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姜国都城渭城。
金黄色的琉璃瓦顶重重叠叠,飞檐上横着条条飞龙,金鳞金甲,即使已是深夜,仍在灯火通明下显得金碧辉煌。那红彤彤的灯火点缀下,更是呈现一片繁花似锦的霓虹。
朱红大殿内,金色龙椅上,坐着一位身着龙袍的威武中年男子。男子已过而立之年,一身英伟之气,是将长年杀伐积压后显露出如深潭浩海般的沉静庄严。
底下,站着两人。一位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容貌与龙椅上的男子相较而显得斯文。另一位是养着微白胡须,目光睿智的年长男子。
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是姜国的许相,他拱手道:“如陛下所料,宸国内部已部署完毕,那人果然被四国联军吓破了胆。接下去,这个逼得凌国迫不得已求我们联军的少年将军韩毅钦,大致快命丧黄泉了。”
姜武帝朗笑一声道:“韩卫宸的儿子当真不差。朕还得感谢韩家列祖列宗以及如今的韩毅钦的努力,向来自视甚高的凌恒帝都只能重金向我们姜国求助了。”
他啧啧赞叹,继续道:“这几年韩毅钦表现确实可圈可点,打得凌恒帝犹如一条丧家之犬,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与我儿不分伯仲,当属天下少年英雄之最。”
许相奉承道:“陛下正值壮年,太子殿下又是冉冉新星,实乃我们姜国之幸。只可惜了这个韩毅钦。是个难得的英才,却是个英年早逝的命。”
姜武帝哈哈大笑,幸灾乐祸道:“不知韩卫宸的棺材板可盖得住?!宸国分明已经亡了。韩卫宸从凌国手里抢回宸国,却甘愿双手奉上故土,甘心屈于人臣,就是个傻子!耿直得简直让人心疼!如今自个儿独子将葬送宸昭帝之手,若是他地下有知,该不会气活过来吧?”
“韩卫宸恐怕只剩一堆白骨,难以回血了。人啊,就是活着的人才能笑到最后。”许相附和着嘲讽,摸了摸胡须道:“陛下英明当世无人能敌。想必,不日,便会有消息吧。臣预先恭祝我们姜国不费兵马一统三国。”
许相暗自腹诽,此局,陛下的雄韬伟略令他咋舌。
堪称惊世骇俗。
哪怕是智计卓越之人,在他所设之局中,恐怕费尽心机也只是拨开了层层幻影而已。
最可怕的是,设局人在那层层幻影揭开之后,还会给予对方大大的惊喜,大大的奖励,鼓励对方继续走下去。
之后,才是越步越迷,越陷越深的万劫不复。
惊叹之后,许相对姜武帝便是深深的敬仰,姜国如今国力昌盛,即便是正大光明的开战,也必然大捷而归,但是,陛下爱民如子,更是珍惜自己手下的一兵一卒,费心布下此局,计成之后,不仅可以拿到凌国的重金,更可令姜国不费兵马而得到宸国的整个江山。至于凌国,借韩毅钦的刀灭了之后,最终也是姜国的版图。最后,韩毅钦,一旦灭了凌国之后,韩毅钦就没用了。
他韩家不是满门忠烈么?
死也会死在这个“忠”字上。
姜武帝乐呵呵的笑,踌躇满志道:“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
许相佩服得五体投地,“用虚假迷惑敌人,又不完全虚假,因为在虚假中有真实行动。在稍微隐蔽的军事行动中,隐藏着大的军事行动;大的隐蔽的军事行动,又常常在非常公开的、大的军事行动中进行。妙啊,妙。”
姜武帝朗笑道:“倒是韩毅钦确实可惜了。”
许相毕恭毕敬,温文尔雅地笑道:“确实可惜了。韩毅钦这青年再英才伟略也不过只是一把利剑,得看使剑的人水平如何。”
群雄逐鹿。
最终谁取胜,看的可不是哪个国家的良将更英勇,而是在帝位上运筹帷幄的几位皇帝谁更雄才伟略。
他韩毅钦,只是棋子。
胜败,看的是执棋之人。
姜武帝幸灾乐祸地笑道:“那他就怪不得朕了,得怪他那位迂腐冥顽的父亲了!祁国是块硬骨头,若是宸国凌国那里我们损兵折将了,那就不划算了,不划算了。”
许相点头恭敬道:“是。臣认为,论天下谁能成就一统大业,非陛下莫属。”
姜武帝哈哈大笑,“就你最会拍马屁。”
不过,姜武帝也并未被许相夸得得意忘形。他见孙承子一直站着不说话,便问道,“孙太尉可是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孙承子方才一直在推敲整盘大计,作揖问道:“臣就在想,此番到底该不该招惹祁国,在对祁问题上究竟该如何处理。”
姜武帝懂孙承子在担心什么,“你是怕朕对宸凌之计有失,未能基本统一中原,又惹了祁人不快,从而成为众矢之的?”
孙承子点头,“确有此忧。臣亦觉得陛下对宸凌之计应无大碍,只不过担心有万一。”
“老孙啊。”姜武帝道,“你是知道的,祁人的军队部署已经在东移,也就是说,祁人也盯上了宸国。若是,我们慢上一步,被祁人攻下来宸国,那我们等于被祁人包围了,东部西部北部全是祁人,届时我们该当如何?”
孙承子当然知道,但他也有一问,“韩毅钦少年英雄,我只是在考虑有没有跟韩家军合作的可能性?”
他发出此问后,暗觑一眼姜武帝,见其神色平常,只等着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他也便继续说。哪怕,他接下来的话,是在出征前,替敌国将领说尽好话。
但他们君臣之间,好似可以对此不顾忌。
他继续道:“韩毅钦此人是我在这天下青年一辈中最看好的帅才,老臣这么说,恐怕秦六郎、贺大郎,周三郎等会生气不服,但是,这么多少年英杰中,唯有韩毅钦是真正从小经过沙场的千锤百炼的。智、信、仁、勇、严,他样样拔尖。四年前,那武阳关一战,那更是有勇有谋,惊世骇俗。老臣至今回想起来,都因为他是敌国将领而冷汗淋漓。”
大殿之上回荡着他略显胆寒的声音,振聋发聩。话说,这孙承子当年深入敌国,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敌国君主也不见他怕的,那时可真是刀架在脖子上都敢一吐为快,硬刚的!
如今,却对一位后生产生畏惧心?
许相叹道:“孙大人,这可不像你啊。”
孙承子不理会他,接着自顾自地解释道:“什么样的将帅胆敢以身为饵?又是什么样的勇猛,竟令他在敌军大营来去自如?!数十万的凌军,竟只能追着他跑,跑到他事先设好的埋伏地!什么样的将领能做出这等壮举来,恐怕别说是当代,便是往后再数百年千年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将帅!”
他说得慷慨激昂,这等壮举也确实令在场的另外两人沉默。
姜武帝喜欢御驾亲征,对战场上是何情况不甚熟悉,他自然知道这是何等万夫不当之勇。
许相是文臣,是没上过战场的,却也能感同身受这等令人脊背发寒的拔山盖世。
“要说凌宸两国,凌国在国力财力等方方面面完胜宸国,可确实打不赢韩家军、打不赢韩毅钦,这等军队是有军魂的。若是硬拼上,哪怕是我国,也未必能讨的了便宜。而且,我观韩毅钦此人,不是那么好对付,哪怕是祁人攻去,没准是被打得落荒而逃。我们也不一定就急着认为宸国必败,先对付宸国。”
将想说的全部说完之后,孙承子朝姜武帝深深作揖,以求姜武帝三思。
姜武帝倒是认同,“你说的对,在对宸国问题上无非两个选择,一是打,二是援。我们也可以援助韩家军抗祁。但是你看看宸昭帝,可是一个能容下韩家军之人?元老姜太傅他不爽快就能杀,此举之后,他确实可以立威,但满朝文武无非就是战战兢兢,谁又会说真话?他为了他的皇权视仁义道德为无物。当皇帝的为所欲为,那做臣子的会如何?满朝文武必定是小人当道,君子让道。为了皇权可以杀师,那也定没有容下韩家军之理。我们在那儿援助韩家军,若宸昭帝容不下韩家军,我们可能被自己的合作伙伴坑死。若是到那时,我们就被动了。”
姜武帝这么一说,孙承子便没话说了,宸国的不确定因素在宸昭帝身上。
“凌恒帝也留不得。此人无底线无下限,留着是祸害。留他,那势必往后会与祁国联合夹击我们,还不如留韩家军。韩毅钦是骁勇善战,所以我们得借韩毅钦的手灭了凌国。一定是先凌后宸。”
孙承子再问:“那招降韩毅钦呢?”
姜武帝开怀大笑道:“哈哈,自然是要招降他。你去卿洲关外,三番两次诚意满满地招降他吧。哪怕他不降,宸昭帝也以为他降了。”
孙承子几番盘算之后,点头称是,“也是。那臣就走一趟。”
若韩毅钦这小子有眼力见,知道自己四面楚歌,愿意投降,那便是天爱英才,命不该绝了。
否则,他也爱莫能助了。
凌军大败,连凌军大将军都被割了脑袋的消息十万火急地传回凌国都城。
朱红大殿上,凌恒帝听着前方军情,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恐惧,总之他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那小兵颤着嗓子道:“韩大将军走后原本我军攻城顺利,韩大将军一回来,我军便招架不住。于是,我军便按计划诱杀韩大将军。我军在山上埋伏着,眼看着韩大将军中计带领一支队伍怒追凌大将军而来,进了我的包围圈。我军便投石、放箭、出击,可,韩大将军就像浑身有金刚罩,愣是伤不到他,反倒是追上了凌大将军厮杀了起来,我军替凌大将军掩护,又怕伤着凌大将军,开始混乱。可韩大将军在这等枪林弹雨中,哪怕突然遭遇埋伏,他率领的队伍也丝毫不乱,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转瞬间既斩了凌大将军的头颅。”
那士兵一顿,好似回忆到了什么恐惧的修罗场。他颤着声音接着道:“斩杀了我军大将军后,韩大将军还、还撂话道:‘学都学不像,活该死。’后来,韩大将军的大军压了过来,我军,全军覆没”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的静默。
凌帝脸色惨白,心脏剧烈跳动,在耳边震耳欲聋。
这狂傲的小子,故意放回战场上的几名小兵,给他们重演战场上的情景?
呵。
学都学不像,活该死?
这是何等的蔑视?
竖子猖狂!
此人绝对留不得,除不了他,凌国早晚毁在他手上!
可又如何除了他?
战场上无人能敌。
这些年,诸如美人计之类的计谋亦施了无数次,没一次成的!
如今,连他骁勇善战的十三弟都阵亡了,凌国还有何人能担当大任?
凌恒帝心惊得连怒气都撒不出来了,这次派出去的五万大军又全军覆没,还痛失了他的亲弟弟。
原想着,在联军之前,若是能靠自己杀了韩毅钦,攻下武阳关,那么,他们往后也不会任由姜武帝予取予求。
人心都是黑的。
联合姜国覆灭宸国,他们凌国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哪想到,韩毅钦消息灵通,立刻杀了回来,甚至连埋伏都杀不了他。
“陈相,姜国何时发兵?”
被点名的陈相出列,作揖禀告道:“姜国武帝陛下尚在部署,让我们稍安勿躁。”
凌恒帝被打得脾气都没了,暗自心惊地想,凌国这样屡战屡败,还不得被姜武帝扒掉一层皮?
那只老狐狸,又岂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叹了口气道:“诸位回去再想想主意,两日后,将折子呈上来。”