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舆论的反弹
临近开庭的日子，谢崇山变得肉眼可见地焦虑起来。他频繁地往来于沃格和克尔市，又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泡在虚拟会议室里，跟章久心聊些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话题。他的助理对这种情况感到尤为忧虑，终于在某个下午堵住了他，试探性地问道：
“您心情不好吗？”
谢崇山几乎是一瞬间就收拾好了表情，眉毛一挑，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心情不好？”
“我不知道，”助理察言观色着说，“您最近的呼声很高，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对选举是有利的。”
“那你为什么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谢崇山平静地看着他。
助理沉默地退了出去。
然而，他刚一离开，谢崇山那无懈可击的表情就一下子消退下去。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烦躁地刷着近日的新闻页面。
一条一条报道滚动过去，他的眉头也越蹙越紧。
很明显的，舆论对于“图灵游戏”的关注度正在呈指数形式下跌。“清道夫”的声音每天都要砍下去一大截。各地的行动越来越少，才短短几天的时间，硝烟就散了下去，只剩下零星的散火，在无谓地做着示威。
与之相反的，另外一批人开始夺取话语权。自由、人权、同理心，这些是新话语带来的声音。在“清道夫”们一系列狂欢一般的暴行之后，他们如雨后春笋一样站出来，发出了振聋发聩的质问：
为何这些从未破坏相关法的玩家，要受到如此的孤立、侮辱，甚至是人身伤害？
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原先平静的生活，孤注一掷地要投入到这危险的活动中？
为何像“人工智能入侵城市”这种毫无来由的东西也会导致恐惧，为何这些恐惧会被转移到脆弱的玩家个体头上？
是谁在塑造恐惧，我们的矛头指向何方？
玩家天生有罪吗？只要和他人产生一点摩擦的可能，就有罪吗？所谓自由，难道就是养在水池里的金鱼，是易碎的肥皂泡，只能温和、漂亮地折射一点转瞬即逝的七彩光吗？
……
在大量图片、视频的冲击下，人们逐渐冷静了下来。很多人倒戈了，很多人仍然坚持原先的态度，但也不再声张。沉默是所有情绪的冷却剂，人类实在太容易健忘。
谢崇山轻轻按揉着眉心，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先前的经历的一切。先前，他和章久心就已经意识到，喻漓和杨靖然的被捕，是平头派有意而为的结果。
秦戈在谁手上？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毫无头绪。
从机场的秘密暗杀失败起，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早已被写在对方的剧本中，然而他们却无路可走。“清道夫”的兴起，舆论的反弹，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就连每一步发酵的时间都不偏不倚。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棋手，然而这一次，却被对方压了一头。
谢崇山的担忧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倒压的舆论跟“清道夫”们一样来势汹汹，导致其他的声音很快无踪了。
网络上开始清算先前的种种暴行，数据显示，近半个月来，游戏玩家们造成的伤亡人数仅占一个很小的比重，而正义卫士们的反击，则将这块土地染得一片血红。
到了开庭前一天的下午，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将恐怖人员的帽子从玩家们那里抢来，扣在了清道夫的头上。他们声讨游戏界那些无端的暴力，呼吁包容。
值得一提的是，当玩家们自以为度过一劫，预备回到岗位，继续工作时，却仍然收获到了恐惧的目光。明面上的孤立、排挤已经一去不返，但在每一个人声浮杂的角落里，都充斥着议论的声音。
有一些玩家受到了上司们格外友善、客气的对待，每天早中晚三顿约谈，询问他们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帮助，俨然一派25世纪再生父母的姿态。
另一些则被哭泣和卖惨给包围了，在上司们的口中，他们的公司简直是走在悬崖边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疼，错一步就粉身碎骨。
在这样的情形下，新和派的虚拟会议室一刻也无法停歇，二十四个地球时，这里都有紧急会议在召开。
相比之下，平头派的日子就要舒服很多，如果无孔不入的眼线能够侵入到他们的核心内部，就会发现，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悠闲。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各方前来的代表，这里大部分都是陌生面孔，看起来与三天两头就上新闻的暴力年轻人们毫无关联。只有一个我们熟悉的身影有幸忝列其中。
同其他散漫地靠在座椅里，等待着胜利消息的决策者相比，田知平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局促不安。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虚拟会议，作为一个无名无姓的记者，若不是林特市代理人金纹卓举荐，他本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列席的其他人频频将目光投向他，没有人会表现出露骨的情绪，但很多不言而喻的气氛早已写在空气里。
此刻，会议已经接近了尾声。
他们本没有什么要讨论的，行动方案早在一周之前就已确定，并且被极为严谨地步步落实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若无意外事件出现，打乱他们的阵脚，那么他们不出意外地会成为赢家。
对于金纹卓这些区域代理人来说，未来可能还有一场“126号法案”决议会要出席，可能届时还要头疼一番，而其他人则早已卸下担子，一身轻松。
田知平从嘘寒问暖环节结束之后，就没再开口发言过。他到底还是太年轻，毕竟在其他在座的老油条们看来，所以将一切情绪都写在了脸上。金纹卓关切地拍了他几下，问他是不是累了，他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
一切都照着他们预期那般在发展，他毫不怀疑。到了审判日，舆论刚好会彻底站在他们这一方。等到对簿公堂的时候，既没有证据能将喻漓定罪，也没有舆论的声讨、压力，他一定能够被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