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登山(上)
一人在灵鸢上,一人不知踪迹,两人心声交谈。
赵白鹿还以为李乘风有什么要紧事呢,钻屋子里不出来。屋子里也没别的女人,她便没有理会,只是待在船头,望着前方。
离家不过几个月,可她就是觉得恍如隔世一样。
走的时候还是被人硬拉着,稀里糊涂就成了李乘风的未婚妻子。结果回来的时候两人都准备定亲了,还是双方心甘情愿的那种。
而此时,屋子当中,李乘风桌上一边放着酒壶,一边放着纸笔,装模作样在写什么。
事实上,他在听赵溪坪说话。
赵溪坪心声独特,是以剑气包裹神识所传,不是剑修断难听见。
“按你岳母所留绝笔信上看,观天、朝天、奉月,三座山头共同守护着什么秘密。当年春华是受于洪所邀去往朝天宗,意外有了身孕之后,便在朝天宗藏了一整年,直到生下秋月,将其丢了之后才回了奉月宗。而于洪好像不想让秋月死,百年将其救下,找了一户人家抚养,又设计引那户人家为躲避妖祸,去了奉月宗……直到后来,春华要对秋月下死手,又被于洪出手相救。可是两年前,于洪伪造了信件,将鱼清清跟秋月诓骗到了长安,这才是秋月回了剑门之后求死的原因!但我有一事不明白,既然于洪两次对秋月出手相救,却为何又要下杀手?你聪明,你帮我分析一二。”
此时此刻,李乘风手边的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天人。
沉默许久,李乘风学着赵溪坪以剑气包裹心声答复。也是他开口的一瞬间,站在前方看景色的赵白鹿,眉头微微一皱。
李乘风先以心声问道:“灵溪,白鹿有无可能是转世之人?”
灵溪闻言,笑着答复:“谁都是转世而来,只分个前世有无来头儿罢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赵白鹿不可能是天外之人投胎转世,她更像是——天人所生!”
此话一出,李乘风已经大概理出来一些头绪了。
“岳父,春华有身孕肯定不是自愿的,更何况奉月宗是不准弟子成亲的。所以她要丢弃岳母,后来收徒怕是不知道岳母身份,后来知道了,所以更要痛下杀手。而于洪的两次相救,恐怕——与天人二字有莫大关系。白鹿神魂十分强大,天赋之高简直令人汗颜,其实我早知道她有什么特殊来历。其实细想之下,不难推测,就以转世投胎来说。奉月宗的春华宗主受孕,或许是个媒介,是要将天外之人引入人间。那于洪保岳母,恐怕是为了保住自天外转世而来的天人!岳母长安之行,定然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这才选择求死的。我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朝天宗执着于抓住白鹿了,恐怕是因为岳母无法做到的事情,可以由朝天宗来做。但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也猜不到。”
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如何能猜?
赵溪坪的声音明显一顿,几息之后,他又说道:“还是先来吧,来了之后再说。对了,白鹿应该告诉你了,闯山怕是在所难免了,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李乘风干笑一声:“别整个凝神拦路估计就没事。”
哪成想赵溪坪说了句跟赵白鹿差不多的话,“那就下手不要太黑。”
说罢,赵溪坪的声音便完全消失。而李乘风此时此刻一脸黑线,心说我下手黑吗?我这个人还是很讲理的吧?
吱呀一声,门被赵白鹿推开。
姑娘望着端坐的李乘风,皱眉道:“干嘛呢?都快到了!”
李乘风一愣,嘀咕道:“这么快吗?”
不过出门一看,此地却是难得的艳阳天。
再往下方一看,确实已经到了剑门上方。
赵白鹿望向望了一眼,又伸手给李乘风理了理衣襟,随后言道:“我在山上等你,天黑之前上来,去拜祭我娘。”
说话时,灵鸢落地,赵白鹿御剑而起,化作一道赤霞登山。
而李乘风,转身拿起国师锈迹斑斑的古剑挎在腰间,迈步而下。
他跟赵白鹿都穿着青衣,不过李乘风的宽松些,赵白鹿的紧身些而已。
李乘风是真不喜欢背剑,他甚至不爱将剑带在身上。
朱无路与郑秋盛等候已久,见着李乘风,朱无路笑着说道:“让我弄得东西,弄好了。”
李乘风点了点头,并未转身,直往山门而去罢了。
郑秋盛却有些不明所以,待李乘风走出一截儿之后才开口问道:“不是定亲么?这怎么弄得跟闯山一样?”
朱无路呵呵一笑,转头望着这位武举人,“换成是你,养出个天骄闺女却要被人拐走,你不气?这就是给人出气的机会,只不过能不能把气出了,要看他们本事的。”
老叶靠在大石头上,点头道:“说的不错。”
郑秋盛一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有一营亲军到了剑门山下。都穿着禁军黑甲,都配着边军横刀……
“既然说是让人出气,为什么还要带兵来?”
老叶笑了笑,轻声道:“无路啊,你给这位武举人解释解释?”
朱无路闻言,便笑着说道:“可以拿剑门的新姑爷出气,但不能掉了大瑶背剑侯或是代管悬剑司的上掌剑的脸。”
郑秋盛嗤笑一声:“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朱无路无奈道:“你这家伙……不会说话就少说!这叫一码归一码。可以低头的是剑门女婿李乘风,不是大瑶王朝李乘风。等你什么时候明白这个,就算是没白白吃这一趟苦头。”
确实是一码归一码,大军在山下是大瑶的脸面。横刀都用红布包着,是对李乘风亲事的退步。亲军不随着李乘风上山,是对剑门的尊重。
但剑门那些弟子,好像不太想尊重李乘风。
想来也是,赵白鹿的名声毕竟在的。
到山门之时,先是一道身影御剑而来拦路,也未抱拳,直接拔剑。
那人皱眉望向李乘风,沉声道:“外门弟子张海,请赐教。”
李乘风拗着性子,此时是满脸笑意:“出剑吧。”
话音刚落,那人二话不说,一剑刺出,剑气驳杂且不凝实,在李乘风眼中,简直一风就能刮散。
于是李乘风都没用御剑术,而是运转真气于指甲,轻轻一弹便将其剑气打散。
“张海?你剑气驳杂,最好是不要着急破境,试着将剑气提纯几分,再去试着凝实。否则即便破入黄庭,也注定走不了多远。”
张海闻言,苦涩一笑,收好剑后重重抱拳:“多谢师兄。”
李乘风一愣,“怎么成师兄了?”
张海却道:“我服气,你娶了赵师姐,便是师兄。剑门向来达者为先,年纪靠后。”
李乘风恍然大悟,抱拳道:“多谢。”
方才一指,在剑门弟子眼中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朱无路与郑秋盛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郑秋盛没忍住问道:“那不是罡指,也不是山崩,是金甲!”
朱无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是啊!我们都是死脑筋,五技法又不是特指的动作或是套路,以金甲技法用在指尖,同样可以以盾做矛啊!”
方才随意一个变化,确实为二人打开了一扇新门户。
不论如何,郑秋盛是多了几分佩服。
但他又说道:“方才只是个灵台后期,接下来恐怕便是黄庭了。”
果然,百步之后,一道赤红剑光自小剑山而下,长剑带着剑鞘直愣愣插在李乘风面前。紧随其后的,是一位身着布衣,满脸络腮胡须的大汉。
“内门弟子胡须,可出剑否?”
李乘风一笑,这名字起的,形象啊!
“请出剑。”
话音刚落,汉子冷不丁并指朝着长剑,长剑瞬间出鞘三分,一股子血色剑气竟是由地下钻出,如同喷涌地气一般在李乘风周遭肆虐!
李乘风笑了笑,轻轻一跺脚,默念山崩。
一瞬间,真气如同大锤一般砸在地面,血色剑气顿时土崩瓦解。
长剑归鞘,汉子微微一怔,旋即苦笑着抱拳:“师兄甚至不用出剑,我到底是小觑天才了。”
李乘风还是跟之前一样,将自己所见的说出来而已。
“你的剑气十分凌厉,但只是气势凌厉,却不够刚猛。”
说着,李乘风再次跺脚,刚猛真气甚至使得地面崩裂几道口子。
“意思是一样的,要猛,得先厚重,但厚重又会失去速度的优势,两者不可兼得。我倒是建议你得空去观天院听听课,会有所收获的。”
胡须笑了笑,抱拳道:“多谢,请师兄登山吧。”
小剑山上剑气亭,赵白鹿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她扯了扯赵溪坪衣袖,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赵溪坪心中是满意的,这种不吝赐教的举动,换做任何一个仙门弟子都做不到,也唯独大瑶会如此。
但他还是故意板着脸,沉声道:“这才哪儿跟哪儿?还有两个呢,凝神不出手,起码要有个能逼他拔剑的人吧?否则我们剑门的脸往哪儿戳?”
转过头,赵溪坪没好气道:“你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也要有个限度啊!”
赵白鹿撇嘴道:“他擅长的可不是剑。”
逼他出剑不难,但他要是动真格的,就是取出陌刀了。
果不其然,五百步后,有人身着一袭白衣,双手拢袖拦在前方。
赵白鹿见状,眉头微微皱起,不满道:“姚师兄?你怎么这样啊,刚才还是初入黄庭,一转眼便是黄庭巅峰了?”
赵溪坪轻咳了一声:“剑门……也还是要脸面的嘛!要是逼不出他的真本事,那以后咱们不是要矮大瑶王朝一头?”
见到白衣背剑的男子之时,李乘风也终于正色了几分。
有时候人的气势无需显露,一看便能有所了解。
白衣拦在前方,双手拢袖,微笑道:“山主亲传姚静,劝背剑侯拔剑。”
李乘风笑道:“接不住自会拔剑,请出剑。”
话音刚落,白衣男子又是一笑,手中并无什么动静,背后长剑却自行出鞘。一瞬间,淡红色的剑气充斥方圆十数丈,剑气之间互相碰撞,竟是有些雷霆的意思。
沧浪一声,长剑自后方袭来,李乘风侧身躲过,可那些弥漫于身边的淡红色剑气却突然间化作数以百计的飞剑,雨滴一般朝着李乘风刺来。
李乘风嘴角一扯,嘀咕道:“到底是山主亲传,我听劝。”
说罢,李乘风左手拔出锈剑,与此同时竟然有八柄近乎实质的长剑凭空出现,剑气如泼墨一般,很快便将姚静的剑气染黑。
姚静面色略微诧异,那八柄剑气所化的长剑,有些锋利啊!
他一下子来了兴趣,微笑道:“接剑!”
猛然一步上前,一袭白衣钻入泼墨之中,抬手而已,佩剑便自行落入手中。
李乘风双眼一眯,同时举起手中长剑,两剑交锋,赤与黑两种剑气在一瞬间由剑尖区分开来,两道剑气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相差两个小境界,即便李乘风根基厚实,但对方也是有名的天之骄子,李乘风还是很吃力的。
没想到姚静微微一笑,猛然收回剑气,退后一步,问道:“师弟有无指教之处?”
李乘风也收回长剑,干笑一声:“这个真教不了。”
姚静哈哈大笑,转身站去路边,笑道:“那就请师弟登山吧。”
剑门弟子,今日倒是给了李乘风一个极其不一样的印象。
从开始到现在,这几个人与所见的其他仙门弟子,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些人,更像是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仙人。
又三千步,已经能看见剑气亭中的父女二人了。也是此时,赵白鹿以心神说道:“你别留手了,大师兄跟二师兄不一样,他……更像个仙门弟子。”
下一刻,一道布衣挎剑的青年人落在前方,李乘风双眼一眯,怎么还弄个凝神初期来了?
山脚下,朱无路嘴角抽搐:“我真是服了。”
郑秋盛一样气愤不已,沉声道:“相差一个大境界,这打个屁啊?”
老叶则是撇了撇嘴,嘀咕道:“娘的,脸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