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是大汗的人
内侍监核实了穆雪松的籍贯。
家住临安新登,世代务农,家世清白,现已无亲无眷。
阿九便没有什么不放心之处了,由她留在了琼华殿。
自孟昭云离世,乌兰便没有留近身伺候的人。夜里大多时候,乌兰一个人睡在里间,偶尔醒来,隔着珠帘,就会想起孟昭云。似乎,昭云姐姐仍旧守在珠帘外,等着乌兰传唤。
穆雪松来了以后,夜里,由是便由她守夜。
她待乌兰极细心。
不拘什么时辰,乌兰一声唤,她总能立时出现。
她对宫中旁的人或事,月银,例赏,都似不怎么在意。眼里,只有乌兰这个主子。
琼华殿其余人等,见她莫名其妙地进宫来,又莫名其妙地得到皇后青眼,自是不忿的,私下里,没少给她使绊子。
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旬日内,便将那些人治得服服帖帖。
她话少,出手狠,不知不觉中,好几个内侍宫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是惧怕的。
乌兰终于悟出那股熟悉的味道,从何而来。
穆雪松身上,有乌兰自小见惯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有直白到近乎无畏的利落,还有对敌对者的手黑。
一天夜里,乌兰叫“渴”,穆雪松忙递水杯来,口中说了个词“乌斯”。
她说得模模糊糊,乌兰却听清楚了。
乌斯,就是西狼语中“水”的意思。
乌兰不动声色地反手扼住她的喉咙,低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乌兰没有用西狼语。在没有确定穆雪松的身份前,乌兰不会暴露自己。
只听得穆雪松道:“我是大汗的人。”
乌兰的手一松。
她真的是阿布的人么?
阿布知道她的下落了?
穆雪松跪在地上,单手放在胸前,向乌兰行了个西狼的礼:“萨仁公主,我是潜伏在中原的天汗密使。大汗派我进中原皇宫,保护您。”
“你叫我什么?”
“萨仁公主。”
见乌兰一脸惊诧,穆雪松道:“您不知道吗?大理之战后,大汗封您为萨仁公主,赐您孛儿只今的姓氏。大汗向王城中所有子民宣布,您是他的女儿。”
乌兰心里涌起如同月牙泉上的轻雾般的伤感。
从小,养在王帐,叫了千千万万声“阿布”。
如今,倒真的是“名正言顺”了。
“你下去吧。要守口如瓶。莫要让旁人看出端倪。”乌兰吩咐道。
“您放心。天汗密使的嘴,同死人一样紧。”穆雪松退下。
将近中秋了,白白的月光照进殿内,洒到乌兰的身上。此刻,西狼的月光也是这样亮吗?
绝景良时难再并,他年此日应惆怅。
想起当初离开西狼,偷偷跑去大理的时候,乌兰的想法多简单啊。要帮助阿布,征服,征服一切。
两年多了,阿布的寒疾还发作么?酒醒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他披上外衣?
乌兰摸了摸脸,发现自己像十四岁时一样哭了。
什么时候,能彻底了结中原的一切,一身轻松地回西狼呢?
隆佑宫中。
乔香儿歪在榻上,乔灵给她捶着腿。
“官家昨儿去你宫里头歇息了?”乔香儿慢悠悠道。
乔灵抿嘴一笑:“姑母您消息真是灵通。还不是多亏姑母的指点,让臣妾去勤政殿送糯米包和绍兴酒,又是赶着官家愉悦的点儿去,官家难得给了臣妾几分好颜色。”
“母子多年,哀家自然是懂得官家的。”
乔香儿用手轻轻抚着袍子上的暗云纹,瞧着乔灵,道:“官家是个正常男子。举凡正常男子,都有七情六欲。你只管慢慢儿地下功夫就是了。总有你的好日子的。”
前几日,朝廷筹集粮草时,乔太后亲自出宫,跑遍了京中各个高门显贵、老诰命的府邸,劝说众人捐献银两,又献出自己经年所积,共为朝廷筹得白银两百多万两。大大解决了军需。
为此,阿九颇为感激乔太后,也深幸前番将她接回。朝廷大事之上,乔太后到底是老辣的。阿九来隆佑宫拜谢,乔太后只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我儿,母子连心,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愈发赢得宫中上下的尊重。
乔家姑侄的处境,一点点好起来。
“只可惜……中宫那位,还好端端的。废后诏书,官家也没下。白寡妇自请挂帅出征,将您的计划都打乱了……”乔灵道。
“哀家跟你说了多回,你还是这般沉不住气。计划,都是跟着变化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有她的张良计,咱们自有咱们的过墙梯。”
“您是说……”
乔太后微微地将手一握:“方府那颗棋子,好好地用一用,用完,便收……”
窗外,月隐入云。
乌兰轻车简从,去方府,探“白云霄”。
姐姐临走时的叮嘱,她记在心里。
方府的仆役,本都被白若梨遣散了。后因“白云霄”到来之故,又请了几个小厮、婢女,照料“白云霄”的起居。
乌兰入得府内,并没有对“白云霄”表现出过多的亲近,只言说“因方夫人所托,本宫来探望世伯”。
“白云霄”姿态颇为倨傲无礼,似有意惹怒乌兰。
一旁的穆雪松正欲出手,乌兰连忙喝住。
主仆俩刚走出正厅,便听得花瓶破碎之声。
方府的仆人们,便传闲话说:皇后娘娘与白老爷起了争执。白老爷得罪了皇后娘娘……
乌兰前脚走,“白云霄”便写急信去前方,向白若梨诉苦,说,自梨儿走后,皇后是怎样怎样的为难他……
闲言,愈演愈盛。
似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临安城。
是夜。
三更。
万籁俱静。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跃进方府,熟稔地穿堂入室,走到“白云霄”的床边,举起刀,砍了下去……
床上是空的!
此人旋即环顾四周,寻找“白云霄”的踪迹。
猝不及防间,一只手从身后捂住此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