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你在害怕什么
鹤卿此时的心还乱着，只下意识的想与溯光保持距离，溜达着就往密林的方向走了几步。
“别再过去了，”溯光温声提醒：“往前走，便是另一个世界。”
鹤卿眼神飘忽不定的瞅了他一眼：“所以，你要找的亡魂，在这岸上？”
溯光缓缓摇头，看向了来时的三途川：“在河里。”
“什么？”
溯光抬头看了看那黝黑的天空，咬破左手无名指，将指尖血滴入滚滚河水中，而后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天地有法，阴阳有序，以吾之力，听吾号令……”
随着咒语即出，本就汹涌的三途川河水更是犹如烧开的水一般，翻滚的厉害，水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想要扑向溯光，而密林中的黑鸟也像是瞧见了猎物，黑压压的俯冲过来，在河面上遮天蔽日的盘旋。
也是在这一刻，鹤卿也才真正见得溯光所见——那些涌动的浪花，分明，就是一个个奋力挣扎的亡魂。
没过多久，溯光松开手印，右手往河面一攥，直接从河里拖拽了一股暗红的河水上来，而没了溯光的指引，那躁动的河面又逐渐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那些黑鸟也像是嗅到了什么，又齐齐的冲向了岸上那滩河水，嘎嘎叫着像是要吞食入腹。
“聒噪。”溯光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随后袖袍一挥，黑鸟就瞬间消失，只留下无数羽毛在空中飞舞。
鹤卿俯视着地上那好似有生命，在自主蠕动的河水，皱眉道：“这就是，你要找的亡魂？”
溯光不答，慢悠悠的走上前来，继续以左手的指尖血滴入那摊暗红色水中，不消一会儿，那河水逐渐膨胀起来，紧跟着又长出了四肢，头发，最后变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那女子浑身赤果，被河水浸湿的长发缠绕周身，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怔怔的望着四周，柔声道：“这里是……是何处？”
鹤卿见状，哪里还记得要和溯光保持距离的打算，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溯光身边，瞧了这女子的正脸——
女子长得非常漂亮，且看着就很是乖顺，而那眉眼五官，让鹤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溯光单膝蹲下，与女子平视道：“这是三途川，是你的往生之路。”他的语气很温和，甚至能叫鹤卿听出几分悲悯之意。
“三途川，三途，川……”女子望着那令人心生畏惧的密林，嘴里在反复念叨了这三个字几遍后，失焦的瞳孔陡然出现一道光亮，猛地回头看向溯光：“吾神……吾神！”
溯光眼中，是鹤卿从未见过的温柔，他伸出还在流血的左手，替那女子整理了一下贴在面颊上的发丝，轻声说：“去吧，前尘旧事，再与你无关，你未了的心意，本尊会替你完成。”
女子紧紧地握住了溯光的手，凄美的落下泪来，俯身在地抽泣道：“神……没有忘记我……”
溯光用食指在女子的眉心轻轻一点，留下一抹红，接着道：“神佑无忧。”
“吾神……”
※
鹤卿与溯光，目送那女子走入了密林，直至消失不见。
在她离开后，那些被驱赶的黑鸟又再一次出现，和他们来时那般，成群停在岸边的枯枝上，血红的双眼紧盯着三途川，像是在监视着河水中的每一缕亡魂。
“原来是她。”鹤卿喃喃低语着，侧头望着身边的溯光：“你救了她。”
这个女子，便是那个把自己的身体作为养蛊器皿，最后死于鹤卿之手的老妇人。
她在身为人时，便被困在村寨中经受苦痛与折磨，死后，却还要因为自己的报复被困在三途川中不得往生，若溯光不将她救出，这可实在是太惨烈的故事了。
先前溯光对迟影的死活毫不在意，鹤卿还以为他真就如传说中那般暴戾无情，却没想到，他竟会为了这个可怜的女子，专程来了三途川。
然而溯光却说：“是她救了我，唤醒了我的神识。”
“……”鹤卿意识到溯光又要重提上岸前的事，表情有些紧绷。
溯光似是有些疲惫的叹出一道鼻息，回望着她，慢条斯理道：“鹤卿，我带你来了此处，便不准备让你继续回避下去。我是魔道少君，也是魔神，不管你接受与否，这都是事实。”
鹤卿深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去不愿面对溯光，刻意冷淡道：“我接不接受有何重要？你是少君也好，魔神也罢，我就只是不希望那天雷落下时误伤我，这很难理解吗？”
溯光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盯着鹤卿的背影看了良久，倏地拽住她的左臂，且直接撩开了袖袍，那本该光洁的手臂上，数条焦黑开裂的不规则伤疤纵横交错，较深的伤口中还有丝丝雷光隐于其间。
溯光墨黑的眼瞳定定地看着鹤卿，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若是如此，御灵宫的天雷落下时，你为何不放手？”
“……”鹤卿狼狈的将手抽回，与溯光拉开距离，遮掩着那些伤，转过头看向河面，低声：“那时我受了伤，来不及躲开。”
溯光不理解鹤卿为何要这样死犟，也不打算再让她蒙混过关，指尖一动，一道细长的黑色光束犹如缎带一般缠上了鹤卿的腰，将人直接拽到了自己怀中。
鹤卿抿紧了唇正要还击，就听得溯光一声喟叹：“我没骗你，我的确，是受了伤，而且说不定，很快又要伤上加伤。”
像是为了印证溯光的话，这三途川之上的苍穹突然起了朵朵乌云，伴随着轻微的雷声，在两边的河岸又聚又散，似是在寻找。
溯光低声道：“这三途川，非神力不可扭转，我取走了一缕本该困于其间的亡魂，它自然能感知到。所以，”说着又将鹤卿搂紧了些：“你别再折腾了。”
鹤卿知道溯光是在拿自己的命威胁她，但还真就给威胁到了，不敢再与溯光硬碰硬。
察觉到鹤卿态度的变化，溯光唇角微扬：“看，你还是心疼我的。少君，魔神，都是我，你在别扭什么，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