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夜谈（一）
如今，陈琦手中已有一百二十五个红结，马未手中有一百二十四个红结，只要在仅剩下的五天里拿到最后一个结，这场竞赛就宣告结束了。
然而，马未和陈琦发现，最后一个红结竟然在江湖武功排行第二的大师林族手中！
以他们二人的力量，根本敌不过那位大师。
这无异于直接宣告结束了！
这让陈琦和马未产生了挫败感，一整天都没有带人上山抢夺红结。
姜子卿刚从林骏办公的地方走出来，一个熟悉的鸽子便如箭一般飞向他。
姜子卿抬手接过鸽子，取出纸条，展开一看：“他们现在毫无斗志，几乎要放弃，你就要输了。”
姜子卿看了几眼，便将纸条销毁，继续处理其他事务。
这对夫妇之所以挑衅、挖苦他，无非是想扰乱他的思绪。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他很早以前便是“赌徒”，攻心之术对他毫无作用。
今晚，陈琦早早地收操，让士兵们都回去休息。
陈琦疲惫无力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在夜深人静之后，他提着一壶酒来到首领庙。
他颓废地走进去，但看到庙中间戴着面具的泥塑后，他的心变得沉静不少。
他放下手中的酒，虔诚地向它鞠了个躬，如同信徒朝拜圣物般，庄重而又严肃。
他拿起地上的酒，走到泥塑下方坐下，默不作声地喝着酒。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仿佛在酒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直到酒劲上来，一向不屈不挠的陈琦，竟然捂脸闷声哭泣起来。
他的哭声如同被遗弃的小猫，孤独而又无助。
“首领，我是一个土匪，被人打过、被人唾弃、被人轻视，我也不想如此，但我爹是土匪，我也成为了土匪。”
“我不恨我爹，我恨我自己太怯弱了。”
陈琦双手握紧，脸上青筋暴起，将压抑与心里的苦闷宣泄，道：“然而，我却变成了一个将领。”
“如果我真地带领着我的兵上战场，我，我害怕面对强大的麟国，我会像这一次般临阵而逃。”
“首领，你为什么要提携我到将领的位置……我要让你失望了。”说完，他拿起一壶酒，疯狂地往嘴里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解脱。
陈琦打了个酒嗝，擦去嘴角的酒水，忍不住回忆起他与首领相遇的那段时间。
他是羯陵山上的土匪，继承他爹的位置成为这里的大王。
他经历过寨子里叔叔伯伯的明争暗斗，经历过官府的攻击，几乎每天都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有很多时刻，他都觉得自己就像水中的浮萍，卑贱又无助，几乎谁都可以欺负他。
但当他真正摆平了叔叔伯伯的争斗以及官府的侵扰时，他生活得依旧不如意。
最让他无助的是，他看到很多人死在他面前——无论是他的亲戚好友，还是其他陌生人很脆弱就死了……而他却无能为力
以至于寨子里、山脚下到处都是腐烂发臭的尸体，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是如此的懦弱。
他想只要他死了，他就解脱了。
那天，他打算寻个安静的地方结束生命。
但却遇到了首领。
他遇到首领的时候，首领浑身是伤，犹如被千刀万剐一般，但依旧镇定自若地在成片的死尸中吃着馒头。
他有些好奇，就当他想要靠近首领时，首领犹如一只警惕的猎豹，敏锐地发现了他。
就在他来不及反应时，首领竟然一下子夺走了他的绳子，将他绑的动弹不得，随后坐在树上，漠然地吃着馒头。
“小孩，你是谁？你知道你爷爷我是谁吗？快放开我！”
“喂，快放开本大王，要不我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喂！你聋了吗？”
那时候首领没理会他的叫嚣嘶吼，依旧安静自若的在吃馒头，他吃得很优雅，仿佛这个馒头是一道顶级菜肴般。
“我累了，别吵。”首领的声音很冷，如现在一样，就像是千年的冰窟，不可反抗。
但那时候，他听到如此冷冽的声音，心里涌起一阵害怕，他忍不住瑟缩了下身体，下意识服从他的命令，同时害怕地闭上了嘴和眼睛。
之后，他等了许久，直到他发现四周没有了声音，又饿又累的他一睁眼，惊奇地发现他周围死了好多条毒蛇。
他定睛一看，这些毒蛇的七寸插满“锋利”的树叶！
还没等他惊奇树叶有如此威力时，他转头一看，被吓了一跳。
他发现首领还在树上，在安静地注视着他。
他咽了口口水，小声问道：“这些蛇，都是你杀的？”
“嗯。”话音刚落，一片树叶闪过，他身后一条想要突袭他的毒蛇当场毙命。
“我的娘啊！”那时他见此，被吓得惊魂未定，心脏狂跳不止。
“你刚才是想要寻死吗？”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犹如寒风刺骨。
他下意识小声应道：“对。”
“但你应该看得出，我不想让你死，所以你还不能死。”只见首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给他下达一道不可违背的命令。
“好。”他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可以跟随你吗？”他鼓起勇气问道，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找到了生命中的那座灯塔。
为此，他疯狂地想向首领靠近。
“我同样需要你，羯陵山大王，陈琦。”
自那之后，首领在羯陵山养伤，同时顺手帮他处理了寨子里复杂的关系，让他坐稳寨子最高的位置。
有了他的跟随，首领也逐渐受到其他兄弟们尊重。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首领以雷霆般的手段，竟然可以号召所有的兄弟清理羯陵山上的尸体，并且无一人染病死亡。
在短短的五天里，他和其他兄弟们埋葬了三百多具腐烂发臭的尸体，并按首领吩咐，洒下首领所给的消杀疫病的药粉。
再过几天后，寨子里的荒地被开垦，种上了菜和红薯。
同时，马未带着一群人出现了，他们带来了衣物、器具。
在首领的吩咐下，马未他们为寨子加固或修建了房屋。
当他住进自己不漏雨的屋子时，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感，对首领的追随也愈发坚定。
等一切做完后，首领要求他与马未一起各自组建军队，各自训练，临走前还丢给了他一本兵书，让他仔细琢磨……
陈琦想着想着，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他不禁又想起他当时挽留首领时首领的话。
当时，伤势未完全痊愈的首领要离开，他心里惶恐不安，挽留道：“首领，你要走了，我该怎么办？而且你伤势未好，不如再……”
首领拒绝了他挽留的请求，告诉他道：“陈琦，你正在不安，对吧？”
那时候他像是被说透心事，身体一怔，犹豫过后点了点头。
“我不能长久留在这里，你可以试着去相信你的兵，跟他们建立联系，练出别于马未军队的兵，你自会感到心安。”
他依旧犹豫不决：“首领——”
但他看得出首领很坚定地选择他，“陈琦，我不会随意选择伙伴，我选择你之前我早有考量。”
陈琦想到这，尤其是回忆起首领坚定选择他的那一刻，他心中依旧如当时般欢喜，小声道：“在首领眼里，我应该是一个有用的人吧！”
“真好。”陈琦脸上浮现出坚毅，一股强大的力量像是被激发出来般，渐渐清除他心中的恐惧。
“喂！”马未抱着一壶酒，从梁上跳下来，吓得陈琦酒意都没了，惊恐地往后退，目瞪口呆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琦好像想到了什么，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跟踪我，看我笑话吗？”
马未哼了声，道：“我可不是你。”
说完他提起手中的酒，对陈琦道：“我也是来喝酒的。”
马未坐在陈琦对面，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陈琦觉得不可思议，问道：“你也忧愁这个红结的事情吗？”
“嗯。”马未看了他一眼，烦躁地仰头喝了一口酒。
陈琦笑道：“我还以为军人世家出身的你不怕呢。”
马未低下头，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像个孩子一样，道：“我是家里最失败的一个人。”
陈琦好奇地追问道：“为何？”
“因为我怕死啊！”
马未落寞地把玩着酒壶，像是在把玩自己的生命，说道：“我是被我祖父逼来当兵的，他教导我很多兵法、武功，但是我害怕死亡。”
“相比之下，我父兄冲锋陷阵，死而后已，他们才是英雄。”
陈琦没有安慰马未，反而吐槽道：“那也太惨了，当兵了还怕死，那还当什么兵。”
“你不怕死吗？”马未也不恼，问道。
陈琦无奈着摆手道：“我能怕吗？每次官府来剿匪，我已经习以为常了，而且我爹娘早死了，我死了还可以跟他们团聚，活着呢，就继续是发光发热啊。”
“但我不想输，我不想让首领失望，也不想让我的士兵失望，可我还不清楚我真地能做到吗？”陈琦倔强地仰头，苦笑道，像是在和命运做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