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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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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继清被召回临邺的消息,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提起韩继清这三个字,在如今的行都里或许会有许多人感到陌生,可若是在十余年前,这个名字可谓是炙手可热鼎鼎大名。

    尽管彼时他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朝中最前途无量的少年将领。

    这一切,都因为他那位天下闻名无人不知的叔父,十六路北伐军都督、枢密使韩崇久。

    韩崇久当年在朝中的风头一时无匹,即便与孙彦伯同为赵桢的左膀右臂,可和孙彦伯不同,孙彦伯此人当初在崇宁之乱前并没有什么显赫的名声,完全是因为受赵桢的信任才委以重任。

    韩崇久在崇宁之乱之前就因为手握重兵,当时北契攻破帝京,南边的各路兵马纷纷北上欲勤王救国,当时各路兵马便共同推举了韩崇久作为诸军统辖,只因他名望与军功都无人可及。

    当初,韩崇久本是打算带着聚拢而来的各路兵马赶赴帝京与北契殊死一搏的,却在途中听闻了福王赵桢南渡自立的消息。

    那时的赵桢,号称带着崇宁帝的诏书,可除了一封不辨真假的诏书外,他带着的兵马统共也才十余万人,当时天下各方势力里,以韩崇久实力最强,于是赵桢遣人给他送信,邀他南下,共图救国大业。

    韩崇久收到他的信后,力排众议,带着麾下近十万人马掉头南下,投靠于赵桢帐下,更凭他卓绝的排兵布阵之法,硬生生地将倾巢而下的北契大军阻于沅江之上,最终保住了南边的半壁江山。

    自此,韩崇久韩元帅的赫赫声名传遍天下,成了天下万民心中的保护神。

    韩崇久虽有两个嫡子,可那两子都资质愚钝,成不了将才,当时被韩崇久带在左右,受他亲传被他寄寓厚望的,除了当时的赵誉,就是他的侄儿韩继清。

    可以想见,若是当年韩崇久没有出事,韩继清如今必然也是手握重权的一方钤辖了。

    当年韩崇久身死,韩家一夕之间蒙难,韩崇久的血脉只余下了一个女儿,反倒是韩继清,虽被流徙千里,却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谁都没料到,赵誉会突然起了念头,不顾朝中的反对,忽然下旨让韩继清回朝,还直接入枢密院。

    官家在此时让韩继清回朝倒也不难理解,如今太上皇不在行都里,鞭长莫及,官家此举才不会受阻,若是太上皇尚在行都,或者等到他回了临邺,赵誉再想让韩继清回朝并担任要职,几乎是不大可能。

    可这也说明了,赵誉是冒着什么样的风险做出的决定,他这样无疑是不惜违逆太上皇,执意如此了。

    这在世人看来,最能猜到的原因,便是韩家的那位女儿,如今最受官家宠爱的韩才人。

    不,如今她也不再是韩才人了,赵誉刚刚降旨,将其晋为九嫔之首的昭仪。

    朝中众人都暗自议论,说着韩昭仪着实厉害,枕头风吹得官家晕头转向,靠着她,韩家怕是要翻身了。

    晋韩辞月为昭仪的旨意降下后,内宫外朝议论纷纷,韩辞月如今的身份还是罪臣之女,韩崇久当初定的罪名并未平反,昭仪之上就是四妃了,国朝祖制,罪臣之女不可为妃,昭仪已经是韩辞月所能受封的最高的位份了。

    当这消息晓谕禁中时,赵誉特意让人将付安召来,问他持盈的反应。

    付安十分疑惑,不明白官家为何特意这么问,让他不禁猜想陛下到底想听什么答案,他想了想后道,“长公主殿下她……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没有生气?”赵誉又追问。

    付安摇了摇头,他也不明白,长公主为何会为此生气。

    听完付安的回答,赵誉的神色就沉了一分,眉头渐渐皱起,想了一会儿后摆手让他退下,又过了两个时辰,突然吩咐黄平道,“传舆,去北内。”

    在决定将韩辞月晋为昭仪时,赵誉的确有过诸多考量,有些犹豫,这些令他犹豫的因素里,除了朝中的种种阻力,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那便是持盈的反应。

    他怕她误会,怕她以为此举是源自自己对韩辞月的私情。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付安说的没错,持盈真的并无什么反应。

    赵誉去了之后,一直暗中瞧着,平日里,他最怕她对冷脸,怕惹了她不开心,如今她神色照常,丝毫瞧不出什么破绽,对他的态度也并无任何转变,却更叫赵誉心里头不舒坦。

    赵英刚从凝晖殿回来,赵蘅本来已经到了要午睡的时候,可一见到了哥哥又兴奋了起来,不停拍着手蹦蹦跳跳,非拉着赵英同他玩,两个人追追打打的,在殿内玩得不亦乐乎。

    持盈就在一旁看着,不时提醒着,“蘅儿慢点跑,小心摔了!”

    赵誉只盯着她看,见她脸上那笑意,不带丝毫勉强,更从未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来过,满心满眼都只是两个孩子。

    在她眼里,自己没有两个孩子分量重,赵官家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可他不敢生气,能怎么办,认了呗。

    可也不至于如此不在意吧,他咬牙切齿地想。

    其实他晋韩辞月的位份,起初是有些担心怕她误会,可后来又存了另一番心思。

    这还得从他和几位赵家宗室宴饮时说起,当时酒宴正酣,他那几位堂兄叔伯不是谁起了由头,突然纷纷开始劝他重开大选,广纳妃嫔。

    “陛下如今春秋正盛,可后宫里只有寥寥几位娘子,您瞧咱们大虞朝历代哪位官家身侧如此冷落的?”

    另一个也附和,“宫中如今只两位殿下,陛下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了皇嗣昌隆,考虑充盈后宫啊!”

    劝他广纳后宫的,朝臣与宗亲们早不止提过一次了,他浑不在意,又喝了些酒,便苦笑着摆手道,“一个朕都搞不定,哪里还敢纳什么新妃。”

    他心里想,他如今就这么天天将那人顾着捧着,恨不能当颗珠子将她揣在兜里含在嘴里,她还对自己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看什么别的女子,能求得她多看自己一眼就不错了。

    子嗣上,有英儿和蘅儿他倒觉得满足了,只是非要按着私心,他当然想能再添个小丫头,他的小帝姬,可若是别的女子来生,那多没意思。

    他就想看着持盈天天带着女儿,母女俩凑在他周围,像两只小黄鹂一般,一个软软叫着他重鉴哥哥,一个乖巧地叫他爹爹……那画面,只要一想想,赵誉就觉得美得不行。

    可怎么可能呢,他也只敢这么做一做白日梦罢了。

    几位宗亲瞧着官家一会儿噙着笑一会儿又叹气的模样,这分明就是为情所困的样子,又听他方才说的那句“连一个都搞不定”,陛下说的那人,想来只能是韩昭仪了,几个人面面相觑,相互交头低语道,“想不到,陛下竟已对韩娘子如此上心了。”

    倒是武清侯开口道,“对心爱的女子,不能只一味的腻着宠着,世上的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您若把您一整颗心都放在她身上,她自然不觉得稀罕,可您只分给她一些,并让她觉得您随时可能收回,她便时时心里紧着,想着法子来留住您的欢心。”

    “胡说八道!”赵誉听了直摇头。

    他不像这些赵家宗室们,自小在锦绣堆里长成,年少时身边就一堆侍妾通房,个个都花着心意来求宠卖乖。

    赵誉自年少时就洁身自好,不光是他对那些公子哥们成日花团锦簇的日子不感兴趣,也是因为被送入京中后尝遍了冷暖,觉得这世上唯有真情难能可贵,那些虚情假意不过如黄粱,都是浮光泡影。

    所以在真正娶妻之前,他绝不愿去沾染任何女子,若不是当初是赵桢的意思,他也不可能在武德殿……他这样想着,转念又想到,持盈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武清侯听官家斥自己胡说八道,正有些惶恐,抬头却见御座上的官家嘴边却噙着笑,还试图压着嘴角掩饰笑意,眼里却是柔情绵绵,喜不自胜的样子。

    武清侯只觉得一头雾水,只感叹,难怪官家要枉顾朝中劝阻执意拔擢韩继清,瞧着这对那韩娘子的情根种得可是不浅,这般模样浑像个二十出头刚经历情事的毛头小子,哪里还有他平日里举重若轻的君王之态。

    他便又劝道,“陛下以为我与内子能这般举案齐眉,靠得的是什么?靠的是互相拿捏着彼此的心思,偶尔去一去侍妾那里,我那夫人便生怕我都别人抢去了,我瞧着她暗地里吃醋,也甚是有趣。”

    其余几位也附和,赵誉听了笑着道,“你们敢这般,那是因为知道家中夫人实则是离不开自己的,便没了顾忌,朕却不成……”

    这样说着,可回去的时候坐在舆轿上,他又禁不住想,武清侯说的那番话是不是也有几分道理,他自是不会去纳什么新妃,可若他此次晋了辞月的位份,持盈会不会……也为他吃几分醋?

    这念头一闪过,就盘踞在了他脑中。

    可如今瞧着,他还真是打错了算盘。

    等两个孩子终于玩累了,持盈带着两人去午睡,赵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她做什么都要跟着,持盈只觉得走到哪儿,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等孩子睡沉了,他又非拉着她去逛园子。

    大冬日的,园子里什么景致都没有,可持盈也不敢说什么,只得陪着他去。

    走到园子外,赵誉又下令不许宫人们跟着,只在远处候着,等宫人退下,他牵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忽转头问她,“冷不冷?”

    持盈倒不是觉得冷,而是想回去看着两个孩子,便道,“是有些冷,不如咱们回……”

    话音未落,就见他张开双臂,一把就将自己捞进怀里,再用他身上的大氅罩住,持盈欲挣扎,他便俯身道,“再扭咱们就去清思殿。”

    持盈脸立马就红了,可也安生了下来,任他搂着自己。

    想让她主动开口是不可能的,他只能道,“我晋了韩才人的位份,你……生不生气?”

    若是武清侯在此处,见了他这样子,怕会忍不住叹一声恨铁不成钢,哪里有使了心思却又自己将心思全都说出来的,还这样直白地去问的。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持盈下意识道。

    这话一出头,赵誉的脸色就有些不对了。

    她倒是不生气,如今生气的是他了。

    他低头看着她,咬牙切齿又拿她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满心黯淡地苦涩低叹一声。

    来北内的这一路,他一直不停在想着她会有怎样的反应,他想着,她总归也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高兴吧,那时他就想好了,怎么去向她解释清楚。

    告诉她,他晋辞月的位份是因为他打算为韩家平反,同时也要让韩继清重新领兵,为之后的北伐做打算。

    韩继清既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又深得韩崇久的真传,同时,韩家的冤案是许多主战一派的心结,只有为韩家平反,才能叫世人看清他力图北伐的决心,也安了一众主战派大臣的心。

    可他没想到,她没有一丝的不开心。

    他还用解释什么,她压根不在意。

    赵誉只觉得心中的苦涩蔓延开来,想要发作,可只消低头看一看她,又发作不起来,万般情绪都只能化作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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