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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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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到康宁殿的时候,远远便能听到里头有哭声传来,持盈下舆轿时,脚触底那一刹那,腿陡然一软,差点扑到地上,还好付安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搀住,付安吓得脸都白了。

    前几天赵誉刚刚答应了她,要陪她微服出宫,去寺庙里为程太后祈福,只因他冗务缠身还一直未能成行,本想着就这两日就要出宫去,不成想噩耗竟如此突然。

    持盈不愿意相信,昨日来的时候,程太后的情况虽也有些糟糕,可也不像是会突然就会离去的样子。

    她脚步虚浮,走到榻边,见程太后正合衣躺在里头。

    她双目紧闭,面上无悲无喜,只是因为长久的病痛折磨,脸上一片暗青色。

    持盈还记得,自己昨日来的时候,太后睁眼睁得十分缓慢,她只以为那是因为睡了太久,还有困意,而她的双目里,也变得越来越浑浊,能看到双瞳下面渐渐浮起一层白色。

    可持盈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随后赶来的是赵桢,他是被人扶着进来的,仿佛连气力都没了,他一语不发,坐到榻边后便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太后的鼻息,等他将手指放到她的鼻下,整个人就呆住了。

    赵誉进来时,持盈哭得眼睛都已经红肿了,赵桢只那么愣愣地坐在太后的榻前,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仿佛连悲伤都看不到。

    “父皇……”赵誉轻唤了一声。

    赵桢忽地转过头来,十分平静地开口道,“你们先出去,让我单独同她待一会儿吧。”

    众人纷纷退出殿外,赵誉忍不住上前亲自去搀持盈,声音嘶哑地道,“难过归难过,可要节哀,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

    赵桢在里头待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召了杨应清进去,杨应清随后出来对着赵誉禀道,“上皇说,可以准备丧仪了。”

    赵誉吩咐黄平去传旨内廷司与太常寺准备丧仪,持盈听了哭得更加不能自已,赵誉眼中也布满了红血丝,心中既悲痛,可见着持盈这样子,又更添了担忧。

    太后入殓后,梓宫奉在寿安堂,由官家赵誉服缌麻设奠,皇子嫔妃们都在殿内行祭礼,群臣与外命妇于善思门外哭临。

    按照从前的旧例,服丧可以以日易月,赵誉本该着缌麻三月,便易为三日,等到七日后,则梓宫发引。

    可还没等到第七日,赵桢就病倒了。

    那日他赶来时,持盈就见他襟前有一块暗褐色的痕迹,后来才听他身边伺候的宫人说,原来上皇在听闻噩耗之时,骤然之间悲痛难抑,竟吐了血,这几日他也不肯让御医来诊脉看病,只在除了在灵堂前祭奠,就是在寿安堂东厢里静坐着,不过几日,从前还只是两鬓霜色的头发,已经全部花白。

    撑了几日后,人便病倒了。

    除了赵桢,悲痛最甚的就是持盈,赵誉要亲自治丧,心里却担忧她,只能让黄平黄平与付安暗中照料,等到夜里再避开众人去福宁殿看她。

    付安说她吃不下东西,人也肉眼可见的又消瘦了下去,赵誉来了便让人备好膳食糕点,亲自喂她。这些日子他本就劳累,瞧着憔悴了不少,持盈见了,未免他担忧,再勉强也多少会吃些下去。

    “为了孩子,也要照顾好自己,”他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轻声道,“好不好?”

    她吸了吸鼻子,朝着他点了点头,那样子却看得赵誉心中又是一疼,忙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半月后,梓宫被迎入景灵宫,群臣前往跪迎,景灵宫在城郊,赵桢因身体的缘故不能前往,赵誉率着嫔妃宗亲们前去,等第二日圣驾才会返回禁中。

    黄昏的时候,持盈去往寝居的殿所时,见一人身着素服站在院门外,阿棠也瞧见了,低声对着她道,“殿下,是燕国公。”

    的确是薛益,持盈一早就知道,赵誉赐婚后不久便让薛益入朝出仕,供职于中书省,所以这一次,是跟着群臣一起前来的。

    “殿下……”薛益上前行礼道。

    持盈想了想,最后回礼对他道,“薛大人。”

    薛益抬眼看着她,叫她形容憔悴,已经半月过去了,仍旧难掩悲痛之色,于是低声劝道,“请殿下节哀。”

    持盈点了点头,“薛大人如今……一切可好?”

    薛益低头,唇边浮起一抹苦笑,却没有答这问题,过了片刻才对她道,“臣是来与殿下告别的。”

    持盈吃了一惊,“你,你要去何处?”

    “不久前江宁发生洪灾,冲毁堤坝,淹没良田,流民失所,陛下命我前往江宁,治乱修堤,本是早该启程的,因太后丧仪……明日殿下会重新御朝听政,我自是要奉旨上路,只是我打算向陛下请旨,之后便留守于江宁……”

    持盈默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也知道,从前赵誉一心为韩家平反,又想尽办法让薛益入朝,一切都是为了北伐,可如今,宏图折戟,壮志难酬。

    “那日殿下所言,我已明白,殿下不必为此烦扰,只是听闻殿下不久后也要前往封地了,”薛益又道,“特来作别。”

    她若去往封地,日后便再难有相见的机会,薛益来作别,是明白以后或许再见无期。

    可他说到那日所言,持盈更加难受,当初是她亲口让他不必再等自己,那日她将话说得决绝,其实是不愿耽搁了他。

    “益哥哥,从前年少之时,我懵懂无知,不知何为情爱,那时候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因为他足够得好,能让我开心,”她低声开口,“后来虽然经历了许多,可其实我也从未真正懂得怎么样,才是爱一个人,原来这与年纪无关,并不是你到什么时候就会明白的道理,遇上了便是遇上了,遇不上便可能就稀里糊涂的一辈子。”

    薛益听着,笑容渐渐变得苦涩。

    她因一人,懂得了爱人之心,那人是谁他不知道,只是早已清楚,那人一定不是自己。

    “你对我虽好,却更像兄长一般,益哥哥,爱有私心,我希望,有一天,也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你明白……”

    持盈如此说并非托辞,她才真的觉得,薛益对她或许只是年少时的执念。

    以她和薛益的性情,或许能相安一生,可未必能真正填满彼此心中的孤寂与遗憾。

    “希望能如殿下所愿,”他低低答道,“此去迢迢,望殿下珍重。”

    持盈眼眶泛红,轻轻点了点头。

    “我这一生,经历得最多的就是离别,可好像还是没有学会,怎么坚强一些……”

    其实心中是明白程太后久病缠身,总有离去之日,日日侍疾,见着她一日日的病弱下去,可等到真正离去之时,还是觉得难受。

    持盈伸手擦了擦泪,笑了起来,对着薛益道,“益哥哥,你也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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