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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乌兰,女儿留下,我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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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动静的乌兰几乎是一瞬间,做了决定。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一次,是她最后能逃离此地的机会了。

    她猛地一把抱起知意,向西狼暗卫道:“我们快走!”

    先借西狼之力,离了皇宫。

    离了皇宫再说。

    她要把知意带出去,然后,悄无声息地去飞雪门,跟儿子团聚。

    西狼,临安,充满了政治的沉重与血腥,皆不是她和孩子们合适的归处。只有庙堂之外的飞雪门,是安逸的栖身之地。她不需要孩子们做什么皇子、公主,也不想让他们成为谁的威胁,她只想让他们平安、快乐地活着,在乡野间,在丛林里,在江湖中。

    今日,知意对她的陌生,让她无比难过。

    她愈发想要和孩子们在一起。陪伴他们,爱护他们。她是他们的生身之母啊。

    知意在乌兰的怀里没有挣扎。

    小小的人儿,虽然不认得乌兰,但不惧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乌兰。

    乌兰在西狼暗卫的指引下,往东南角纵身一跃。

    往东南,是绣春堂,接着,是凌虚楼。凌虚楼再往前走,便是亭台楼榭,连着凤凰山麓,古木郁郁葱葱。一路,都是戍守相对松懈的地方。这个时辰轮值的人,已都提前打点妥当。

    知意根本不懂得这是在逃亡,反而觉得这样的游戏很新鲜、很好玩儿,紧紧搂着乌兰的脖子,笑呵呵的。

    途经昭阳殿外的侍卫、宫人们,根本不知道,殿内发生这样大的动荡——被囚禁的孟皇后,携公主逃走了。

    他们焦急地找寻悯皇子和知意公主。

    这时的悯皇子,躲在一棵大树后头,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原本是很开心的,成功把妹妹骗进去了,妹妹很快就可以被怪物吃掉。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开心变成不舍,自责。

    他想起妹妹那张可爱的脸,妹妹把糕饼塞到他嘴里的样子。妹妹躺在榻上的时候,会把胖乎乎的小脚丫放在他的胳肢窝里,挠他的痒痒。妹妹亲他,把口水都亲到他脸上去。

    妹妹虽然现在还不会喊“皇兄”,但她是多么信任他、听他的话啊。他说带她来看鸟,她就来了。他说让她一个人进去昭阳殿内,她就进去了。而他呢,居然想让怪物咬死妹妹!

    他比怪物更可怕!

    听到侍卫说“若让官家知道,我们都得死”,悯皇子的不舍、自责又变成深深的恐惧。

    父皇如果知道妹妹被怪物吃掉了,会气得杀死他么?

    他瑟瑟缩缩地从大树后面走出来,推开朱门。

    “知意,知意,你在哪儿啊?快出来啊!”

    殿内空空,没有知意的影子。

    地上躺着几个侍卫,像是被人打晕了。

    妹妹一定是已经被怪物吃到肚子里了!

    悯皇子转身,拼命地往博雅楼跑,边跑边哭:“父皇,不好了,不好了,怪物吃了妹妹,快去追!快去追!”

    他已经顾不得父皇会不会责怪他了。他只想让宫中的弓弩手射死怪物,救出妹妹。

    阿九在博雅楼上,同殷鹤下棋。

    一旁的赵如云,一边为阿九添茶、打扇,一边观战。

    殷鹤的黑子,占上风。

    阿九的白子,丢兵弃甲。

    有一步,阿九明明可以吃掉殷鹤的一枚黑子,却轻轻放过。

    赵如云笑道:“官家怎的不吃了殷大人这一子?”

    阿九道:“留着有用。”

    “有何用?”

    “让其自溃。”

    果然,殷鹤的黑子很快就乱了阵脚,那枚留下来的子,成了拖垮黑子阵营的关键。

    “官家赢了。”赵如云拊掌笑道。

    “赢了么?”阿九喝了口茶,轻轻反问一声。

    悯皇子奔跑着过来了,他扑在阿九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皇,妹妹……快去救妹妹……抓,抓怪物……”

    “什么怪物?”

    “昭阳殿的怪物……黑色的……”

    阿九站起身来。

    殷鹤忙道:“官家在此静候即可,微臣前去追捕。”

    “不,朕亲自去。”

    赵如云上前扶道:“官家,这炎天暑日的,您歇着吧。臣妾宫中冰好了酸梅汤,您……”

    阿九一把推开她,大踏步地往南宫门处走。

    她居然将女儿也带走了。

    连仅有的念想都不给他留。

    几百个日日夜夜,没有改变她想逃跑的心。

    她是如此坚决地想要离开他。

    挖去他的五脏六腑。

    乌兰抱着知意,即将踏出宫门了。

    忽然发现前方出现了大片的弓弩手。几百张弓箭对着她。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

    她听到怀里的知意笑着喊:“爹——爹”。

    她转身,看到阿九,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好久不见,他瘦了好多。棱角更锋利了。

    她自己呢?应该也有所改变吧。不照菱花镜,但恐日月长。如今,在他眼里,她又是什么模样?

    知意在乌兰怀里挣扎着,想要扑向爹爹。

    乌兰将知意抱得更紧了。

    未正一刻了,日头滚烫。

    阿九一字一句道:“女儿留下,朕放你走。”

    “你说什么?”

    “朕要你将知意留下。至于你,朕不再勉强你。昭阳殿,锁不住你。你走吧。”

    阿九抿了抿嘴角:“这一年来,朕总想着,如果哪一天,你肯低头,朕一定去见你。昭阳殿里的嬷嬷,每旬日都会问你,皇后可有话向官家说。你每次都答,无话可说。你应该真的是与朕无话可说了吧。朕等了一年,四季轮回。今日,朕跟你说,就当朕与你,从未相识过。”

    就当朕与你,从未相识过。

    他终于肯放她走了。

    终于。

    临安皇宫的五月,像一幅被撕裂的山水画。

    阿九张开双手,等着知意过来。

    他额头一阵晕眩,渐不可支。

    “砰”,倒地的声音。

    知意声嘶力竭地哭起来:“爹——爹”。

    阿九昏倒在地上。

    场面一霎时混乱起来。

    他病了。

    他其实病了很久了。

    从在贤德宫中毒起,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只是他一直强撑着。

    知意忽然扯了扯乌兰的衣袖,模模糊糊地喊了声:“娘——”

    乌兰抱着女儿,泪如雨下。

    她一步步向躺在地上的阿九走去。檐花落处,万念俱休。阿九,女儿还给你。你给我的自由,我亦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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