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意已决
雷声炸响。
已是深夜。
丧事又逢雷雨,将军府更显寂静。
暴雨如注,雨水拍打在屋檐之上,沿着檐角垂落。
心潮翻涌,秦渊闭上眼,掩去眼底的震惊之色,再睁眼,眸底只剩厉色。
“胡闹。”厉声呵斥。
礼毕,秦怀宁站直身子,转过身,目光扫过大厅众人,最后看向秦渊,恭敬的行了一礼。
“伯父,秦家已无路可退。”
她要赌一把。
秦渊直视秦怀宁,仿佛是想看透秦怀宁。
他这个侄女虽不像京城那些贵女那般养在深闺,可也不该有这般的心思才对。
松弟绝不会把朝中的事带到后院,更不会跟宁儿说这些。
她又怎会说出这话来?
虽然有很多疑惑,但宁儿这句话说得不错,秦家已无退路。
秦家嫡系一脉算是绝了,秦家只剩零散旁支,旁支不能袭爵。
那秦家军……
礼毕,秦怀宁站直身子,扫过大厅众人。
她想起了前世。
五月十九,父亲与兄长的尸骨送回了将军府,那一天她听闻噩耗晕厥了过去。
就在那一晚,家中叔伯以及父亲的心腹,彻夜长谈,未等他们商讨出方法。
五月二十,卯时刚至,天还未亮,将军府便接到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追封秦元松为镇北大将军的圣旨,另一道则是赐婚,将秦元松之女秦怀宁赐给了宁国候的儿子,顾六。
那正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也是秦家末路的开始。
父亲与兄长下葬后,她便被护送上京。
一入京城她被送进了宫,陛下为了彰显仁德,封她为县主,更是赐了她从宫中嫁出的殊荣。
那时她以为陛下是看在她父兄皆战死沙场的缘故,这是恩施秦家。
后来她才明白,并非如此。
陛下那般,只是为了在百姓心中留下一个仁德的名声。
她嫁入宁国候府便被困在后宅,被切断了外面的一切消息。
顾六趁机在秦家军中壮大自己的实力,最后夺下了秦家军。
秦家旁支,父兄的心腹皆被一一除尽。
当她再次得到有关秦家的消息已是五年之后,那时秦家军已经不姓秦了。
顾六掌握了军权,她便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是不会得到善待的。
所以她见到了地狱。
现在她从地狱爬了回来,回到了悲剧发生之前,那她绝不能让悲剧再次发生。
大厅静得可怕。
秦怀宁穿着盔甲出现在前厅,行男子之礼,又自称怀朗,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良目光对上秦怀宁幽寒的眸子,背后陡然生寒。
“宁儿,秦家还有众叔伯。”
松哥只剩这么一个女儿了,他绝不允许宁儿去冒险。
秦渊站着没动,声音骤然凌厉,“秦家还没落魄到需要你一个女儿家来撑起。”
秦怀宁面色如常,“那众叔伯可商讨出办法了?”
寅时过一刻,离圣旨传来只剩一个时辰不到。
秦渊皱眉,下意识开口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回后院去。”
显然不愿多说。
“父兄战亡,现在的秦家用老弱病残来形容也不为过,众叔伯还能有什么办法?”
秦家旁支的几位哥哥,从三年前接连消亡,若非如此,前世秦家军怎会落在顾六那样的人手里。
秦渊哽住,怒火中烧。
这话无异于是在他心头扎针,可这话却是一点都没错。
秦家儿朗接连陨落,他的儿子也在两年前那一战中战死,如今连怀朗也没了。
天要亡我秦家。
“秦家可以没有人继承,可秦家军不可以。”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坚定。
秦良只觉脚步有些虚浮。
正厅众人,除了几位秦家人,便是秦元松的心腹,这都是在军中的能人,秦怀宁这话他们怎会听不出其中含义。
秦家没落便没落了,可秦家军却不能,秦家军如果落入他人手里,后果可以想见。
大权旁落,最先遭殃的便是那些忠于秦家的将士,那些可都是跟他们出生入死的兄弟。
秦渊周身气压极低。
正厅寒意森森压得人喘不过气。
秦怀宁侧头,脊背挺直,话声无比清晰,“秦家也可以没有怀宁,却不能没有怀朗。”
顾六,我且看你今生如何夺我秦家兵权。
自胸腔升起一股戾气,秦怀宁周身暴虐气息浮动。
明暗交杂的光线下,秦渊苍白眉宇动了动,眼中浮现出浅淡的疑惑。
“你意已决了?”
秦怀宁再次行礼,“秦家怀朗见过伯父。”
这一句话,明确的告诉了秦渊,告诉了大厅众人,她意已决。
秦渊眸光震动。
狭长的眼尾上挑,目光瞥向秦怀宁,看着眼前躬身向他行礼的侄女,久久未回过神。
“我愿追随大小姐,不……”男子声音顿了顿,“末将愿追随少将军。”
徐盼山是秦元松的副将,也是心腹。
秦怀宁并未给予回应,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
父兄故去,秦渊便成了家族的话事人,若她想做成这件事便脱不了秦渊的支持。
她在赌,赌秦渊同意她的计划。
秦家上下一心,她不信秦渊会放过那些伤害父兄的人,会让外姓人来欺辱那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秦渊眯着眼,目光深沉,“这条路很苦。”
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惆怅。
“多谢伯父成全。”
“别急着谢,我还未答应。”嘴角下压,声音很沉。
秦怀宁勾了勾唇,站直身子。
“你想走的那条路不是常人可以忍受。”若是怀朗只怕也不易,更何况一个女子。
秦怀宁没有多言,漂亮的眉眼覆着冰霜,那淡然从容的眼眸缓缓扫向身旁众人,视线下移。
身影如电,一道凉风划过。
徐盼山不敢置信的眼眸突瞪,手迅速按向腰间配剑,只是此时腰间只剩剑鞘,剑已然落入了秦怀宁手中。
不等众人做出反应。
手握剑柄,剑首朝地,由下往上从脸颊划过,鲜血瞬间涌出。
“宁儿。”秦良惊呼。
下一秒,剑掉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秦怀宁依旧站得笔直,眼睛直视秦渊,红唇冷然。
看着秦渊的眼神,秦怀宁知道,她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