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冬姐的直播间和梁峰的录音棚
一个月后,离婚案的一审判决书下来了。
两个孩子判给许乐冬。
包括房产在内的家庭共同财产的一半,折成人民币约1700万,分割给许乐冬,由姜喆在判决书生效之日起3个月内付清,许乐冬应在付清之日起十五天内,配合姜喆前往房地部门变更房屋所有权登记信息。姜喆每月支付许乐冬两个孩子的抚养费,共计6000元。
除此之外,贺鸣在第二次开庭前加上的诉讼请求,即,依据民法典第1088条的规定,许乐作为全职主妇,日常接送孩子、陪公婆看病、操持杂务等,投入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离婚时有权要求配偶给予经济补偿。
最后,法院酌情判决的经济补偿金,是人民币33万元。
景春莹算了算,略有不服地对贺鸣道:“11年,33万,每个月2500。家庭主妇就只值这么点钱?”
贺鸣无法告诉景春莹,在2077年,较高等级的ai仿生伴侣的月租费,去掉通胀因素,大约相当于如今的15万元。而可以满足与“性”相关需求的ai仿生人,月租费更贵。
所以,在人类的世界中,很多时候,活人,的确不如机器人值钱,现在是,将来也是。
贺鸣只能向景春莹解释:“2500元,已经是上海这样的发达地区的判决数字了。内陆有些地方,基本是每月1000元的标准。”
许乐冬倒对此很能接受,发自内心地感谢贺律师的细心,以及法官的公正。
因为她的重点,本来就不是数字的多少,而是要借司法裁判之力,给自己一个交代。
姜喆拿到判决书后,并没有上诉至二审。
姜爸动用自己所谓的门生故吏老关系,去问了一圈,对方的意思都是,一审原告方的证据太充足了,二审改判的几率很小,被告这边别瞎折腾了。
时逢姜喆在职场的宫斗,进入白热化阶段。为了和姜喆争夺管委会的新席位,其他几个高管,一心想在姜喆的婚变上作文章,给他在公司里挖掘挖掘桃色绯闻。
姜爸于是以上届宫斗勉强能小组出线的水平,摆老资格,劝说姜妈和姜喆,坏儿媳实在要抢走孙子,就算了,儿子目前的风评最要紧。
只要儿子进入国字头金融公司的管委会,那就是从精英下属到伟大领导者的飞跃,年轻漂亮的女人,不得扎堆地扑过来,找个小十几岁的,还怕生不到孙子?
上诉期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许乐冬终于成了带着孩子重回单身的女人。
……
“春夏秋冬”四人腾讯网络会议室中,夏茉俨然一个20版的秋书记,爆发出撼山振海的笑声。
“啊哈哈哈,我觉得我的乳腺,现在通畅无比。孩子,财产,补偿,一样都没输,恭喜冬姐!”
许乐冬却清醒得很,一千多万,在上海算个啥,两个娃还那么小,不能坐吃山空,自己还是得好好挣钱。
在夸了几句贺律师够专业后,许乐冬直言不讳地问夏茉:“茉茉,我直播间里的订单,还有在‘悦文’网写小说的订阅量,你是不是找了不少马甲号,下单或者订阅的?”
“啊……嘿嘿嘿,嗯嗯嗯……”夏茉打了几声哈哈,转移火力,“春莹和秋书记也有份摇人的,朋友和同学一起上。那个,冬姐,我们都觉得,你就是妥妥的大v水平。只不过,官司的期限那么紧,我们,必须上点技巧。如果跟老土武侠小说里那样,对敌人还要讲武德,就忒傻了。”
景春莹也适时补充道:“冬姐,确实只是时间问题。区区两个月,光靠等客上门,太被动了,必须先做熟人单。但是,我找的那些同学和朋友,无论在直播间下单的,还是去网站订阅打赏你的书的,都反馈很不错。你一定要有信心。”
秋爽一锤定音:“就是,我妈是老财务了,她早就说过,进行适当地利润周期调整,不算做假账。好,我们进入下一个议题,冬姐,你接下来,哪条赛道为主?”
“当然是直播,而且是文旅直播方向。”许乐冬很肯定地说道。
按照许乐冬的自我评估,她虽是险企合规负责人出身,对各种保险产品的条款比较熟悉,但身边的同学与朋友,以中年人居多,往往早已给自己和家庭配置好了从保障型到理财型的全套产品,重复购买的可能性不大。
许乐冬出于道德感的约束,也绝不愿通过忽悠去赚熟人的钱。
而网文这条赛道,她是受母亲影响的传统文学派,抓不住男频女频的流量密码,年纪也匹配不了日更大几千的内卷强度,单位时间产出的经济收益,不太划算,最多只能作为副赛道。
最值得运作的,的确只有电商直播间,因为许乐冬对自己的口才水平、控场能力、选品眼光、供应链资源,都有信心。
时至今日,必须独自面对经济压力的许乐冬,早已没有什么心理包袱,坚定地选择“露脸直播”。
“就像董洁一样,”许乐冬在会议室屏幕上分享了一个画面,“我研究过她的号,你们看,其实含金量,首先在于她的‘笔记’,也就是非直播带货性质的分享内容。这些内容包括,旅拍、下厨、明星活动、人生感悟、穿搭教程、亲子时光等,每条视频3至8分钟,精准对口有空刷直播的受众的兴趣点。这种干货满满的分享类视频,非常有助于吸粉。这个号的粉丝量上去了,直播间的人气和货品成交量才能水涨船高。”
景春莹道:“我同意这个分析。但是冬姐,你和董洁或者董宇辉,都不一样,董洁本就是明星,董宇辉一介素人,能爆红,也不是纯靠他自己,而首先源于俞敏洪和新东方突然遭遇灭顶之灾的悲情形象。时下要引流,你光靠做精品内容,还不行。你必须在营销初期,就找到能够引发大众颅内高潮的g点。我举个例子,我们珠宝界有个品牌,刚打入市场时,用的营销策略是,男客户一生只能定制一枚他家的求婚钻戒。”
“哈哈哈哈,我尴尬得都要抠出三房两厅了,”夏茉在屏幕那头笑道,“请问那么多二婚三婚的正常人类,在这个品牌眼里,是要被浸猪笼吗?春莹,我晓得你说的这个品牌,他家的软广告在小金书满天飞。花钱买来的营销号们,以幸福的准新娘形象出现,言之凿凿地声称,这家的内部系统,打单时都会要登记男客户的身份证,今后如果发现这个身份证又来买钻戒,就不会出单。”
秋爽皱眉道:“好好的生意人,用品质说话就行,还把自己的门店当道德法庭了?我看啊,这就是在首单的红海里,用一个矫揉造作的口号,试图抢同行的生意而已。”
景春莹道:“没错,我也觉得这种营销,并不上乘。但就是这种把男性忠诚形式化的口号,碰撞到了女性客户的情绪g点,让她们对品牌的宣传产生极度好感,从而直接与产品品质划等号。而结婚钻戒的受众,基本都是女客户,男人买单而已,品牌方当然要讨好女性心理。所以,我的意思是,冬姐,你也得立人设。”
许乐冬舒展地往椅背上一靠:“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既然露脸直播,以现在大数据之牛,一定会推送到我线下生活圈里的熟人,其实没啥好觉得丢人的。所以,我这个直播号的介绍,就是:离开年薪三百万的金融高管丈夫,倔强的单亲妈妈,在不惑之年,重新起航。”
“噗……”秋爽喷出一口茶来,抹了一把嘴后,认真问道,“冬姐,你可想好了?这个人设,一定会有流言蜚语蜂拥而至。嘲笑你中年翻船的,谩骂你刻意卖惨的,甚至质疑你离婚了还要借前夫的名头,根本不是啥独立自强的女性。”
许乐冬淡淡笑道:“随便。我不是人民币,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放在自我介绍里的这一段,都是事实,也没有透露前夫的姓名。能够因此吸引到粉丝,靠诚信经营的商业交易,让我和孩子能活下去,让付我佣金的商家能起来销量,就行。”
夏茉一拍手:“对啊,我们又不是猫,用不着营销,光是往那儿一趴,啥都不干,就能让人类上赶着给它们伏低做奴。冬姐我跟你说,人设的威力这一块,我熟。我海归后无所事事、做24k纯金废物的两年,小金书的号,居然吸来了快2万的粉丝,因为我的人设,是个土财主的二代千金,普通人觉得有几分看点。哎,这还没完。现在我的人生成功转型了,就像我爸说的白求恩一样,从一个花花公子,转型成了下到基层搞事业的实干家。我靠,这三个月,又是一万多的粉丝。每天有人留言问,大小姐蹲在皖南农村的工地看进度,累不累呀,大小姐的太平湖度假村啥时候试运营呀,大小姐的咖啡馆接不接待旅游博主做视频呀,连之前网暴我的id们,都被这些留言淹没了。这不就是,人设又立功了?”
景春莹和许乐冬点头称是,秋书记已经在打字:当你变好,你才会遇到更好的……你们看,这个文案,是不是很合适冬姐的离婚后重新起航画风?然后配一段我们沟村或者茉茉太平湖那边的田园风光集锦,一个引流的鸡汤美学笔记,不就有了么?
景春莹也开始贡献文案:愿你见过黑暗,依旧敢在逆境里撒野,依旧能对着落日,期待明天的朝霞……然后配上我给茉茉设计的帕帕拉恰戒指,一个帮我带货珠宝的笔记,不也有了么?
夏茉嗔道:“你们这些酸唧唧的学霸,一出手就和我隔了三四个白金写手的距离,那我怎么办,我只会抄一句不知道哪里看过的文案:让我们红尘作伴,吃得白白胖胖。”
“很好啊,你这个怎么没用,”许乐冬笑道,“我的文旅直播,当地美食肯定是个卖点。我觉得第一期,可以从黄山烧饼入手。我们老家沟村,许多人都会做的梅干菜五花肉烧饼,就可以用茉茉的文案啊。推广的视频,用明媚洋气的旅拍风格,镜头从一群放养的黑毛猪身上开始。”
夏茉道:“哎哟巧了么不是,我明天就要去沟村。秋书记帮我联系了几家农户,为我们度假村的私房菜馆供应原材料,其中就有黑毛猪,我先帮你拍一些素材。”
……
翌日,留用在新度假村、给夏茉做助理的村民徐姐,亲自开车,把夏茉送到沟村。
夏茉让徐姐赶紧回太平湖忙去,自己则把防晒衣的帽子往脑袋上一套,戴上墨镜,再围好防晒口罩。
这打扮,就算迎面碰上的是秋爽,也不会被认出来。
夏茉比和秋爽约定的时间,早到了2个钟头,就是想,先去看梁峰,再去看猪。
5月初说好了夏氏度假村会和梁峰的有声剧社合作后,夏茉让夏氏度假村项目公司的财务,给梁峰打了15万。
梁峰认真地解释:“首期设备不需要那么多的,5万足够了。”
夏茉一副内行派头:“做吸音隔音的木质龙骨,12个平米就要8至10万,加上升级的设备,不正好15万嘛。”
梁峰惊喜原来对方是让自己直接拥有录音棚,继而又诧异:“夏茉,你也懂有声?”
夏茉终于吐露缘由:“小金书上有个叫‘水勾史明克’的账号,在我因为黄山遇险事件被网暴后,不停留言为我解释的,就是你吧?你呀,都不知道在隐私设置里,把浏览记录和收藏记录关掉,所以我能看到你关注了不少专业录音棚的搭建攻略帖子。什么木质龙骨、吸音棉、话筒放大器、监听音箱的,我就是从那些攻略帖子里看来的。”
梁峰当时除了觉得掉马甲怪不好意思的,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其后的两个多月,他与夏茉的互动,很自然地多了起来。
空出一间自建房做录音棚,邻村请来的木工师傅来铺设格栅吸音板,完好无损地运到的监听音箱……
每一次大大小小的进展,梁峰都会拍照片,传给夏茉。
有时候,梁峰还会在不同的环境里,录同一段小说,发给夏茉听区别。
夏茉懒得打字,就用语音回复:“我听出来了,你第一段是在池塘边录的,有青蛙叫;第二段,是用你说的插件降噪了吧,噪音小了,但你的音质也受损了,和平时不太像了都,而且哈哈,我放大音量后,还听到附近有爷爷爱听的评书,肯定在你家院子里录的;第三段嘛,不错,是在你房间里,有吸音棉,还是在你新建的录音棚里呀?”
“在录音棚。”
“哇,这钱花得真值。好好听啊这声音效果。”
梁峰到了晚上,把当天的录音工作给发单子的甲方交稿后,就会戴上耳机,来到院中,站在星空之下,打开微信,反复听夏茉的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