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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九郎,你何苦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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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南拥秦淮,北倚后湖,西临长江。

    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

    建康驿站,是出了临安城往北,最大的驿站。

    卫戍持刀来回巡逻。

    关卡处有兵勇看守。

    马车中,有胡商的通关文牒。那木罕叮嘱诸人,莫要出声。

    关卡,兵勇验过文牒,放行。

    马车顺遂通过。

    若梨和乌兰皆松了口气。

    然则,前行不足十丈远,路忽然被铁盾拦住。

    四面八方,涌上来许多人马,个个手持利刃,层层叠叠地包围住马车。

    那木罕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拔出弯刀,向白若梨道:“阿姐,我这就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来。”

    白若梨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估算着人数,须臾,摇头道:“没用的。今日,插翅难飞。”

    她将裙摆理了理,掀开车帘,道:“我出去一趟。”

    那木罕和乌兰拉住她,异口同声道:“不可!”

    白若梨微微笑笑,道:“你们放心,我有分寸。”

    她猜到是谁来了。

    这架势,除了他,没有别人。

    由她去面对他,是最合适的。

    有些事,她既做了,便敢作敢当。

    白若梨站在黑压压的人群前,镇定道:“九郎,我有话跟你说。”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有个卫戍上前,搀住白若梨,往驿站中走。

    驿站二楼,最隐蔽的一间屋子内。

    一个披着黑袍的男子,清矍挺秀,坐在窗边。

    他手中握着一盏洞庭茶,悠悠清香,喝一口,到嘴边,却觉苦得厉害。那苦,是从肺腑中钻出来的,像阴云一样,笼罩在他身上。

    门打开,白若梨走进来,卫戍复又将门关上。

    白若梨闻见龙涎香的味道。

    属于阿九的龙涎香。

    她道:“九郎,我没有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阿九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倒了盏茶,放在桌子的另一边,道:“若梨,你我最后再在一处喝盏茶吧。”

    最后?

    白若梨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她坐下来,坐在他对面,半晌,开口道:“事情是我做的。罪责我一人担。但求莫要祸及他人……”

    阿九打断她,道:“若梨,我们今天不说这些好不好?我来,不是要听这个的。”

    白若梨握住茶盏。

    阿九道:“这辈子,我欠你良多。若梨,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降罪于你。午夜梦回,我常常想,当年,若不是你将我从笼子里带出来,我如今又会是何种田地呢。”

    他忽然提起旧事,让白若梨无措。

    两人各呷了口茶。

    虹消沧海雨,日落洞庭云。

    “我什么都知道。”阿九道。

    说完,他重复了一遍:“我什么都知道。”

    “九郎,马车中的人……”白若梨谨慎地开口道。

    阿九摆摆手:“若梨,我成全你。”

    “你在北境双目失明后,我便想过了。若你余生,要为砚山守节,我尊重你,保你丰衣足食,金奴银婢。若你有了再醮之意,我同样尊重你。不拘对方,是匪是盗。”

    阿九说着,淡淡笑笑:“虽说,比匪盗更让我意外。但……若梨,我相信你是个明白人。你欢喜,就好。”

    “九郎,我并没有再醮之意。”

    “你不必瞒我。我说过,这是你我最后在一处喝茶。若梨,我是来为你送行的。”

    白若梨沉默了。

    在进这扇门之前,她没有认真想过答应那木罕的邀约。

    现在,她突然想答应了。

    如那木罕所说,游历山川。

    去尝试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

    她带着军营里的周三去景云观抢人,跟兵部的人公然打斗,把阿九的恩情磨光殆尽了。她若再在临安待下去,军营中的人会怎么想?兵部的人会怎么想?徒然给“方夫人”的名头增添尴尬。

    她已经为朝廷做了该做的事。那木罕炸死了西狼主战将领,又能为中原带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太平。

    她真的可以走了。

    临安这座城,带给她的记忆,只有无尽的压抑与伤心。

    “九郎,乌兰她……”

    阿九的双眼中,满是疲惫:“若梨,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我想,我把我该说的话,说得很清楚了。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白若梨低下,道:“你说的没错,我确是不该管。但,九郎,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情深不察吗?你对皇后,皇后对你,都比彼此以为的要深情。你若一定要留下她,我希望你们好好儿的。”

    盏中的洞庭茶,凉了。

    茶凉,人走。

    阿九道:“有些事情,我能原谅。有些事情,永远不能。”

    白若梨是被人抬出屋子的。

    洞庭茶中,下了蒙汗药。

    殷鹤走进来。

    阿九吩咐道:“派两队精兵,将她和那木罕,好生送出边境吧。告诉那木罕,若对她有欺凌之心,纵天涯海角,我必不相饶。”

    “是。”

    阿九扶额。

    他的耳鸣目眩之症,越发重了。

    “官家,您打算如何处置皇后?”殷鹤问道。

    “把她,把她带进来。”阿九的胸口憋闷着一口气,那口气喘不出来,在逼仄的驿站里,将他越压越沉。

    乌兰被绳索捆住,带进来。

    “朕就说,你为何刚生完孩子,非要跑?原来是计划好了,跟人私奔。”阿九看着她,道:“曾经的大理段王爷,你的前夫。一个亡国之君。”

    乌兰没有注意到,阿九的嘴唇已经发白了。

    越在乎,越割心。

    他可以原谅若梨,却不能原谅她。

    乌兰逞强道:“亡国之君怎么了?亡国之君也比你强。你自私自利,刻薄寡恩。你对人永远没有真心……”

    阿九走近她,双手扶住她的两肩:“朕都已经准备接你回宫了,你为何这般不知廉耻。你告诉朕,你配做知意的母亲吗?知意尚在襁褓,你要跟别的男人跑?你但凡对朕有一丝丝情意,都不会这么做。你到底要伤朕的心,到何种地步?你说啊。”

    “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应该好聚好散。”

    阿九笑了。

    他的笑,散发着深深的寒意。

    “散?不。朕不会同你散。朕要跟你,一辈子互相折磨。朕要将你关在昭阳殿。你休想离开朕。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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