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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尚未娶到心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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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昭云正慌乱地四处找她。

    乌兰像兔子一样蹿到她面前,笑着唤了声:“昭云姐姐!”

    孟昭云抚了抚心口,道:“昭阳,你吓死我了,你跑哪儿去了?”

    乌兰道:“我闷得慌,四处转了转,昭云姐姐莫要担心。”

    “你可有碰到什么人?”孟昭云面带忧色地问道。

    乌兰想了想,摇摇头。

    孟昭云略略松了口气,道:“昭阳,皇宫里的水,深不可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咱们承蒙贵妃娘娘眷爱,得以留在宫中。咱们一定不能给贵妃娘娘惹麻烦,知道吗?”

    “知道啦。”乌兰挽着她的手,向住处走去。

    中原朝廷,受程朱理学影响,崇尚含蓄、内敛。皇宫,喜用青瓦,色调烟雨凄濛。巨石森森,林木繁盛。满宫中,不见金、红二色,一花一木,一楼一阁,都流露着矜持与高贵。就连宫人内侍的衣裳,也多以青、灰、白、黑等素色为主。没有人高声喧哗,每个人的神色都透着一股莫名的紧张和压抑。

    乌兰是个极喜欢热闹的人,她不喜欢这样寂寂的地方。

    她夜里躺在床上,期待着明天的马厩之约。只有在那里,她能找寻到一丝草原的味道。

    翌日,晌午,乌兰趁着孟昭云午睡的当儿,偷偷溜到了马厩。

    那个男子已经在等着她了。他仍是穿着一身半旧的粗布衣裳。

    果然,马厩里多了十匹高大的骏马。毛色锃亮,威风凛凛。

    乌兰悄悄走到男子身后,猛地一拍他的肩膀。男子异常警觉,摁住她的手,反向攻击她。乌兰顺势跟他过了招。他一回头,见是乌兰,面色舒缓了些。

    “是你。”他道。

    “你怎么脸变得这么快?”乌兰道。这男人,像是随时都如临大敌一般。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喜欢别人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这是什么怪毛病?

    乌兰道:“昨儿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阿九。”

    阿九。阿九。乌兰念了两遍。她越发肯定了,他是养马的小厮。

    不远处,有许多侍卫在站岗。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靠近。

    乌兰兴冲冲地驯了一个多时辰的马,还意犹未尽。

    阿九默不作声地陪着她。

    乌兰给马厩里的每匹马,都取了名字。阿布,额吉,老段,巴图,布和,金妹,那朵……叫着这些名字,她就感觉,那些她舍不得的人,仿佛都在她身边。她在这古怪的皇宫就一点儿也不孤独了。

    她躺在草地上,揪了根草,放进嘴里嚼:“喂,阿九,我们溜出宫去,好不好?在宽阔的地方赛马,才有意思呢。”

    阿九一愣,半晌,方道:“好。”

    乌兰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她拉着阿九的袖子,指着那些侍卫,道:“咱们得想办法避开那些人。不能被发现了。”

    两人各自骑了匹马,从西南角门处,冲了出去。

    有侍卫发现了,连忙奔了过来。

    乌兰正准备打斗。

    可周九悄声跟侍卫嘀咕了几句,侍卫居然退下了。

    出了宫门,乌兰笑道:“阿九,你跟那侍卫相熟么?”

    阿九点头。

    两人骑着马,一口气跑到城郊。

    阿九的马术,原来并不差。他紧紧抿着的唇角,不知跟何人、何事较着劲。

    两人赛马,不分胜负。

    乌兰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天色渐晚。昏黄的落日,笼罩着临安城。层层的瓦片上,镀了柔光。不知不觉,出来疯了这样久。

    “饿了?”阿九问道。

    乌兰点头,她想起她跟孟昭云一起去过的一家酒馆,小菜十分精致,遂道:“阿九,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阿九饶有兴致道:“好。”

    两人牵着马,进了城,走了两刻钟,到了一处小巷。这巷子的名字,叫:故人。

    临安城,处处风雅。

    两人将马拴在巷口的一棵柳树上,一同走进那家酒馆。乌兰熟稔地叫了几大壶酒,一桌子小菜,酸梅子,醉鹅,焙鸡,苦笋,热气腾腾地端上来。

    她一边吃着,一边向阿九道:“吃哇,这里的菜很好吃的。”

    两人举杯饮酒。

    乌兰豪迈说道:“宫里真不是好地方,这也不行,那也不许。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吃好,吃好,我请客!”

    她仰头,对着酒壶,一口气喝掉半壶。阿九从来没有见过喝酒这样猛的女子。

    他低头,问了句:“你是怎么进宫的?”

    乌兰抱着酒壶,道:“我无处可去了。昭云姐姐说,在宫里,起码不必风餐露宿,不必为谋生发愁。总好过,幻戏班子,四处辗转讨生活。”

    她说着,袖子摆了摆,洒出几瓣梨花来。

    阿九看着梨花,眼中像是起了雾。梦别梨花终是误,半床冷月萧萧楚。自己之所以愿意同眼前这个女子在一处,大概是她像极了十几年前的若梨吧。那时的阿九,那时的若梨。就像流沙逝于指尖。握也握不住。

    “你是幻戏伶人?”

    乌兰大手一挥:“算是吧。”

    片刻的工夫,乌兰已经喝完了两壶酒。

    她喝多了,话就碎了起来。好久没有人这样陪着她饮酒了。小酒馆中的烛火,婉约又动人。乌兰瞧着那碟苦笋,老段爱吃的苦笋,鼻子酸酸的。

    “阿九,你娶亲了没有?”

    阿九淡淡道:“我尚未娶到心爱之人。”

    乌兰道:“那就是没娶咯。”

    她拍拍阿九的肩:“没有,总好过失去。”

    乌兰又喝了半壶酒。大理王都满城的鲜血,满城的哀嚎,浮现在她的脑海。她的心口仿佛有一双手,横七竖八地撕扯着。

    没有,总好过失去。有些温柔,有些缱绻,一旦得到过,忘记便很难。

    乌兰看着阿九,道:“你呀,好好喂马,过个三年五载,升个小官做做,抓紧娶你的心上人是要紧。”

    阿九笑了。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笑过了。南迁之后,世人皆道天子是懦夫。没有人知道天子的苦衷。

    时人写诗云:渔阳女儿美如花,春风楼上学琵琶。如今便死知无恨,不属番家属汉家。

    连渔阳女儿都知道的家国大辱,他又怎会不知?

    不知不觉,两人已喝到二更。

    乌兰站起来的时候,步子有点踉跄。

    她喊着掌柜结账,一摸口袋,才想起自己没有带钱,兜里一个铜板也无。

    她羞愧地低声问阿九:“你带钱没?”

    阿九摇头。他身上从来都不需带钱的。

    他正想着拿什么物件抵在这里,乌兰拉着他就跑。

    后头,店小二追赶着。

    她脚底抹油似的,拉着他跑得飞快。十足的小无赖。

    阿九哭笑不得。

    跑出好几里地,乌兰迎面撞上一个汉子。那汉子站在一辆马车前,破口大骂:“大胆刁民,胆敢冲撞宋衙内!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乌兰听到“宋衙内”三个字,凛了凛。

    马车上坐着的宋钊,掀开帘子,看见乌兰,惊叫道:“好哇,可算是让小爷逮到你了,来人!把这个妖女给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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