,他也快要死了,这座宫廷就是一副巨大的活棺材,他还留她做甚?

    她该跟她真正所爱的人离去了。

    昭阳啊昭阳,除了放手,我没有更好的,能送给你的东西了。

    窗外的夜色,像一只潮湿的、冰凉的手,缓缓地爬进来。

    殷鹤道:“官家对皇后,是否太过恩慈?”

    “罢,阿鹤,不提这件事了吧。朕的头,晕眩得很,抬不起来,手脚亦无一丝气力,不知还能从榻上起来不能。”阿九道。

    宫人按太医所嘱,见官家醒了,便将炉子上煨着的药端来。

    哪知,刚喂了几口,便都呕了出来。

    阿九的衣襟濡湿了一片。

    宫人惶恐地放下药碗,跪在地上磕头:“奴婢侍药不周,奴婢侍药不周,罪该万死……”

    阿九摆摆手,示意她退下,不必喂了。

    他喘着气,对殷鹤说:“阿鹤,你明日,去礼部和天象司,传朕的旨意,要他们为朕的知意公主,在皇陵寻一处好的墓穴,好生……好生安葬知意……以,以……亲王的规格安葬……”

    殷鹤忙道:“官家放心,微臣一定将此事办妥。”

    须臾,殷鹤神色凝重道:“官家,以微臣愚见,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待官家做决定。”

    阿九轻轻闭上眼:“你是说储位吧?”

    “是。官家虽然将淮南郡王接回了宫廷,但迟迟没有正式立他为太子,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临安城中,不少功勋世家和远支皇族,都对此议论纷纷。若官家心中已有决断,当早立太子为宜。”殷鹤道。

    朝野上下,也只有殷鹤不顾忌讳,敢在官家病重时,对官家说如此推心置腹的话了。

    阿九沉默半晌,道:“阿鹤,你觉得刘小五,真的合适吗?”

    殷鹤斟酌道:“淮南郡王殿下,虽然有失稳成,缺乏历练,但,的确聪慧,纯良。要紧的是,按亲缘来说,他是与官家血脉最近的宗室子。除了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当年,乔太后为了给阿九铺路,在皇室中几番屠戮,大清洗。

    以致近支皇嗣寥寥。

    剩下的,都是隔了十代以外的远支。虽为刘姓宗室,但血脉甚疏了。

    “阿鹤,重九……那孩子真的寻不到了么?”

    “是。这些日子,微臣手下的逻卒,天南海北,一直在找寻,连一丝音信也无。定是刻意躲藏起来了。”

    殷鹤顿了顿,道:“恕微臣直言,那孩子当日能见赵淑妃给官家下毒而无动于衷,可见,于忠孝大节上有亏……纵是找到了,也不大适合登九五至尊。且他深受乔修仪摆布。官家想想昔年乔太后的狠辣。若重九继位,朝廷不免又要出现第二个乔太后了……”

    阿九道:“你说的这些,朕都考虑过了。只是,有时候想想砚山,心实憾之。”

    雨夜听雨,梦生花。

    浮生有涯,梦无涯。

    少顷,阿九叹了口气,命内侍唤来兰台令,道:“拟诏……”

    兰台令忙跪下听旨。

    哪知,阿九在说完那两个字后,再度昏了过去。

    无论太医如何行针,都不见醒来,只有一线微弱的鼻息,证明他还活着。

    阿九昏迷了两日。

    在这两日里,宫中出了大乱子。

    先是临安城中忽然流传出一曲歌谣:红纱烛影,弟夺兄。十世之后,兄还弟。如何得来,如何去。江山归本,顺天意……

    数百年前,本朝开国太祖,以武得天下。太祖晚年,宫廷之中,红纱烛影,一场惊变,太祖离奇驾崩,其弟太宗手持继位圣旨,登上皇位。这一直是皇族讳莫如深的事。民间对此,有千百种说法。皇位从此由太祖一脉,转至太宗一脉。

    到今时,整整十世。

    当今官家,后继乏人。

    而太祖十世孙,京西梁国公,文武双全,才德出众。

    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呢?

    临安的功勋世家沸腾了。

    他们以探病为由,簇拥梁国公进宫,在太庙前,向天地祖宗,请香。

    功勋、皇族,去太庙祭奠,名正言顺,便是殷鹤,都阻拦不得。

    他们青天白日,朗声质问,刘小五之父,七王爷刘恪,本身就弃了皇族身份,其子压根不能算宗室子,玉牒未入,有何资格为储?

    殷鹤道:“淮南郡王为储,乃是官家旨意。”

    “官家旨意,有何凭据?”

    无有圣旨。

    无有凭据。

    他们赌的便是官家龙驭宾天,未留旨意,储位空悬。

    一个草莽之中长大的小子,根基怎及有功勋权贵支持的梁国公?

    殷鹤调动了皇城司尽数逻卒,包围了这群逼宫之人。

    却被反咬一口:“如今官家命在旦夕,莫非淮南郡王应承了殷大人诸多好处,以致殷大人不顾祖宗礼法,行此悖逆之事?殷大人此举,与谋反何异?”

    皇城司平素查案,不隶台察,只听皇命,暗中得罪了不少官员。

    朝廷文武,没有站出来为殷鹤说话的人。

    官家昏迷不醒,宫廷风雨飘摇。

    当此之际,宫门大开——

    刘小五看见马南星骑在马上,冲了进来。马南星身后坐着的,是白姨娘。白姨娘的白色衣裙被雨淋湿透了。她瞎掉的双眼,此刻,亦充满威严。

    白若梨高声喊道:“官家早有旨意,在我手中。尔等跪下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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