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问心羿殊
师无渡听到他们两人这样说,心中无语,
果然,他一看那个姓梅的就不靠谱,
不过实力还是没话说的。
见他们两个小弟子已经开始说说笑笑的说起他们之前的事,断然已经像把他忽略在了一旁的模样。师无渡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宗门内的情景,见里面青檐瓦戴,静谧清幽,莫名又露出了羡慕的模样。
这时,正在一旁说笑的两个小弟子忽然噤了声,在师无渡好奇回头的间隙两人已经快速的回到了原来站守的位置,神色肃穆,正义凛然。
师无渡回头,就见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腰间别剑的男人身后跟着一白一黑两名弟子正从山下而来。
男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扫也没扫师无渡一眼,踱步过来时经过他,打算直接进入宗门。
其中一个守宗门的弟子叫住他,急忙道:
“天均道长,有人来宗门求教拜师。”
天均道长脚步一顿,侧脸回头。
见小弟子给自己使眼色,师无渡赶紧有眼力见的上前鞠躬行礼道:
“弟子师无渡,慕名特来绝云巅拜师,恳请天均道长收我为徒。”
天均道长没动,只是眼眸深邃的看着他。倒是他身边的白衣弟子看清他,诧异道:
“啊,是你啊,你果然还是来了。”
师无渡狐疑看向他,见他明月清风,温柔内敛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那年在山里遇到狼群救下他的那位绝云巅弟子。转头见那位身穿黑衣的人,不就是和他一起的另一位吗?
守宗门的弟子听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师无渡,挠头道:
“朔月师兄,你们认识啊?”
朔月对他笑而不语,旁边的黑衣望月抱臂看了师无渡一眼,解释道:
“他该是几年前朔月在山林里从狼口里救下的那个小屁孩。”
守宗门的弟子点点头,了然的看向师无渡,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还真是与我们绝云巅有缘啊。”
天均道长收回视线,默不作声的直接走进宗门,丝毫没有想要搭理师无渡的意思。师无渡见状向前几步不死心的叫他,
“天均道长 ,请收我为徒吧。”
天均道长没回头,自顾自朝前走着,
“不收。”
师无渡一愣,“为什么?”
“体质初成,道心已杂,无善奉行,慧根难立。”
朔月有些惋惜的看了师无渡一眼,和望月一起跟上天均道长走进了宗门。师无渡则是直愣愣的看着三人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什么意思?
我已经过了修道的年龄?
还是我已经不适合修道了?
守宗门的一左一右两个小弟子上前,左侧的弟子拍拍他的肩,叹气道:
“没办法了,你还是先回去吧,估计你拜入绝云巅无望了。”
师无渡皱眉,眼中尽是失落,转头看他,
“什么意思?”
另一个小弟子道:
“如果天均道长都不收你,估计也没人会要你了。天均道长是整个绝云巅弟子最多的道长了,他修的是无情道,有助于稳定道心,平气晋基,故而跟着他的弟子们全都是剑修。他们也是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一脉,向来都是我们绝云巅的主力道派。”
师无渡道:“那我就不能拜别人为师吗?绝云巅就他一个道长?”
左侧的小弟子将话头接过来,
“倒也不是,明辉的意思是因为天均道长座下弟子众多,只要是有点资质的其实都有机会拜入。不过为什么天均道长不收你,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有可能你真的没有资质成为剑修。若是提起其他的道长呃,不提也罢。”
师无渡蹙眉,听明辉认真道:
“其他的道长,我建议你还是别想了。引归道长从来都不收徒,他每天散漫惯了,一般都见不着人影;若是掌门的话,若是你前几年来,还是有机会的,只是近几年掌门精心修行,也不收徒了。所以说才让你回去,因为你来的的确不是时候。”
师无渡静静听着,眉头深深皱起。
两人见他不说话,面面相觑了一会,也就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镇守岗位了。
师无渡站在绝云巅高大的宗门外久久驻足不愿离去,直到两个小弟子催促了他好几遍他才肯挪着步子失落下山。
天空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师无渡顶着雨缓步下山,心里盘算着回去怎么和师青玄解释。
无功而返吗?
不是他面子上过不去,而是心里也过不去。
就这么回去坐以待毙吗?带着弟弟苟且偷生一辈子?
那他身上的血亲之仇又怎么算?
这样想着,眼见雨点渐大,他干脆找了棵大树坐在下面避雨。
天空发出低沉拉长的轰隆声,雷声不激烈,但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师无渡看着从树上落下的点点雨滴出神。
他抽出腰间的一柄折扇,
这把扇子是当年那位姓梅的道士留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上。
而他也一直听着那位道长的话,对绝云巅留着念想。
可还是来晚了。
盯着手里的折扇,脑海里都是衙门前父亲冰冷的尸体,母亲撞头自戕殉情,还有当时师府破碎的场景。
手里的折扇被他狠狠摔在地上,
捂住面颊,指尖流出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师无渡感觉身边传来一些动静。他微微一怔,将手拿了下来。
只见他低着头的视线里,一只纤瘦道骨的手将他扔在地上的折扇捡了起来。
他微顿,见到眼前来人被雨水打湿的白色衣摆,缓缓抬头看过去。
男子面容青隽,眉目温柔,执着一把青伞正若有所思的将捡起的折扇拿在手里打量。
师无渡从未见过此人,所以对他感到很是陌生,不由得警惕的站起身看着他。
男子回神,抬头对师无渡和善的笑了笑,将手中的折扇一把展开,上面画着三道水波流纹的图案。
“这样上等的好扇子,随意丢弃岂不可惜了?”
师无渡扫了一眼扇子,一把将扇子抢回来合上重新插回了腰间。
男子见状也不恼,只是轻笑,不动声色的拿着伞向前靠了靠,道:
“雨后的绝云巅山峰会起大雾,届时你再下山可能会迷路。”
师无渡依然警惕他,声音微冷,
“多谢提醒。”
男子笑笑,回头遥遥望了一眼山顶的绝云巅大门,
“你要去绝云巅吗?怎么自己坐在这里?”
师无渡垂眸,语气中难掩失落,
“我是来拜师的,可宗门不肯收我,我便下来了。”
男子闻言微怔,回头看他,眼眸中透着深邃。
师无渡见他这样认真的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的蹙眉,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你是谁?”
男子眨眨眼,转而又笑了,抬手热络的拍了拍他的肩,
“走吧,我带你进去。”
师无渡闻言愣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男子笑着看他,“怎么?不是想拜师吗?”
师无渡有些犹豫,他不确定这人是什么身份,何况荒郊野岭的遇见这么个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人,难免会心中起疑。
可在绝云巅山中徘徊的人,很大几率他就是绝云巅的人,这也说不准的事。
师无渡眼眸轻扫,见这男子的肩头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半。微微抬头,就见这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将手里的青伞倾斜了一大半给他。
男子颇有耐心的微笑着,等着他回答。
师无渡又看了看他已经打湿的肩膀,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男子见状将手里的伞交到他手里,自己淋着雨走在前头带路,回头轻笑示意他跟上。
师无渡自己拿着伞让他淋雨有些不好意思,但见他已经转身上山,便也没说什么,跟在他身后。
直到这人背对着他他才发现这男子身后背着的草筐,
里面装了各种各样的药草和花叶,装了能有整整半筐。看样子他应该是来山里采药了,此时该是刚刚走到这里就和师无渡偶然遇见了。
师无渡跟在他身后,快到宗门时,两个小弟子还镇守在那里,不过此时身上已经被雨水打透了。两人见到师无渡折返,都是一副惊异的样子,但见到前面带路的男子,便瞬间恭敬的低下了头。
“羿殊道长。”
师无渡一愣,看向那男子,就见那男子笑着点头,径直进了宗门。
他也是绝云巅的道长?
师无渡狐疑回头的看向那两个小弟子,虽然有了羿殊道长的带路两人没拦下他,但那两人回头看他的表情却神色各异。
他怎么没听这两个小弟子提过还有个羿殊道长。
走到宗门内是一个可以容纳上千弟子的大校场,连接着校场的是一根一根隔着悬崖峭壁的虹桥。每一根虹桥的尽头都是不同道派的次峰所在地,正中央那支虹桥最为宽阔,直通顶峰的绝云殿。可惜羿殊并没有带师无渡走那条正中间的虹桥,而是走了最为偏僻的最左边的金色那条。
过了虹桥,便是羿殊所在的山峰。只见穿过一片药圃后就是一个接一个的佛禅房,遍地都是袅袅沉香,炊烟升起,笼罩着这座山峰的各处。中央的光面空地上都是随处可见的宝鼎,熙熙攘攘的白衣弟子正围坐在宝鼎旁守着,有些还在往自己的宝鼎里添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喜有忧,有愁有笑。
师无渡跟在羿殊身后,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打眼就见不远处有一位比同龄的弟子稍小一些的孩子,正拿着一株草药踌躇,
“这是当归吧”
随后皱皱眉头,不管不顾的就要将草药扔进宝鼎里。
紧接着,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将草药拿了出来,
小弟子抬头,就见师无渡正挑眉看着他,将草药拿在手里颠了颠,
“这是川穹,不是当归。两者长的虽像,但用处却大有不同。当归是补血用的,川穹则是用来祛风湿的。”
小弟子看着他眨眨眼,随后怔然的点点头。
羿殊站在两人身后轻笑,随后走上前道:
“没想到你还懂药理?”
师无渡回首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敛眉道:
“小时候跟着家里人学过一些。”
羿殊自然看出了他不愿多言的神色,微微颔首转移了话题,
“你见过天均了?”
师无渡顿了顿,有些难堪,
“是,天均道长不打算收我。”
羿殊听后却是笑了出来,
师无渡疑惑看他,就见他无奈摇摇头,嘴里喃喃,
“他还真是”
随后羿殊抬头对他莞尔道:
“他不收你,”
“我收。”
师无渡听后愣住,有些难以相信的样子。
羿殊见状挑眉,
“怎么?不愿意?”
师无渡回神,立刻点头,
“愿意,自是愿意的。”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不管谁收了他,都算是好事一件。
羿殊轻笑,负手转身接着走,
“拜师礼要每年初春的时候才会举办,你的就免了吧。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师无渡恭敬的跟在他身后,
“师无渡,‘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无渡。”
羿殊挑眉,侧眸轻笑,
“无人舟自横?好名字。”
师无渡含笑低头。
羿殊停步,转身立在他身前,正色道:
“既如此,那在下也自我介绍一下。”
“鄙人不才,乃是问心道道主,丹修羿殊。”
师青玄此时正走在村里的小集商贩间买些回去做饭要用到的吃食,刚要从地摊上捡起一只足有巴掌大的土豆,就听坐在小马扎上的摊主和邻旁的渔夫闲聊。
“听说青盛城里的世家师府昨日走水了,将整个府里烧了个一干二净。”
师青玄拿着土豆的手一顿,两人的拉呱还在继续,
“哎呦,那大火烧的可不小啊,都知道了!”
“不是有人故意纵火吧?”
“哪儿能呢?谁有这么大胆子啊?听说是里面的一个疯婆娘放的火,人都疯了,估计是失手。”
“那得烧死多少人啊?”
“府里就她一个疯子了,就烧死了她一个呗”
师青玄蹲在原地,眼神空洞的听着他们说着师府没落的事情。
右手下意识摸上腰间的风铃,眼中的水雾迷离间似乎映照出了师府在他们离开后的最后时光——
“那疯婆子在破碎的厢房里对着一根蜡烛自言自语,随后也不知抽什么风把一堆以前的东西都扔进火堆里烧了,也不是啥贵重东西,都是些小孩玩的什么玩具啊,小衣服啊,书啊,胭脂啊,哎,好像还有汤圆,也不知道咋想的,这玩意都烧。”
“她烧到一半嘴里又魔魔怔怔的喊着什么风铃什么的,找的时候就把火盆子打翻了,大火燃烬厢房到整个师府,她就在火里又哭又笑。”
“真是疯婆子。”
而燃烧的蜡烛后对着的,是一封正在被大火吞噬的遗书和一副画着师府所有人的全家福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