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榕树下
午夜的风很冷，像无数寒根针落下，刺痛士兵们枯黄的脸庞。
渐渐地，士兵们忙碌了一天，入了梦乡。
姜子卿孤独地坐在城墙上，警惕着四周。
突然，他身后出现一道身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手在他肩膀处拍了拍。
姜子卿仰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含笑的面容。
他愣住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嘴巴微张，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小锤揉了揉他的头，率先开口道：“子卿，剩下的交给我，你去休息吧。”
“嗯。”姜子卿闭上嘴，收回视线，片刻便离开了。
王小锤闭上眼睛苦笑，等再睁眼他的眼眶却红了。
他看着天空皎洁的月亮，抱怨道：“子论你真是个歹毒的父亲，如果你看到你的儿子逐渐变得冷酷淡漠，你或许会比我还心痛。”
姜子卿在暗处停下，转头看了眼月光下的王小锤，随后循着记忆来到一棵老榕树前。
在粗壮的树干的隐藏下，他卸下了他所有的坚强。
他已经四天没有休息了。
他手脚麻痹，身体失去平衡，仿佛下一秒他就要跌倒在地。
就连同肿胀充血的眼睛，也在告诉他，他需要休息了。
现在的他没了往日的强大，像虚弱的病人，扶着榕树，缓缓地坐下。
他身体笔直地靠在老榕树，手中握着匕首，慢慢地闭上眼睛。
但突发事件随时会发生，他不敢完全入睡。
凉风吹拂起他细碎的发丝，树叶沙沙作响，周围响起了若隐若无的诡异声响。
月光逐渐明晰，天上的星辰不断闪烁，姜子卿身旁的零零散散的白骨逐渐从榕树的阴影中显现。
这棵榕树下，在十个月前因为疫病，这里死了很多人。
姜子卿亲眼目睹了这些人咽气。
十个月前，姜子卿收到来自虹城的消息后，便从麦城来到虹城。
由于他体质特殊，他救下虹城视为异端将要被处死的叶兰溪。
他在了解叶兰溪的想法后，答应协助叶兰溪治理当地的疫病。
他使了些手段，控制了城中的县令，稳定虹城局势。
按照叶兰溪的要求，将感染疫病的百姓聚集在城中空旷地方，也就是这棵榕树周围。
他由于体质特殊，这种疫病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帮助叶兰溪收集患病百姓的症状，帮助她寻找治疗方案。
为此，在大多时候他都在榕树上。
不久，叶兰溪已经有了大概的治疗方案，无需他继续收集病人情况，但他依然回到榕树上。
那一天，一个面容苍白如纸的妇女，艰难地仰起头看向姜子卿，祈求道：“首领，您可以给我们讲讲安邑村吗？我们，向往那里。”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看向姜子卿，眼中的泪水打转，满脸的哀求。
对于这位首领，他们起初因为他将他们赶到这里极为厌恨，每每看到他坐在榕树上，都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看到虹城逐渐稳定，他们的亲人安全无恙，对这位陌生的首领也产生了敬意。
他们想知道，在他的带领下的不知名的安邑村，该有多宁静、幸福。
“好。”
许久，姜子卿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看到他们的期待的神情后，才缓声答道。
得到回应的百姓们，苍白的脸上有了笑意，全神贯注地盯着姜子卿的方向，强打起精神。
他们本是怀着向往之心去听首领讲，哪怕首领的声音有多冷淡、讲得有多乏味，他们也可以接受。
他们想不到的是，即使这首领的声音冰冷，但他依旧能将那个安静祥和、富裕幸福的安邑村描绘得生动，仿佛他们正处在安邑村般。
那一刻，他们仿佛走出了家破人亡的创伤，走进了一个他们期盼已久的世外桃源。
他们的思绪被姜子卿的描述牵动，哪怕生命临近尽头，也坚持了好一段时间。
除了一些老人、妇女、孩童最终没能坚持下来，大部分人都等到了叶兰溪送来的药，顺利地活了下来。
而那些死去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安详地倚靠在这棵树。
“首领，谢谢您……请您好好活下去。”这是这些人临死前的话。
如今又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吹拂着树上的红结，使得这句话似乎变得格外清晰。
夜深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悄悄躲在离姜子卿不远处的房屋后面的三只动物，慢慢地睁开眼睛，一蛇一熊鬼鬼祟祟地往姜子卿的方向看去，发现姜子卿睡着后，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它们看向依旧趴着，不为所动的老虎，希望得到它的应允。
老虎无奈地从鼻子吐了气，站起身，带着它们往姜子卿的方向走去。
蛇速度极快，很快便来到姜子卿身边，吐着信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紧接着是熊猫，它来到蛇身旁坐下，看了看后面的老虎，再看向姜子卿。
老虎来到姜子卿面前后，深看了他一眼，朝一蛇一熊点了点头后，转过身背对着姜子卿坐下。
一蛇一熊很谨慎，小心翼翼地靠近姜子卿，当它们发现姜子卿已经睡着后，才敢靠近他。
黑蛇蜷曲在姜子卿手掌旁，用头蹭了蹭姜子卿的手，想向姜子卿表达它对他的思念。
熊猫则坐在姜子卿身旁，抱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
只是它们不知道的是，姜子卿没有睡着，他很早便知道它们一直跟在他后面。
而且他还能听到它们说话。
蛇吐着信子，感受着姜子卿手上传来的温度，高兴中参杂着一丝伤感：“我终于在冬眠前再见到子卿了，也不知道他还记得我们吗？”
熊猫感慨道：“子卿瘦了不少，还有他好像很累……”
蛇附和：“子卿手上也多了好多茧，手粗糙了好多。”
熊猫扭头看向坐在前面，一言不发的老虎：“虎哥，我们能留下来帮子卿吗？”
蛇也看向老虎，希望得到老虎的同意。
“不行。”老虎果断道，他坚定的神情，让蛇和熊猫没有有一丝反驳的机会。
蛇和熊猫对视一眼，情绪复杂地看向姜子卿。
它们不约而同的变得沉默，格外珍惜这次待在姜子卿身边的机会。
直到破晓时分，在老虎的强硬要求下，他们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老虎走在最后面，在它们拐弯走近一条街道时，老虎回头看向姜子卿。
此时姜子卿已经站起身，他脱下脸上的面具，看向他，冲它点了点头。
早已经成为一方霸主的老虎也点头回应，眼眶却变得湿润。
“子卿，你多保重。”
接着，老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
在太阳完全升起时，老虎已经带着所有动物，穿过虹城的陷阱，前往安村的深林。
京城表面平静，但早已风起云涌。
皇昊天这段时间过得格外煎熬。
王贵妃不断向他施压，逼迫他下旨立她为后，立皇初宴为太子。
为此，她在他身边的时间变得更久。
他害怕被王贵妃发现他已经清醒，费尽心思去掩饰。
但这一天，当王贵妃试探地诋毁刘沫颜时，他再也忍不住。
他脸色一黑，将王贵妃从他身边推开，让王贵妃看出了端倪。
之后，他心中愈发不安，灵魂像是被抽离般，让他浑身不适。
他知道，他又要离开了，或许这次离开，便是永远。
在今天上朝时，他像垂死挣扎的猎物，第一次用了这个位置给予他的权力，将王贵妃暂时软禁。
下朝时，他留下了他的老师。
在御书房里，姜上澄心疼地看着抱着头趴在桌上，无声哭泣的学生。
“老师，我要离开了。”
姜上澄听后，一愣，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皇昊天，声音少许颤抖：“真要走了吗？”
皇昊天点头，带着歉意道：“老师，我对不起您，都怪我，让您卷入这朝廷斗争之中。”
姜上澄收敛起脸上的伤感，来到皇昊天身旁，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皇昊天惊觉，身体的记忆驱动下，他坐的板正，在他看向老师时，一股熟悉感袭来，尤其是在看到老师严肃的面容后，他感觉他回到了小时候与世无争地跟着老师学习的时光。
“老师，您这是……”皇昊天疑惑道。
“昊天，我既然是你的老师，我自然有能力保全，你无需感到抱歉。”
“如今，你已为君主更不能像般犹豫，你无需顾及我。”
皇昊天哪能不明白老师话里的意思，他郑重点头，“老师，我明白了。”
随后他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姜上澄，“老师，岭儿不在了，那这皇位……”
姜上澄摇头：“皇初宴性格阴郁暴戾，他上位定会给缘国带来灭顶之灾。”
他眼神坚定地看着皇昊天，“你放心，我一定会扶持合适的人登上皇位，守住缘国的江山。”
皇昊天心里瞬间放松不少，他起身，跪在姜上澄面前，红着眼眶道：“老师，麻烦您了。”
姜上澄叹了口气，强装着镇定，但其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皇昊天与姜上澄谈了许久，但渐渐地，皇昊天的意识再次模糊，彻底沉睡过去。
姜上澄静静地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夜晚，皇昊天再次清醒，但他的身体已极为虚弱。
他强撑着身体，偷偷来到国师府，与古沉祜做了个交易后，再次回到皇宫。
第二天他上朝时，他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姜上澄知道，真正的皇昊天已经离开了。
之后，姜上澄频繁告假，试图保存自己，但他在朝廷中依旧保存着影响力。
公孙宇学在削弱沐家中，使公孙府实力大增，成为了那个皇上主要打压的对象。
但公孙宇学也不是吃素的，他有着商人的果敢和狡猾，在化解困境的同时，也暗自将自己的财富转移，隐藏自身势力。
他周旋于在王贵妃和那个皇上之间，也得到了许多的好处，尤其是抢夺了沐府许多资源。
只要有他在，沐府只能一步步走向衰落。
这也使得沐皓恨极了公孙宇学以及公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