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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我本来想嫁你,但我不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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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那孩子好生了得,朕想看一看。”夜风裹着柳絮吹进来,阿九咳嗽了几声,说道。

    殷鹤想了想,道:“莫不是官家发现赵娘娘带进宫的那孩子……有何不妥?”

    “现在尚说不得妥还是不妥。”

    柳絮落在桌案上,如春雪一般。

    阿九将诗文握在手中,道:“阿鹤,朕自登基以后,从来没有一日是全然放松警惕的。《韩非子》有言,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多疑,是人主之基。朕这些年对身边人的疑心,大半是疑对了的,譬如七皇兄,譬如乔阿娘。有些,疑错了,譬如砚山。眨眼,朕已过不惑,只要仍坐在这皇位上,疑人之心,还是要有的……朕身子好一日、歹一日,说不准哪天,就大去了。若赵如云带进宫那孩子,果有异样,把刘小五接回,也算是未雨绸缪。再怎样,七皇兄的孩子,是刘家的孩子。总比被有心之人搅乱了皇室血脉要好。朕到了九泉,也好见列祖列宗。”

    说着,他自嘲地笑笑:“七皇兄本就年长于朕,假使不是他幼年患急惊风,瞎掉一只眼,这皇位也轮不到朕来坐。如果,如果到最后真的是刘小五来继位……朕就当,就当七皇兄的眼睛没有瞎,朕把江山还给他了吧。”

    殷鹤听了这番话,很是伤感。

    别人不懂阿九,殷鹤却是懂的。从五岁起,殷鹤便是阿九的南窗伴读。他们一起长大。殷鹤知晓,阿九曾经的处境,一路走到现在,有多难。

    岁月匆匆啊,好像一眨眼的功夫,他们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有了白发。

    也有了额间的皱纹。

    如果没有在敌国做质子时的颠沛流离,如果没有当年贤德宫穆雪松的十步香毒害,如果没有数十年如一日的枕戈待旦、心力透支,阿九的身体,是不是就不会糟糕到这一步?

    帝王之位,无上荣耀,无边险恶。

    刘慎死了。

    刘悯是假的。

    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子,阿九当然不敢欢天喜地去接受。

    谁知道背后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纵便阿九今晚着实为这孩子的见识惊叹。

    纵便阿九在内心中很是希望这孩子就是他如假包换的亲儿子。

    “礼部将各项事宜,准备的差不多了。四月半,和亲队伍便能离宫北去。官家觉得,派何人去送亲妥当?”殷鹤问道。

    “派金紫光禄大夫去吧。他为人老奸巨猾,善于斡旋。朕觉得,在议和方面,他能有几分宋誉铭的本事。让他去跟蒙哥赤交涉,最合适。”

    “是。”

    殷鹤顿了顿,道:“官家,逻卒来报说,废太子这些日子总是念叨着求官家允他去战场。他说,他宁愿做个小兵,去战场卖命。微臣瞧着,他倒不像是撒谎。”

    阿九想了想,道:“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安生待在宫里便是孝心。实在闲不住,就去上书房,跟太傅一道编纂史书。”

    “是。”

    临安曲池人静,三缕明霞照晚。

    知安走到丁香花圃边,看见知意已经在等她。

    知安的神色有点冷,有点淡:“皇姊命宫人唤我来这里,做甚?”

    知意走近她:“找你说说话。知安,你这一向可好?”

    “我?”知安略带讽刺地笑笑:“我能有什么好?皇姊又不是不知道,我很快就要被父皇送去荒蛮之地和亲了。以后,生啊死啊的,横竖跟皇家无关了。宫里的事,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悯哥哥是父皇的独子,从战场回来,莫名就被废了。你偷跑出去那么久,回来父皇还是把你当宝贝。十个指头分长短,同样是子女,父皇眼里,只有你。”

    她对这个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比不上的姐姐,永远没有好声气。

    知意并不在意她话里的刺:“知安,你别这么说,咱俩是姐妹,血脉至亲。父皇只有我们。”

    “只有我们?什么意思?”

    知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缓缓道:“你不想去和亲,对不对?皇姊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必去。”

    “什么办法?”知安皱眉,以为知意在调侃她。

    知意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知安看向姐姐,一脸错愕。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姊是认真的?”

    “认真的。”

    “为什么?”

    “你是妹妹,我是姐姐。这样的事,本来就应该我去。”

    知意拢了拢知安胸前垂下的发:“在此之前,你一定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母妃赵娘娘。这是咱俩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走之后,你好好儿替我在父皇跟前尽孝,替我看顾我母后。”

    知安有些无措。

    姐姐的话,周全地令她心酸。

    她此前万万没想到,她从小嫉妒到大的姐姐,能这样待她。

    她跟姐姐斗嘴了好多年。姐姐不拘说个什么,她都要反驳。为了反驳而反驳。这次,她张开嘴,没有反驳,眼圈儿红了。

    知意捏了捏她的脸:“快答应皇姊啊。”

    知安忽然抱住姐姐。

    两个女孩相拥的影子,漾在池水中,漾在落花里。

    月亮在轻纱似的微云里穿梭。

    知意去了凤凰山。

    她在赤狐出没的地方,坐着等。

    她也不知道她要等的人,会不会出现。但她就是等。这是她唯一能等他的地方。

    她静静地坐了两个多时辰,像是要把时光坐老了。

    小赤狐睁着湿漉漉的眼,瑟瑟地靠近她。

    她抬头,看见身穿白色袈裟的他,走过来。

    月光皎洁。他同月光一样皎洁。

    知意笑:“谪仙,我很聪明的,对不对?我知道,你不会离皇宫太远。”

    段义平道:“阿弥陀佛。夜晚湿寒,露水重,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些回去。”

    “谪仙,我不想听你念佛。你坐来我身边,我有话想跟你说。”

    段义平不语。

    赤狐跳到他怀里。

    他像是与整个山林融为一体。

    知意道:“人这一辈子,怎么活,算是值得呢?爱自己想爱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谪仙,你比我父皇活得痛快。我父皇和母后,都没有你纯粹。”

    她眼里有疏星,忽明忽暗。

    “你知道吗?我本来想替我母后弥补你。我想嫁给你。但我不配了。这是我最遗憾的事。现在,我明白啦,遗憾常有,圆满不常有,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

    知意用玩笑话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说完,她拍拍手,起身:“谪仙,你好好保重自己哦,长命百岁。我回宫啦。”

    “知意,你怎么了?”段义平道。

    知意走了老远,回头扮了个鬼脸:“我会好好的,勇敢地活着。我比我母后还要勇敢。你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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