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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不堪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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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兰。我叫乌兰。在西狼语中,乌兰就是火红的意思。因为我出生那天,草原的天空像火烧一样,通红通红的。”

    她下意识地讲出这些话。

    身处宫闱的日子里,她无数次预想过,某一天,她的身份被阿九识破,她该怎么办。

    现在,她说出来这些话,竟觉得很轻松。

    以真面目示人,真好。

    如果时光能倒流,一切都抹去,她跟阿九重新相识,她会向那个喂马的小厮吹个响亮的口哨:“喂,你知道我为什么驯马这么好吗?我叫乌兰,我从草原来。”

    此刻,她跟阿九,面对面,站在细雨中。

    她看到那张跟她在床榻上度过数夕欢愉的脸,曾经捏着她的鼻子跟她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家”的脸,变得如寒冰一般。

    “押回宫。关起来。”阿九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是!”黑衣人俯身听命。

    巷子空了下来。

    偶有寒鸦的叫声。

    勤政殿。

    阿九坐在炭火前。

    他将双手都煨在手炉上,仍是凉得很。

    他喝命内侍将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然,还是觉得有风吹进来。

    这座宫殿的漏洞怎么这样多?

    “堵上,全都堵上。把所有的罅隙都堵上。”阿九道。

    内侍忙不迭地照办。

    殷鹤走了进来。

    “启禀官家,都查清楚了。”

    阿九没有作声。

    殷鹤继续道:“她的生母是西狼军中的一名营妓,叫多兰。她从小被养在忽穆烈帐中,原因不明。西狼王城中,一直有流言说……”

    殷鹤抬头看了看阿九的神色,斟酌了一下字句,方继续说下去:“有流言说,忽穆烈对她有非同一般的感情。她们母女俩实际上,是共侍一夫。不过,这在民风粗悍、教化未开的草原,不是什么稀罕事。”

    “砰”的一声,阿九将手炉砸在地上。

    “说下去。”他的手流血了,说出来的话却是平静的。

    “两年半之前,她假借西狼大阏氏养女鲁真公主的名义,被送到大理国和亲。过了一年,大理国被西狼所灭。她立了功,被忽穆烈封为‘萨仁公主’,赐国姓,孛儿只斤。西狼军方,对外宣称,她死在大理了。约莫是,借此,悄悄将她送来临安,改名换姓,完成新的任务。”

    说到这里,殷鹤跪了下来:“西狼人实在狡猾,她的新身份,天衣无缝,处处不留痕迹,致微臣失察。微臣有罪,没有早早识破,微臣万死难赎。”

    半晌,阿九道:“但她确实是救过朕的。”

    殷鹤道:“少年时,微臣伴官家南学念书,先生教过兵法,官家岂能不知‘间者’之狡诈?孙子曰,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她能被西狼派出来完成如此重要的任务,必然是有些智谋的。救官家,不过是获取官家信任、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官家细细想想,谋国为大利,她想要的,是否更多?”

    阿九的手还在流血,他背过身去,道:“阿鹤,依你所说,该如何处置她?”

    “杀之。”殷鹤说得简短而干脆。

    阿九的心,蓦然“咯噔”一下。

    “官家不必因为她怀有身孕而生怜悯之心。这孩子,有西狼血脉,西狼一定会借其生事。留下,徒增祸患。您只需充盈后宫,何愁子嗣不广?”

    在殷鹤的观念里,根本没有留下乌兰的一丝丝必要。君王心软,必遭殃。大丈夫当断则断。

    门外内侍通传:“翁主到——”

    白若梨来了。

    阿九摆摆手。

    门打开,白若梨被内侍搀扶着走进来。

    昨夜除夕,一同欢宴。不过一日,已天翻地覆。

    “阿鹤,你先下去吧。”阿九道。

    殷鹤踟蹰了一会儿,俯身道:“微臣告退。”

    末了,仍不忘说一句:“请官家早作决断。”

    白若梨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摸索着,走近阿九,道:“官家哪里受伤了,我为官家包扎。”

    “你怎知道我受伤了?”

    白若梨淡淡道:“我闻见血腥味儿了。”

    双目失明后,她的嗅觉、听觉,皆比从前灵敏了许多。

    阿九默默地伸出手,白若梨慢慢地给他包着,只字不提乌兰的事。

    倒是阿九,先开了口。

    “若梨,你今晚来找我,是为皇后的事吧?”

    白若梨笑笑:“皇后是被押解回来的,这样大的动静,宫人们岂有不传的?我便是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你好似与她格外投缘……你是来为她求情的?”

    “当然不是。”

    阿九抬头。

    白若梨道:“官家先告诉我,皇后犯了何罪?”

    阿九沉吟道:“她是西狼细作。”

    白若梨露出吃惊的神色,思索片刻,道:“如此,我倒是想为官家献上一计。”

    “何计?”

    “寻个由头,说中宫犯了善妒之过,将皇后送到天目山的皇家道观景云观思过祈福。派人在东西客栈这些胡商出没的地方,广而散播,好叫西狼人知道。以此为饵。”若梨字字分明道。

    阿九的手指,在冰凉的桌案上来回划动着。

    “忽穆烈除夕夜探皇宫,纵是跑了,应该离临安尚不远。以此为饵,或能诱捕忽穆烈。若梨,便按你说的做吧。”

    白若梨暗暗松了口气。

    她所说的计策,表面上,是拿乌兰做饵,实际上在迂回地解救乌兰。

    如果,乌兰的西狼身份被朝中更多人知道,届时,不管阿九是否狠得下心,都由不得他了。舆论所趋,乌兰必有一死。中原与西狼,累世为敌,朝臣们怎会容忍一个有西狼血统的细作混入皇宫、混到官家枕畔,还成了中宫皇后?这不是对汉家的嘲弄、侮辱么?

    眼下,趁着事态还未扩散,给中宫安个“善妒”的名头,此罪可大可小。先把宫中沸然的非议,压下去。

    等事情平息了,再图以后。

    无论何时,白若梨的头脑都是冷静的。

    而这个提议,恰恰给了阿九一个名正言顺的台阶。

    做饵,是真的。

    不愿杀她,也是真的。

    “若梨,我已命人请了奉圣夫人进宫。我打算,将悯儿抱来勤政殿,躬亲抚养。一则,宫中已无可托之人,你毕竟有不便之处,也需要人照顾,我不愿让你劳累;二则,悯儿毕竟是皇长子,现今皇嗣寥落,他养在我身边,或能好些。”

    奉圣夫人尹氏,是早年阿九的乳母。阿九登基后,按惯例,封她为“奉圣夫人”,品级等同于“公夫人”。

    算起来,她该有五十余岁了。在宫中几十年,照拂婴孩,甚是有方。

    白若梨点头,道:“官家所虑,甚妥。”

    翌日,乌兰便被送到了景云观。

    “中宫因善妒获罪”,在朝堂上传开。

    这时,忽穆烈正在返回西狼王城的路上。

    西狼王城,出了一件惊天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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