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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九郎,我要他们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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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乞巧夜,皇宫最后的一点安宁,彻底地被撕裂了。

    御林军、侍卫、内侍、宫人等,在猝不及防中,迎上那些久经沙场的兵卒的刀剑。

    阿九终于看清楚了,带兵闯宫的将领,是薛弼。

    此人是方砚山一手提拔的武将。

    方砚山前番出征西狼,麾下的头号副将。接连打了胜仗的时候,方砚山还上书朝廷,为其请功。

    宋誉铭曾说,方砚山在军中邀买人心,甚是危险,假以时日,军中将士眼中只有方砚山而无官家。

    那时候,阿九觉得,宋誉铭有些夸大其词,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此时,阿九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用力,酒杯碎在他掌心中,碎瓷片割得他满手是血。手掌上火辣辣的,他心里亦火辣辣的。

    养虎为患啊。

    朝廷的粮草,供养出来的王师铁甲,居然来造他的反了。

    打的旗号还是:保方将军。清君侧。替天行道。

    保方将军,方将军已经死了,还怎么保?清君侧,清的是谁?替天行道,行的是什么道?

    荒唐!

    阿九一直以来不愿直面的担忧,成了事实。眼前的军队,眼前的兵丁,口口声声喊着方将军,而未将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枉他半个时辰前,还为方砚山的死而伤心,赐其金丝楠木棺材,公爵。

    阿九招招手,将内侍官唤到身边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内侍官点头,鼓起勇气,瑟瑟缩缩地朝下喊道:“大胆逆贼,方将军半个时辰前,已经死在寒香台,你们现时逼宫,叫喊着保方将军,用意何在?还不速速放下武器,悬崖勒马,官家可饶你们一命!”

    薛弼骑在马上,听到此言,不敢相信。

    怎么偏偏那么巧,他今夜行动,方将军就今夜殒命?

    他唤来几个兵丁,去打探消息。

    不多时,兵丁回来,悄声回禀:方将军确实已经死了。内侍监还抬来了给老郡王准备的棺材,将方将军入了殓。方夫人将方将军的尸首接回去的。动静闹得挺大,宫里人都知道。

    薛弼反复咀嚼着方将军已死的话,想起昔日的袍泽之谊,不禁悲愤交加。

    “誓将七尺酬明圣,怒指天涯泪不收。将军你一片忠勇,走得却这般草草。末将来迟了……”

    这时,方灵山身边的白露前来传话,将方将军在寒香台是如何遭受非人折磨,又是如何枉死、奸贼宋誉铭如何媚上、官家如何昏聩等语,加油添醋地同薛弼讲了一遍。

    末了,她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薛将军您已经闯了宫门,没有回头路了。还望薛将军莫忘方将军生前所嘱。”

    所谓方将军的生前所嘱,自然是方灵山仿兄长的字迹,写给薛弼的信。

    事到如今,薛弼确实没有回头路了。

    加之,军队在西狼被官家十道金牌召回后,将士们心中本就积攒了许多怨怼,对朝廷的怨怼,对官家的怨怼,对奸臣宋誉铭的怨怼。

    再加之,对方将军死去的痛心,方将军对他的知遇之恩。

    薛弼高喊一声:“为方将军报仇!诛杀奸佞,重振朝纲!”

    将士们跟在他身后,一道喊着。

    宫苑都被震颤了。

    阿九紧急调城中守备军过来救援。

    可是,城中的守备军焉能比得上薛弼带领的那些纪律严明、与鞑子作战过的,铁一般的军队呢?

    宫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

    宋誉铭被薛弼手下的人捉了过来,五花大绑,鞋履都没穿,狼狈不堪。

    阿九站在乞巧楼上,仰望着漫天的繁星。

    早前,殷鹤对方砚山的估计是非常正确的:方砚山,完全具备谋反之力。

    整个朝野,最精锐的兵,都为方砚山所辖。

    数百年前,本朝太祖,以禁军统领的身份,一场兵变,得了天下,有了刘家子孙十世的江山。

    现在,江山又要在一场兵变中易主吗?

    这难道是天命?

    乞巧楼上,已经没有持甲兵丁了。阿九身边,只余那个苍老的内侍官。

    宋誉铭哭嚎着:“大逆之贼,社稷不容。臣尸位宰执,未能早些替官家除贼,以至今日之祸……”

    阿九的眼神,仍是冷峻的。

    纵是现时逆贼占了上风,他亦保持着一国之君的稳重与风范。

    阿九看向薛弼,徐徐道:“薛卿,打算如何待朕?”

    方灵山一身盛装,款款走上乞巧楼。

    她在离阿九两丈远的地方,停住了步子。

    她的身孕,已经七个多月了,腹部高耸,像一座险峻的山峰。

    她唇上,涂着鲜红的胭脂,比她初嫁给阿九那日更鲜艳。

    这仿佛是她十几年的宫廷生涯中最动人的时刻。

    她向阿九盈盈一笑。

    阿九看着她,道:“灵山,是你。”

    方灵山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回官家,是臣妾。”

    失却烟花主,东君自不知。清香更何用,犹发去年枝。

    阿九负手,道:“朕本以为,纵是你兄长狼子野心,你对朕却是情真意切的。”

    在黑水镇的时候,没有人不知道,七品都尉方修远家的小姐中意白锦园的账房先生。年少时的爱慕,是做不得假的。

    方灵山将手轻轻放在腹上,道:“臣妾待官家,的确情深意重。可,一碗热汤,在寒风里放了十几年,也该凉了。”

    “朕待你不薄。”阿九道。

    “是吗?”

    方灵山拂了拂衣袖,道:“兄长为你,抛颅洒血,你薄情寡恩,谋命夺妻。你偏信宋誉铭,辜负忠臣。臣妾对你,一片痴情,你先是立宋氏为后,今又在臣妾身怀六甲之时,立一个毫无根基的毛丫头为后,让臣妾颜面荡然无存。今夜,臣妾便让你看着,你宠幸的那些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方灵山看向众将士,道:“宋誉铭两据相位,十数年间,劫制君父,包藏祸心,倡和误国,忘仇斁伦。当杀!”

    众将士本就厌极了主和的宋誉铭,忙争先恐后地举起长枪,高喊道:“当杀!当杀!当杀!”

    白露悄无声息地带着一队人马绑来了宋丹青和皇长子刘慎。

    今夜,方灵山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个都跑不掉。

    白露附在方灵山耳边,回道:“娘娘,孟皇后没有寻到。”

    方灵山道:“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

    “是。”白露应了一声,赶紧去找。

    群情激愤下,宋誉铭的人头,已被一个魁梧的兵丁一刀砍下,咕噜噜地滚在地上。

    宋丹青撕心裂肺地叫着“哥哥”,扑了过去。

    皇长子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子里只剩鲜红的血色和地上滚动的舅舅的头颅。他捂住耳朵,不断地求饶:“别杀我,别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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