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决裂
永泰帝正琢磨着,顺王府虽挨了罚,但英王府里的那两位还没死吧?
虽说已经派人传了皇令,让他府上的长史盯着他,早晚训斥,只怕力度不够。那再想个什么罪名呢?
连材悄悄又捧着碗药进来了。
刚才那碗药还没吃呢,便被皇上拿去砸了顺王世子,他自然得吩咐太医再煎一碗。煎好了也不相劝,只故意摆在皇上眼角余光能看到的地方,还特意搁了碟皇上最喜欢的金丝杏脯,摆出一副小心翼翼,又关切的模样。
永泰帝心中火气消下去一些。
心说这老太监虽然有时办的事也不是那么讨喜,譬如悄悄叫小太监去宫门口领英王府的人进宫,就显得太过老好人了。
不过也就是这样忠厚的人,留在身边才让人放心。若一意歹毒,永泰帝早就容不得他了。
“今儿是谁把程家人领回去的?”永泰帝惦记上程峰了。
打了两个弟弟,他不介意再折腾下他家大哥,好让这三兄弟作个伴。如果是程峰来领的人,他就有理由再追问下他的差使,找找茬了。
谁知连材低眉垂眼道,“是英王妃。”
永泰帝怔了怔,才慢慢想起宁芳来。
说来也怪,从前那么心心念念的一个丫头,如今离了皇宫才几日,他却都快忘光了。
不过对于自己没弄上手,就归了别人的女人,男人总有种莫明的不爽。
“英王妃瞧着可好?”
连材明显的迟疑了一下,“好不好的奴才也不知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听说英王和王妃,成亲后一直未曾圆房。”
哈!
永泰帝一下欢喜了起来,连头疼似乎都好了几分,“果真?”
连材垂眸,“确实。据宫里放在王府的眼线说,王妃新婚次日,并无落红元帕。如今英王虽与王妃同居一室,却是分床而卧。”
永泰帝更加高兴了,觉得这门亲事,自己赐得真是再英明无比。
这回他可没在程岳和宁芳身上动手脚,是他们自己不愿意一起睡。就算断子绝孙,那也不是他的错,而是他们自找的了。
否则明明就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为什么一定要困于礼法,不敢逾矩呢?
永泰帝此时真心觉得,人多读点书,还是有好处的。
看这两个傻蛋,分明就是读书读傻了,所以被那无形的道德束缚住了。他们自己不敢越雷池一步,就怪不得自己了。
既然能有让永泰帝更加幸灾乐祸的事,便暂时放过程家了。
反正那两兄弟躺家里养伤起码得两三个月,他不如处理些更要紧的正事。
痛快喝了药,又吃几块杏脯压去苦味,永泰帝挺有精神的命连材去把太原府的奏折取来了。
顺王府家被罚了,但那几个立了功的还得赏。
唔,其中有个死了的蔡姓官员,似乎家世不错。他有个族叔挺能干的,正在南边某省给他当知府呢。
难得的是,这回蔡家被人抢了功劳也没叫屈,索性赏他个正四品正议大夫的虚衔,家里办丧事也多些体面。横竖一个死人,又不用发俸禄。
至于这个宁姓官员……呃,姓宁?
永泰帝皱眉,命人把这个官员的履历翻了出来。
宁怀瑜,原籍金陵,举人出身,宁氏长房所出,宁怀璧的庶出兄长。因江南盐税案牵连,赔付了大笔银子赎罪,后在永泰帝六十大寿那年获赦得官。
但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备注,有一庶女入宫。
皇上琢磨了一会儿,忽地勾唇冷笑,然后提上朱笔,写下了御批。
英王府中。
宁怀璧也把宫宴上的事情经过,跟女儿讲解清楚。
至此,程峰这才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两个弟弟会遭此无妄之灾了。
恨声道,“那个涂御史,绝对有问题!”
否则怎会准备得如此充分,一击得中?
还精准把握住了皇上对英王府的敌意,巧妙的给了皇上一个当众杖责程岳的借口。此人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这是必然。
宁芳看向她爹,“还有谁在此事中获益?”
宁怀璧脸色变得古怪起来,“除了那位死了的蔡大人,你大伯也在立功名单里。”
呃?
宁芳还没反应过来,程峰已经说了,“想必是太原府的官员不忿被顺王夺功,才齐心合力干的这件事。横竖我们英王府是个最好的靶子,为求自保,那姓涂的可不就扯上三弟了?”
听他口气,似是不欲再追究此事,宁芳父女对视一眼,皆是苦笑。
程峰是顾及到宁家的颜面,所以想息事宁人,省得攀咬上宁怀瑜吧?
但这件事往大里说,却是差点要了程岳兄弟的命,就这么轻轻揭过,反而会让他烂在心里,留下根刺。
所以宁怀璧身为一家之主,表了个态,“我兄长近年行事,颇为偏执,任旁人如何劝,他都听不进去。故此,母亲想尽快把几个孙儿的亲事订下,把家分了。”
宁芳一愣,终于要走到这一步了么?
宁怀璧望着女儿,神色中颇有几分无奈。
不管程岳挨打此事中有没有宁怀瑜的首尾,但宁四娘在听说大儿子立下战功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分家。
到底是亲手养大的孩子,就算隔着层肚皮,她也太了解宁怀瑜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算是贯彻得最为彻底。
此人爱惜功名富贵,但更爱惜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领兵平叛?还立下战功?
宁四娘根本不信。
所以这件事里就算顺王有不对,但宁怀瑜也绝对屁股干净不了。
倒不如干脆借着他这回升官发财,跟这庶子做个了断。省得他日后又不知做下什么事来,连累全家。
好在如今宁芳已经嫁了,所以几个兄弟姐妹议起亲事也不算突兀。
宁怀璧告诉女儿,“绍棠的亲事,祖母打算拜托大伯。芸儿茵儿的亲事,却得麻烦你了。至于萱儿,如今一时还定不下来,只好先给她再多攒一份嫁妆。等到时出宫,你祖母说了,不管嫁与不嫁,是必要接到自己身边来的。”
宁芳明白,这是担心宁萱出宫太晚不好嫁。不过看样子,爹娘已经做好养这堂姐一辈子的准备了。
至于剩下的弟妹们,除开年纪还小的那几个,剩下的若想结门好亲事,还真需要她这个王妃出头。
至于宁怀瑜,就算他私下里再怎么不敬嫡母,但只要他还想做官,明面的礼法上便不敢有亏。所以宁四娘要决定孙女们的亲事,他也不好十分反对。
唯一宁绍棠那里略麻烦,但如果有宁守仪出面,敲定一门象样的亲事,想来宁怀瑜也是不敢彻底撕破脸的。
所以痛下决心的宁四娘才让儿子把这话带到程家,潜台词便是,她们打算与宁怀瑜决裂了。如果他真的做出对不起程家的事,不必手软。
但这个时候的发言权并不在宁芳,而是在程峰身上。可要让这样一个憨厚长兄说出不利于弟妹娘家的话,也委实太难为他了。
所以宁芳便替他说了句,“等王爷醒来,再跟兄长们商量着办吧。”
如此最好,程峰很是松了口气。
而宁怀璧前来,也不是为了逼人家给一个答复的,重点是要把自家的态度表明。
宁芳又道,“这会子天色已晚,女儿便不留您了。只谢师兄既然特意来报的信,我也要给他准备一份回礼才是。”
宁怀璧点头,回家时便捎回一份礼物。
只是进了家门,看着急急迎出来,面容姣好比女子更甚的谢云溪,宁怀璧心中微叹了口气。这是个聪明俊秀,又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可惜却跟女儿无缘。
不管女儿这个王妃是不是做得有名无实,但宁怀璧知道,宁芳不希望用恩情绑定一个青年的人生,那他这个当父亲便也不能如此自私。
所以他心中虽然无比惋惜,脸上却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只淡淡道,“这是王妃听说你妹妹也来了京城,特意送她的。”
谢云溪终于如愿以偿,把操劳了一辈子的姨娘和妹妹接上京城了。但跟着姨娘和妹妹一道来的,还有他的嫡母。
老话说得好,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
在谢云溪刻苦攻读的时候,嫡母和嫡兄可以袖手旁观,甚至还落井下石。但在谢云溪飞黄腾达的时候,他们却可以凭借名份,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这是礼法赋予他们的权力。
嫡出兄弟还好,但嫡母的要求,是谢云溪无法拒绝的。所以宁怀璧才会多说那句话,特意指定东西是给谢家妹妹的,嫡母就不好动用了。
因感念这位师兄的仗义,甚至愿意娶被休弃的自己,宁芳这份礼送得诚意十足。
里面除了上好的绫罗绸缎,还有几盒金银锭子,以及未镶嵌的珍珠宝石。不管是谢云溪拿去置办聘礼,还是给妹妹做嫁妆都用得上。
可谢云溪不关心这些礼物,只追着恩师,委屈的问,“师妹这是何意?”
宁怀璧叹了口气,“你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该知道她是何意。之前是我,思虑不当了。”
不该被谢云溪的提议打动,为了女儿就自私的给了人家希望。
如今希望破灭,想来他必是难受的。
可长痛不如短痛。
既然话已说开,宁怀璧不妨说得更明白些。
“你既择定了要走的路,就好好的去走。往后,不必为了宁家费神了。就算你当年欠过宁家的,可早已还清了。”
明里暗里帮了他这么多回,宁怀璧觉得,真的够了。
可谢云溪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只要师妹一天没有生下孩儿,我是不会娶妻的!恩师可以不理我,但我会让妹子常去王妃跟前走动。说不得她的亲事,还要请王妃费心。”
这小子!
宁怀璧原本满腹惋惜之情,顿时化为了熊熊怒火。
这小子居然还会走裙带关系了?这是欺他女儿心软,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么?
可谢云溪已经深施一揖,拖着那车礼物,斗志昂扬的走了。
反正他还年轻,不象那位已近而立之年的“老”英王爷,他等得起!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宁怀璧心又软了。
他到底还是个自私的父亲,如果这个傻小子真的愿意等着他的女儿。那他,他只好对他更好些了。
此时英王府里,被人暗自惦记着的“老”英王爷,忽地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