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畸形苗
某医院的单人病房里,站着许多西装革履的人,病床上,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孩正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黑板,前面支起了一张短桌,上面摆满了书本卷子。
病床一边的柜子上摆着很多药物,活动区里摆着各种金融书籍,还有一个沙盘。墙壁上的黑板上写着各种数字,各种图表,旁边站着一位年纪过半的女老师正在给他讲课,身边的西装男们都围在病床旁边,男孩的眼神空洞,心理活动杂乱无章。
“在年金中,如果每期的现金流是在c的基础上以速率g匀速增长,并且是在一个有限时期内增长的现金流序列,那么这样的年金称为增长年金或者是非永续增长年薪,少爷您懂了吗?”老师小心地询问着男孩。
男孩却不知触碰到了什么开关,突然大声哭泣起来,双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下,嘶吼的哭声在房间里不断回荡。
老师被吓了一跳,身边的黑衣男们也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显然他们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老师像处理其他孩子的问题一样小心安慰他:“少爷您别哭,我们先不学这个。”
男孩突然情绪崩溃,一只胳膊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地上,杯子里面的水洒到病床上,然后掉在地毯上,没有碎掉,只是上面多了许多裂痕。
“都出去!”男孩低着头,指着门外,大声呵斥。老师和保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你看我我看你。
年老的女老师还试图与他友好交流:“少爷您别生气您现在”
“我让你们都出去啊!!!我不想看见你们!!”泪水还在不停流淌,身下的被子已经出现了一片阴湿,他捡起床头柜上面的药瓶,用力朝着黑板砸过去:“出去!永远不要回来!”
吃了瘪的人只好悻悻离开,刚出门,女老师就无法控制地扔掉了所有的书本:“这兔崽子谁特么爱教谁教去吧,工资我也不要了,一把年纪了,我可不陪这些有钱的蠢材玩什么主仆游戏!我呸啊!”
书本原地散落,门外的保镖们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张秘书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不做声。
男孩的名字叫温易柯,12岁,是席月的从母姓弟弟,席海锋暂定他成为席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安排他学习各种知识,和席月从前一样,日以继夜地学习,每天吊在书本的横梁上,没有假期,没有娱乐,无法放松。
他走过的路都是席月曾经走过的,不同的是,温易柯在这种超高强度的学习当中选择顺从,并且得了躁郁症,而席月选择了脱离,去营救自己的内心。
此刻的病房里只有温易柯一人落寞的身影,他讨厌学习,讨厌父亲,自从姐姐和妈妈相继离开鸣海之后他的情绪更加崩溃。这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现在也不见了。
床头柜上的相框里装着席海锋妈妈温情和他的合照,上面的父亲被撕掉了脸部,唯一只有他和妈妈的笑脸。抱着相框,他抽泣着,呼吸困难。
“妈妈快回来救救我”
张秘书在外面守了很久,走到门前敲了敲:“少爷,需要吃点什么吗?”
温易柯拉上帘子,不想这副样子再被看见:“小张哥,你走吧,我只想自己一个人留在这,谢谢你的关心。”
张秘书见此状也不再打扰,退到长椅上继续等待,手里的平板上面播放着病房里面的实时监控,担心随时会出现问题。
刚刚坐下,席海锋就打来了电话:“喂,小张。”
“席总。”
“小柯现在怎么样?”
“回席总,少爷始终不愿意接受面向治疗,吃药也是看心情。刚刚赶走了女老师,情绪十分不稳定。”
席海锋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满脸愁容:“欸帮我联系一下许管家,还有小柯的事情不要逼太紧,让他慢慢恢复吧。”
“好的席总。”
席月此时正在赶回酒店的出租车上,刚刚从林巧家里面出来,此刻还陷入在林巧家庭的窒息一面之中,看着微信里面寥寥无几的交谈,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还好吗?”她在聊天框里打下一行字,想了想,然后又全部删掉:现在发消息万一是她妈妈看见了应该会生气,还是删了吧
有点担心她
林巧的头像是一个微笑小狗,联想到林巧本身的家庭状况,席月一方面觉得林巧非常值得佩服,另一方面讨厌高研易怒无理的性格。
明明她那么尊敬瞻仰你的职业,你居然用这种方式回应她的爱,教育的悲哀
望着窗外飞扬的叶子和街道,这里和鸣海相比少了许多行人,但是临水更加宁静,出租车的价钱更加昂贵,但是速度更快了些。
“嗡嗡——”
席月打开手机,许管家发来了一条微信:小姐,需要我来接吗?
席月看了眼窗外,单手敲下几个字:不需要,我已经回来了。
进门的时候许管家已经站在那里迎接了:“小姐回来了,考虑到小姐的习惯,已经不再让员工们进门欢迎了。”
许管家似乎比前几日更老了一些,眼睛下面加深了几条皱纹。
席月的心情虽不好,但是仍旧笑脸相迎:“谢谢。”走进电梯,许管家面部凝重,席月的心情也十分复杂。电梯无声,只有四周的广告灯发出微微的声响。
直到席月独自一人走进房间,许管家都没再说一句话,席月直到许管家心里有事,只是现在不是和她说的时机,或者说他没有准备好。
回到房间之后,许管家也没有离开走廊,独自靠在墙壁上想着事,一直想到夜幕降临,从中午到晚上,都在短小的走廊上站着。
中午没有吃饭,早上只吃了几片面包,席月终于想起要照顾自己饮食,穿好衣服正准备去便利店买东西,打开房门便看到许管家靠在墙壁上挂机。
“许管家?!您怎么还在这里?”席月被吓了一跳,上前招手。
许管家轻咳了两声,“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需要我送您吗?”
“不用了,我就去便利店,你也没吃饭吧,一起去吗?”席月目光投向他,希望他能借此机会说出来自己的问题。
许管家也很能接住她的意思:“那就一起吧。”
许管家的身高和席月差不多,虽然年过半百,但是并肩走在一起也丝毫不失年轻人的优雅风范,抛开商务关系,他们倒颇像一对爷孙。
许管家的父母亲人都在一场天灾中去世,当时他年仅18岁,刚刚成年。他这一生没有妻子,唯一的儿子是在垃圾堆里捡来的,早年间他们的生活非常艰苦,居无定所,四处流浪,但是他们爷俩最擅长苦中作乐,儿子最喜欢老爸关心他的样子。
特帅。
为了过上好生活许管家在小区里面捡垃圾,捡到了书籍也会认真学习,过了十几年这样的生活,他学会了很多知识,可是儿子却在一群陌生人的殴打之下死亡了,他从中获得了巨大数额的赔偿,但是儿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终于有了很多钱,找到了做管家的好工作,穿上了干净的衣服,吃上了好吃的东西,他一点也不开心,这些都是用儿子的命换来的。
他在席家兢兢业业工作了几十年,可以说席家就是他的家,温易柯和席月的经历他都看在眼里,多年的主仆感情让他和席月产生了很大的联系,他会善待所有的孩子,尤其是席家这两个孩子。
王秘书上午给他打了电话,言下之意就是劝说席月回到鸣海继承家业,这件事席月推脱了很多次,也离开了鸣海获得了许多快乐,他不希望席月再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这种冷冰冰伤害席月的话他纠结了很久,不知如何开口。
走在街头,席月在紧张一天里终于讨到了几分清闲,她早上去探望了崩溃的李落,终于看见了恶魔般的家庭教育画面,到了晚上总算是能让他静下心来欣赏夜景了。
许管家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看起来真的决定了。席月双手插兜,转头看着许管家站在原地:“怎么了?”
“小姐今天上午玩得还好吗?”
席月看着右上角仔细回想:“嗯虽然最后不是很愉快,但是还不错!”她的手插在兜里,摸到了口袋里面的拍立得照片,低头微微一笑:“怎么了?问个问题为什么要停下?”席月转身想让他跟着走,可是许管家仍旧站在原地。
许管家在鸣海很少能看到席月精彩的表情,想到这里他又泛起悲伤:“小姐,回鸣海吧。”
席月脸色微微变动,脚步缓缓停滞,露出了无法相信的表情,她重新转身,“为什么?”想到了他事情要问,却没想到是这件事。
“继承家里的事务。”
席月感觉可笑又不屑:“哈,要折磨折磨温易柯一个人还不够,非要再把我带回家是吗?”
许管家料到了席月的想法,面露难色:“少爷他最近情绪不好,得了病,实在没有办法才来询问你的意见。”
“小柯生病了?!”席月的情绪又一次发生了改变,眼神里既怀疑又担心:“什么病?严重吗?”
“躁郁症。”
席月的表情又变得严肃,对父亲造成的结果嗤之以鼻:“躁郁症,父亲还是那么严苛,小柯才12岁,他要逼死小柯吗。”
许管家也表现出难过的表情,他也不知道席海锋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严加管教:“所以大小姐,您要回家吗?”
问到这个问题,席月的大脑给了她不一样的信息,小柯的事情让她的内心发生了动摇,她皱着眉,眼里露出难以抉择的神情。
灯光下,席月和管家的身影如此弱小。
夜色已深,林巧家里出奇的宁静,整个二楼只能听见楼下超市来来往往的声音,林巧坐在书桌前,拼命写着卷子,脸上的泪水早已风干。
连续学习了六个小时,林巧已经麻木,期间没有喝过一口水,吃过一顿饭,虽然高研在隔壁睡得很熟,但是林巧总是觉得妈妈就在身边盯着她。
“咚咚咚。”身后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许久未见声,林巧被吓得浑身一颤,她没有说任何回应,门就被不由分说地推开了。
“小巧,学累了吧,喝点牛奶?”来的人就是高研,她的声音和上午剑拔弩张的样子完全不同,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林巧不自觉绷紧了神经:“m……妈”
高研手里端着一杯牛奶,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坐在床上,把牛奶放在桌面上,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做了多少了?”她上前查看林巧的卷子,已经做了一小叠,她拿起来逐个翻阅:“嗯,小巧真棒。”
她夸奖着她,可是林巧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感情,甚至十分反胃。
“今天中午的事情是妈妈不对,妈妈给你道歉。”
林巧似乎从开口的一刹那就知道高研的每一句话,但是她却每一次都能陷入高研的温柔中,毕竟这是她的妈妈。
“妈妈常年在警察局工作,情绪可能是太不好了,真的是不由自主,以后妈妈一定改,你会原谅妈妈的,对吧。”
林巧的眼睛始终没有看着她,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嗯。”她答应了,然后高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把牛奶朝她面前推了推。
“牛奶快喝了吧,妈妈辛辛苦苦给你热的,明天好好上学。”说完她就离开了房间。
林巧松了口气,终于能够活动了,她丧着脸,把牛奶全部倒进了阳台的花盆里,花盆里面的幼苗被牛奶冲得歪七扭八,林巧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碎着的照片,用胶带一点一点拼好,拼了很久很久,却发现自己的脸的部分怎么也找不到,照片终究还是坏掉了一部分。
坐在床上,她拉开窗帘,看着夜晚的天空,月亮被云层遮盖不见,只能看到一丝微微的亮光,林巧更加坚定了自己离开临水的决心。
再忍几年,我一定要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