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理学
传说中神秘的白羽,被快马加鞭好端端的送到了汴梁。
送来当天,阳光灿烂,汴梁的百姓再次发挥了爱凑热闹的本性,将街道堵的严严实实。
绞丝雕花的笼中,一只雪白的鸟儿好奇地跳着,一点都不怕人,歪头向外打量着,惊起一片喧嚣。
“这就是神鸟白羽,果真是通体雪白。”
“这不是野鸽子,就是颜色不一样。”
“废话,神鸟能一样,你见过这颜色的野鸽子。”
“别瞎说话,上天怪罪。”
白羽光明正大得从汴梁城中转了一圈,送进了宫中。
眼见为实,圣上天命所归实锤了。
在古代社会,皇帝对百姓看似远在天边,实则息息相关。
碰上英明的君主,轻徭薄赋,日子就好过。
要是平庸点的守成之君,安分守己勒紧裤腰带也能过下去。
最惨的就是遇到昏庸无道的暴君,横征暴敛,再碰上荒年,简直是灭顶之灾。
当百姓咬牙都活不下去,走投无路之际,王朝便是气数将尽。
不要真的把百姓当愚民,大多数时候民心所向是最能体现上位者的能力。
百姓能从小家的生活中明显察觉出朝廷的得失。
当今圣上继位不过两年,对内对外,无可挑剔。
对内蠲免赋税,赈抚灾民。
对外收复幽州,洗去岁币的耻辱。
于汴梁百姓而言,最近在眼前的功绩嗨还有平抑粮价。
百姓的愿望最简单,安居乐业。
甚至只要不饿死,百姓都会默默忍受。
前者如当今圣上给百姓的期盼,后者如对先帝的忍耐。
白羽的出现恰逢其时。
否则真如原世界的脉络发展,这白羽就不是天命在周了。
指不定就是亡国之像。
叶敛拿着糕点喂这只神鸟。
神鸟大概没尝过,小心翼翼地捯了一小口,而后欢快地吃起来。
不出叶敛所料,这就是只患了白化病的珠颈斑鸠。
万分之一的概率,确实是挺少见的。
但刻意搜寻,也能找到几只。
能如此短的时间,干脆利落地编出如此“完美”的故事,“神鸟”为证,确实很优秀。
要知道济宁府和汴梁相距虽不算太远,但快马加鞭也要一日有余。
钟离熙要么是早有准备,要么是消息灵通。
无论是哪个,这场舆论反击战都打得很漂亮。
叶敛将手中的绿豆糕喂完,扭头就看到踌躇不敢言的成德。
见圣上终于不给白羽喂食后,成德松了口气。
众所周知,白羽是上天“恩赐”。
济宁府送来的时候,可没让喂绿豆糕。
万一白羽脾胃虚弱,被圣上给喂死了……
那绝对是一场腥风血雨。
成德上前给圣上递上帕子净手。
成德:您还是歇着吧。
“奴婢将白羽送到御兽坊。”成德给小太监使了眼色,将神鸟拿下去。
叶敛:“……不用,就养在偏殿吧。”
一只鸟而已,这么防他。
成德不由得提醒,“子夜常在太清殿。”
猫和鸟一起养?
叶敛很淡定,子夜芯子里又不是猫。
“朕相信它们能好好相处。”叶敛笑道。
御花园追蝴蝶的子夜:突然想打喷嚏。
“还是线团好玩。”子夜伸了个懒腰,施施然想到。
成德将鸟笼挂在偏殿廊下,额外调来两个宫女。
“记住,寸步不离笼子。”成德肃着脸叮嘱道。
宫女脆生生应下。
成德还是不放心,又去叮嘱了负责子夜的宫女。
千万不能让子夜靠近白羽!
圣上不知哪里来的自信,相信猫能和鸟一起养。
糟糕程度也就比让猫鼠一起玩差一点。
要是叶敛知道成德的忧伤,估计会一本正经的反驳:
得了白化病的老鼠和小白鼠差不多,不稀奇,不会成为神物。
眼看汴梁的风向陡然间天翻地覆,暗中使手段的高门气的吐血。
明明占有先机,偏偏他们手段不如人。
圣上都成天命所归了,钟相怎么功高震主?
神仙下凡不成。
这也太假了!!
虽然钟离微功高震主同样有挑拨离间的疑点,可皇帝多疑,使得好了依旧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俗称:遮羞布。
高门还是要脸面的,关键圣上只要不傻,都不会相信。
别再把自己搭进去。
可要让他们收手,却也是不可能。
既然圣上这边不能下手,那就从钟离微自己的软肋出发。
钟离微的软肋,还真不多。
不好美色,原配去世多年,身边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
美人计,pass!
喜好文雅,最大的爱好是收藏书画,但不强求,两袖清风。
贿赂,pass!
孑然一身,和宗族关系微妙,没扶持过族中子弟,唯一的弟子还落榜了。
结党营私,pass!
……
为高门出谋划策的幕僚:感觉不太对啊。
越讨论越觉得钟相是个好官怎么办。
放到话本中,他们这妥妥的反派角色。
终于费劲千辛万苦,勉强找到了一个软肋。
钟相千金——钟离熙。
“女子相夫教子,抛头露面,和钟离微一样不是个安分的。”
幕僚听到这话,摸了摸胡子。
他这个主子貌似不太聪明的样子。
无人关注的时候,京城苏家的一位幕僚因家中老母有疾,无奈请辞。
苏家是出名的豪富之家。
汴梁苏家是主脉,入朝为官,江南西路的苏家是支脉,经营商业。
主脉支脉相辅相成。
大周实行盐铁酒专卖,得益于朝廷人脉,苏家掌握大周半数以上的酒庄。
酿酒需要粮食,收购当然比不过自己种划算。
尤其苏家朝中有人,绝大部分良田赋税都能“躲”。
正因如此,苏家的田地不计其数。
甚至在老巢江南西路,有“十分土地,九分入苏家”之称。
这样一个家族,在富庶的黄河诸路又岂能没有土地。
纵然比不得江南,也是阡陌纵横。
改革土地制度,摊丁入亩,就是权宜之计,他们都不愿意。
以苏家为首的高门私下动作频频。
这不仅仅是土地的问题,更是高门和圣上的博弈。
江南西路,邵阳府,知行书院。
书童不急不缓地穿过择星湖的廊桥,前方湖光山色之间,一个飞檐翘角的亭子赫然屹立湖中。
亭中,一位身着青色儒生长袍的中年男人正独自对弈。
“先生,苏家族长求见。”书童躬身道。
男子貌不惊人,但自有一股文雅之气。
崔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豪富的苏家求见……
“贵客来访,本不可推辞。”崔翰顿了顿,“但今日不凑巧,拒了吧。”
说着,崔翰将黑子落在棋盘上,露出微笑。
苏家既是求见,却连提前告知,发个帖子都不会,这是在侮辱谁。
崔翰摩挲着微凉的棋子,苏家这是在邵阳府横行霸道习惯了,连规矩都不懂。
书童对自家先生拒绝苏家族长也不惊讶,安静地退下。
先生不慕名利,冰清玉洁,苏家炙手可热又如何。
今日先生精心棋道,就是知府大人来都不一定见。
然而书童备受推崇的崔翰,心中却没有面上一般平静。
崔翰将棋子扔进棋篓,眼神一暗。
苏家是吗……
江南文风鼎盛,邵阳府更是其中翘楚。
大周四大书院之首的知行书院就坐落于邵阳府。
知行书院被称为“小国子监”,江南大半举子出身知行书院,从书院中更是走出过无数进士高官。
堪称江南学子的圣地。
知行书院有如此成绩,自是少不了大儒学者。
崔翰就是其中翘楚。
少年成名,五岁读经,十九岁中进士。
可以说,要是没有钟离微珠玉在前,崔翰便是当今的第一君子。
然而既生瑜,何生亮。
钟离微的光彩如皓月当空,众星闪烁如何能敌。
饶是崔翰也不例外。
钟离微一路从翰林院、外放为官、选调入汴梁、入宰相府,成了如今的钟相。
崔翰却是走了另一条路。
初为同安县县令,而后拜师大儒卫翁,辞职讲学,教育育人。
此后不求仕进,振兴知行书院,著书立说,成为一方大儒,才名远扬。
虽比不得钟离微,但在江南也是鼎鼎有名。
叶敛早就使暗卫查清暗中使手脚之人。
苏家为首的高门就这样浮出水面。
自此,暗卫就一直盯着高门,尤其是苏家。
江南的苏家族长无缘无故拜见知行书院的大儒,必有所图。
暗卫贴心地将崔翰的事情一并调查,密折中就包括崔翰的行踪。
以及崔翰近些年呕心沥血的著作《四书集注》等。
叶敛翻阅书籍,若有所思。
崔翰之名确实名不虚传。
崔翰师承卫翁,总结前朝儒学思想,以研究儒家经典义理为宗旨,形成了庞大的义理之学。
简称理学。
气理论、动静论、格物致知论,以及最重要的人性二元论。
叶敛将崔翰的《四书集注》等书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大概能明白了苏家的意思。
“原世界的脉络原来这么早就有预示了吗?”叶敛心中感叹。
原来的世界,崔翰的出场要更靠后。
难怪原身这个短命皇帝没有印象。
戎狄肆虐,原身心竭而亡,无子。
趁此大乱,北燕长驱直下,占据半壁江山。
宗室在南方拥立真宗敬王孙继承皇位,苟延残喘。
在此时,理学开始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